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快到了。激进的年轻民主党员已分头奔走选票,他们猛攻道格拉斯。等伊利诺伊州选民投票后,道格拉斯派的民主党员全军覆没。
当时,参议员是由州议会选举。1855年2月8日,伊利诺伊州议会在春田开会投票。林肯太太特地买了一套新衣服和帽子,她的姊夫尼尼安·W·爱德华也满面红光地安排那天晚上为参议员林肯举办接待会。
第一次投票,林肯领先其他候选人,差数达六票之多。可惜后来就输了;到了第十次投票,他完全败北,由利曼·W·楚门布尔当选。
利曼·W·楚门布尔的太太茱莉亚·雅涅是玛丽·林肯结婚时的女傧相,大概也是林肯太太此生最亲密的朋友。那天下午,玛丽和茱莉亚并肩坐在“代表厅”的阳台上,看代表们选举参议员。当大会宣布茱莉亚的丈夫当选,林肯太太立刻转身跨出那栋建筑。她的火气真大,嫉妒心真强,此后至死都不再和茱莉亚·楚门布尔说话。
林肯伤心失望地回到那间黑压压、墙上有墨水印、书架上长出花枝芽的律师事务所。
一星期之后,他为“老公鹿”套上马具,再次奔波于人烟稀少的原野,在各乡间为法律巡回。可是他的心思已不在法律上。他整天谈论着政治和奴隶问题。他说他一想到有几百万人受到奴役的命运,心里就难过。他的忧郁时刻比以前更长,更深了。
有一天晚上,他跟另一位律师在乡村旅社中同床安歇。黎明时,林肯仍穿着睡衣坐在床边沉思,垂头丧气,自言自语,耽于冥想之中。后来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告诉你,这个国家绝不能永远处在一半奴役一半自由的状况。”
事隔不久,春田镇有一位黑种妇人来找林肯,向他诉说一个悲惨的故事。她儿子在一艘密西西比轮船上任职。在船到达纽奥良时,竟被逮捕下狱。他本来是自由之身,可是并没有任何文件可以证明;所以他一直被关在牢里。现在轮船开走了,而他将要被拍卖为奴,抵付监狱的开销。
林肯向伊利诺伊州州长提出这个案子,州长却表示无权干涉;林肯写信给路易斯安那州州长,对方也答复无能为力。于是林肯再回头求见伊利诺伊州州长,催他采取行动,州长却摇头不理。
林肯由座位上站起来,特别加重语气说:“皇天在上,州长,如果你无权下令开释这个可怜的少年,那么我将使奴隶制度在本国无处容身。”
第二年,林肯46岁,他向朋友惠特尼承认他“有点需要”眼镜;于是他在首饰店买下了生平的第一副眼镜——价格是37.5美分。
坎坷的政治生涯
“可敬的亚伯拉罕·林肯真是伊利诺伊州从政者中最不幸的一位。他在政治上的每一个举动都不顺利,计划经常失败,换了任何人都无法再支持下去。”
1858年夏天,亚伯拉罕·林肯参战了,他参加了美国历史上一场著名的政治战争。而且从此挣脱了偏狭的观念和默默无闻的状态。
他当年49岁——奋斗多年,有什么成果呢?
