林肯手启
关于林肯和欧文小姐的事,至此即告结束。
现在我们再回到玛丽·陶德,施毕特将林肯给陶德小姐的信件投进火里,然后转向他的朋友兼室友说道:
“假如你有男子气概,就亲自去会晤玛丽吧!你若不爱她,就老实告诉她,说你不愿意和她结婚。要小心不要多说话,一有机会就要尽速告退。”
“经过这番劝告,”施毕特说道:“他便穿好上衣,带着下定决心的表情,走了出去,准备按照我指示的方法,完成这件严重的事情。”
赫登写道:
那天晚上,施毕特没有上楼与我们一同就寝,假装要读书而在楼下店里,他是在等候林肯回来。10点已过,他与陶德小姐的晤谈仍未结束。终于,11点过一些,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根据林肯逗留的时间,施毕特已知道他的办法并未被施行。
“喂,老伙计啊!你按照我的指示和你所答应的去做了没有?”这便是施毕特的第一句话。
“是的,我照办了,”林肯心事重重地回答:“当我告诉玛丽,我不爱她的时候,她便放声大哭,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搓着两手显得很痛苦,并且说些骗子应当自己小心受骗一类的话。”然后他住嘴了。
“你还说了什么?”施毕特追问,打算问个究竟。
“老实说,施毕特,我实在受不了啦!我也泪流满面,我将她抱起来吻了她。”
“这就是你解除婚约的方法吗!”施毕特讥诮道:“你不但做了傻瓜,而且你如此举动,等于重新订婚,按情理这一次你就休想退婚!”
“唔,”林肯支吾着说道:“若是我重新订婚了,也只好算了。既然已成事实,我也只得履约了。”
时间飞快,婚期迫近了。女裁缝们都在为玛丽做嫁衣。爱德华家的大楼已重新油漆,客厅都重新布置,地毯换新,家具也擦亮,搬到适当的位置。
然而就在同时,林肯正遭遇一件不幸的事,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心理上的压抑和一般的忧伤是不同的,那是一种严重的病症,影响到精神和身体两方面。
林肯一天比一天消沉,萎靡不振。他的心神几乎失常,也许是这次无可言喻的苦痛,使他的脑子留下终身的伤害。虽然他确实已同意要结婚,但整个心灵却排斥着。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寻找逃避的方法。他在店里楼上的房间呆坐好几个小时,无意上班,也不出席参议会。有时凌晨3点钟他就起床,下楼来,在壁炉里生火,然后坐在旁边,凝视火光直到天亮。他吃得很少,因而体重开始减轻。他常发怒,躲避人们,也不与任何人交谈。
他现在对于逐渐逼近的婚姻大事感到畏缩了。他的心似乎在幽暗深渊里旋转着,他想他一定失去理智了。他写了一封长信给辛辛那提的丹尼尔·杜立克博士,即美国西部最著名的心理医生兼辛辛那提学院医学系的主任,叙述他的病况,并且请求医生建议一种治疗方法。但是杜立克医生回答,若没有亲自检查,他是无法做到的。
婚礼定于1841年1月1日。当日天气晴朗,春田镇的富贵人家都坐上马车,到处拜年。骏马的鼻孔里呼着白气,小铃子叮当作响,荡漾四周。
爱德华家忙着最后的安排。送货的孩童忙碌地敲着后门,不断送来临时赶买的物品。为了这件大事,特地请来一位名厨,这次喜筵不用火炉边的老铁灶,而用刚刚装置的新发明——烹饪专用炉。
元旦的黄昏已笼罩全市,烛光灿烂,窗口挂着冬青叶的花环。爱德华家的气氛,因兴奋而紧张,因期待而浮动着。
6点30分,满面春风的宾客们开始光临,6点45五分牧师来了,手臂下夹着《圣经》和礼物。每个房间都堆满鲜花,花色绮丽绚烂。壁炉里火光熊熊,噼啪作响,到处弥漫着喜气。
时钟敲了7点——7点30分。林肯还未到……
1分钟1分钟过去……慢慢地,无情地,走廊中的大钟滴答作响,一刻钟过去了,半个钟头……新郎仍不出现。走到大门口,爱德华太太不安地向马路观望。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不!不能想象的!不可能的!
家人聚在一起……低头耳语……紧急商量办法。
在隔壁房间里,玛丽披着婚纱,身穿丝绸礼服,等待着……等待着……不安地抚弄着发上的花朵。她不断地走到窗口边,俯视着街上,她不能不看时钟。她的手掌逐渐潮湿,汗珠亦布满额头。又过了可怕的一个钟头了。他答应过的……的的确确……
9点30分,来宾一个个告辞,满脸怀疑,又显得困窘。
等到最后一个来宾走掉后,新娘子就一把扯下婚纱,把头发上的花朵扔掉,呜呜咽咽地跑到楼上房间,哭倒在床上了。她真是悲伤至极!啊!上帝呀!人们会如何议论呢?她将要被人笑话,受人怜悯,遭人侮辱,羞耻到不敢再上街走了。她满腔悲愤辛酸。一会儿,她盼望林肯来把她拥抱起来,一会儿,她又为他所带给她的耻辱和伤害,恨不得把他杀掉。
林肯在哪里呢?他遭到暗算吗?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跑掉了?自杀了?没有人知道。
半夜里,人们提着灯笼,四处去找他。有些打听到城里他常去的地方,有些人则沿着乡村的小路去找。
还是住进了婚姻的炼狱
他的男傧相说:“他看上去简直像被宣判了死刑。”
林肯写道,“我却结婚了,那对我真是莫名其妙的事。”
大家找了整个晚上,黎明过后,林肯终于被发现了——呆坐在他的事务所内,语无伦次。他的朋友们担心他精神失常了。玛丽的亲戚们都说他已经疯了,所以没有来举行结婚仪式。亨利医生立刻被请来了,林肯嚷着要自杀,所以医生吩咐施毕特和巴特勒轮流看守着他。他的刀已被取走,正如以前安妮刚去世时一样。
亨利医生希望让他的心思多忙碌一些,就劝林肯出席州议院的会议。他是自由党的发言人,本来应该经常出席的。然而记录上显示,他在3个星期中仅仅出席4次——每次亦只有一两个小时。1月19日,约翰·J·哈定正式向众议院宣布,他患病了。
逃婚后3个星期,林肯写下了他毕生最凄惨的一封信,给他的法律事业伙伴:
“我现在是人间最凄惨的人。假如我将内心的忧愁平均分给世人,恐怕全世界再也找不出一张笑脸了。以后我是否还能快乐,不得而知。我怕是做不到了,但要我继续生活在目前的状况下是不可能的。在我看来,假如我的心境不能好转,还不如一死了之。”
威廉·E·巴顿在他著名的林肯传记中说明:“这封信除了表示林肯精神非常困苦……他极其害怕自己会发疯之外,别无所言。”
他经常想死,甚至求死,而且写了一首关于自杀的诗,发表在杂志上。
施毕特怕他寻死,就带他到路易斯维附近的母亲家中。他们给他一本《圣经》,把他安顿在一间幽静的卧房,由窗口可望见一湾清溪,蜿蜒流过草原,一里外有片森林。每天早晨,有个黑奴给林肯送咖啡到床上来。
爱德华夫人,玛丽的姐姐,说玛丽“为了要维持她的颜面,并使林肯安心,就写了封信给他,说她答应他解除婚约”。她一方面要解除对他的压力,一方面又说“假如林肯还想恢复婚约的话,她也不会反对的”。
当然他绝不愿再恢复婚约,他再也不想见她了。甚至在林肯逃婚一年后,他的好朋友詹姆斯·马赛尼“还以为林肯会自杀呢”!
在1941年“不幸的元月一日”过后约有两年时间,林肯完全不理玛丽,只希望她忘掉他改嫁别人。但她始终不肯,因为这与她的面子有关,也是她宝贵的自尊心使然。她下定决心,要叫那些轻蔑或怜悯她的人看看,她一定会和亚伯拉罕·林肯结婚,一定能成功的。
而他却下定决心,绝不和她结婚。
事实上,他心意非常坚定,所以在一年之内便向另一个女子求婚了。当时他已32岁了,而他的对象才16岁,她名叫莎拉·李,是巴特勒夫人的小妹,林肯曾经在她家住过4年。
林肯向她求婚,说他的名字是亚伯拉罕,而她是莎拉,分明是天配佳偶。
然而她拒绝了,因为,正如她写给朋友的信中所说:
“我还年轻,只有16岁,目前我对婚姻还没有考虑过……我一直很喜欢和他做朋友,然而你晓得,他奇特的举止和平凡的表现,总是没法子使一个刚刚踏进社会的女子倾慕的……他看起来简直像是我姐姐家属里的一个兄长。”
林肯常常为当地自由党报纸——《春田日报》写社论,编辑赛门·法兰西,乃是他的密友。不幸的是,法兰西的妻子非常爱管闲事,因为年逾40又没有子女,她居然以春田镇的月下老人自居。
1841年10月初,她写信给林肯,请他第二天下午到她家去。这是一个特别的要求,尽管他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去了。他到达后,便被请进客厅,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居然看见玛丽坐在他面前。
林肯和玛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尽管都无卷可考,但是,这位可怜又软心肠的人是没法再逃避了。假若她哭泣——当然她是会哭泣的——他很可能即刻就向她屈服了,并且服服帖帖地为曾经逃婚的事认罪了。
以后他们经常会晤,但总是在法兰西家里私下见面。
最初玛丽甚至没有让她姐姐知道,林肯又和她会面了。
终于她姐姐发觉了,她质问玛丽:“为什么隐瞒我?”
玛丽含含糊糊地回答:“既然从前有那些事发生过,所以这一次还是保密为宜。世上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一样不可捉摸。”玛丽接着说:“如果婚约再遭到意外,至少外面的人不会知道。”
换句话说,或说得干脆一点,因为吃过一次闷亏,她这一次便决意保密,直到她确定林肯有意和她结婚为止。
那么,这一次陶德小姐运用什么技巧呢?
詹姆斯·马赛尼说过,林肯经常告诉他说:“他是被迫结婚的,因陶德小姐总是告诉他,在道义上他非和她结婚不可。”
赫登对此事当然知晓甚详,他说:
“依我看,林肯先生是为了维护他的信誉终于和玛丽结婚的,这样做使他牺牲了家庭幸福。他曾经主观地、并仔仔细细地检讨过自己:他肯定他丝毫不爱她,但他答应和她结婚。这可怕的想法,如同噩梦似的出现……终于他必须面对这一场信誉与家庭幸福的大矛盾了。他选择了前者,也附带地承受了多年的自我折磨、牺牲的痛苦,以及永远失去家庭的幸福。”
在林肯下决心以前,他曾经写信给已返回肯塔基的施毕特,问他婚后是否得到快乐。
“请尽速回信,”林肯催得急:“因为我迫切想知道。”
施毕特回答,他婚后比想象的更为快乐。
于是第二天下午,即1842年11月4日,林肯勉为其难地向玛丽正式求婚了。
她打算当晚就举行婚礼;他却犹豫不决,感到惊讶又有点害怕!因为事情进展得太迅速了。他晓得她有些迷信,便指出那天是星期五。然而,对于从前所发生的事记忆犹新,她现在最怕拖延了,就连24小时她也不愿等候了。此外,那天又偏是她24岁的生日,所以他们匆匆忙忙跑到杳特顿珠宝店,买个结婚戒指,并在上面刻着:“永爱不渝。”
那天下午,林肯便请詹姆斯·马赛尼做男傧相,说道:“詹姆斯,我还是要与玛丽结婚了。”
傍晚,林肯在巴特勒家里,穿上最好的服装,又擦亮皮鞋,巴特勒的小儿子跑进来,问他要上哪儿去。
林肯答道:“我想,是到地狱去吧!”
在绝望之际,玛丽已将她的嫁衣全部送人了,如今只穿一件简朴的白洋装举行婚礼。
一切筹备事宜都是既紧张又匆忙地办好的。爱德华夫人说,她在婚礼的两小时前才知道这件事,她连忙烤一个结婚蛋糕,都等不及冷却,便涂上奶油,因此蛋糕的花饰颇不成形。
查理牧师身穿礼服,朗读庄严的结婚礼辞时,林肯始终面无笑容。
他的男傧相说:“他看上去简直像被宣判了死刑。”
林肯对于他的婚姻,只提过一次。那是结婚一星期后,他写给撒弥尔·马歇尔的商务信上,末尾的一段附笔。这封信现在由芝加哥历史协会保存着。
林肯写道,“我却结婚了,那对我真是莫名其妙的事。”
二、失败是成功的起点
痛苦的家庭生活
那里根本毫无秩序、条理可言,东西到处乱堆……上面附了这样一张标签:“如果在别处找不到,就在这儿找找看。”
当我待在伊利诺伊州的春田镇,闭门写这本书的时候,在当地担任律师的好友亨利·庞德多次对我说:
“你该去看看吉米·迈尔斯叔叔,他的一位舅舅荷恩敦是林肯的合伙律师,他的阿姨经营一家供应伙食的宿舍,林肯夫妇曾在那边住过一阵子。”
于是7月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庞德先生和我爬上他的汽车,驶到春田镇附近的迈尔斯农场——当年林肯到春田镇去借法律书籍时,常在这儿驻足,讲讲故事,以便换取一杯苹果汁。
我们到那以后,吉米叔叔把3张摇椅拖到前院的大枫树下面;小火鸡和小鸭吵吵闹闹地在我们四周的草地上啄食,我们畅谈数小时。吉米叔叔说出一件林肯的轶事,是以前从未发表过的,这件事相当可悲而发人深省。事情是这样的:
迈尔斯先生的阿姨凯瑟琳嫁给了一位名叫雅各·M·尔莱的医生。林肯到达春田的一年后,也就是1838年3月11日晚上,一位陌生的骑士来到尔莱医生家门前,敲敲门,叫医生到门口去,用一支双管猎枪射击他,然后骑着马逃走了。
当时的春田是个小地方,找不出谁有谋杀的嫌疑。这桩命案的谜团至今仍未解开。
尔莱医生留下的产业很少,他的遗孀只好收些搭伙的房客来维持生活。亚伯拉罕·林肯夫妇婚后不久就搬进尔莱太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