事业上他是失败者。
婚姻一点都不幸福。
他虽是个成功的律师,年收入3000美元;但是他的政治生命却屡遭挫折与惨败。
他承认:“野心的竞赛我失败了,彻底失败。”
可是从那时开始,事情的进展却快得出奇,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尽管七年之后他就去世了。而在这5年间,他却赢得不朽的名声和荣耀。
林肯的对手是史蒂文生·A·道格拉斯。道格拉斯那时又已成了全国的偶像,他的声望达到了顶点。
“密苏里折中方案”撤销后的4年间,道格拉斯卷土重来,打了一场精彩又壮观的政治仗,赢回了自己的威望。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堪萨斯敲着联邦的大门,要求成为蓄奴州之一。道格拉斯说“不行”,因为草拟该州宪法的议会不是合法的议会。议员们是靠狡诈和猎枪当选的。反对成为蓄奴州的堪萨斯人摩拳擦掌,准备作战,他们忙着行军、操练、挖战壕、堆掩体,把旅社改为城堡。既然选举不公平,他们就要用子弹来争取。
此后砍杀和射击的事件层出不穷。“流血的堪萨斯”一词自此载在史书上。
史蒂文生·A·道格拉斯认为由冒牌议会草拟的宪法,根本一文不值,所以他要求再举行一场诚实公平的选举。以投票决定堪萨斯州该成为蓄奴州还是自由州。
他的要求十分正当。可是美国总统詹姆斯·布坎南和华府那些支持蓄奴的政客们哪里肯容忍这种安排。
于是布坎南和道格拉斯吵了一架。
总统说要把道格拉斯送上政治屠场,道格拉斯反唇相讥:“皇天在上,詹姆斯总统是我一手捧出来的,我也可以毁了他。”这句话,不仅是一句威胁,还真的改变了历史。
道格拉斯为了自己的信念,也为了北方每一个人的信念,无私地奋斗,牺牲了政治的前途,虽然因此埋下1860年民主党的大难,使得林肯有机会入主白宫,却因坚持伟大的原则而得到伊利诺伊州人的爱戴。
在1854年他进城时,曾经下半旗、敲丧钟赶他走的芝加哥市现在派出专车、乐队和接待委员欢迎他返乡。在他进入市区时,德尔本公园发射了150响礼炮,上百人争相和他握手,女人们把成千朵的鲜花抛在他脚下。民众以他的名字来做长子的学名。若说有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概也不算夸张。在他死后40年,仍有人以“道格拉斯派的民主党员”为标榜。
在道格拉斯光荣地进入芝加哥后几个月,伊利诺伊州的民主党员自然提名道格拉斯参加国会参议员竞选,而共和党议员推举的是一个姓林肯的无名小卒。
选战中一系列的激辩使林肯渐渐出名。他们的争论充满了火药味。民众越来越激动,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空前庞大的人潮使得任何聚会厅都容纳不下;于是演讲大会只好在树丛或原野中举行。记者忙着采访,报纸更以巨大的篇幅热烈报导这场轰动的竞赛,不久,全国人民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两年后林肯就入主了白宫;这些辩论等于为他做了极佳的宣传。
林肯在竞选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准备;每当脑子里出现一个思想、观点或词汇,他立即写在手边零零星星的纸片上——信封背面啦,报纸边缘啦,破纸袋等等。他把这些纸头放在高顶丝帽内,随身携带。最后再重新誉写下来,边写边念,一再地修正、改写。
第一篇演讲初稿完成后,晚上他邀了几位密友到州议会的图书馆里,关起门来听他念演讲稿,每念完一段就停下来,要求朋友们批评指教。这篇讲稿中有几句传诵一时的佳句:
“内部分裂的房屋不可能屹立。”
“我们的政府不能容忍奴役与自由共存的状态。”
“虽然我不喜欢国家发生内战致使联邦瓦解,但是,我更不喜欢国家继续分裂下去,为了更长远和平与团结,为正义而战是值得的。”
林肯的朋友们听到这种言论,既惊讶又惶恐。他们说,这些话太激进了,“是天大的傻话”,一定会把选民吓跑的。
最后,林肯慢慢站起来,向大家表明他的心意已决,他再度强调“内部分裂的房屋不可能屹立”,是人间至理,颠扑不破。
林肯说:“这是举世皆知的真理。我要用最简单的话表现出来,让人们了解时局的危险性。现在已到了该摸着良心说真话的时候,我决定不再改变我的主张。必要时我愿意为伸张正义而死。如果这次演说使我失势,那就让我与真理一同沦丧吧。”
8月21日,第一次大辩论在芝加哥城外75里的奥泰华镇举行。前一天晚上民众就陆续抵达。不久,旅店、私人住宅和马车行都人满为患;方圆一里内的山谷和低地都是宿营地,篝火熊熊,仿佛小镇是被军队包围了似的。
道格拉斯乘着6匹白马拉的高级马车,在城镇中穿行。民众叫好的呼声震天响。
林肯的支持者也不甘示弱,他们以两头白骡子拉着一个干草台,载着候选人满街跑。后面的一个干草台上则坐着32位姑娘。每位姑娘身上挂一个写着州名的大标语:
“帝国之星往西走,母亲离不开土地,姑娘们与林肯携手。”
演说家、顾问团和记者挤了半小时,才越过人山人海,走到演讲台。
讲台上搭着木制遮阳棚。20多人爬上凉棚顶,把凉棚都给压垮了,木板落在道格拉斯一方面的顾问身上。
这两位演讲人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截然不同。
道格拉斯身高5尺4寸,林肯是6尺4寸。
大块头嗓门细细的,属于次中音。小个子反而声音嘹亮,是男中音。
道格拉斯举止优雅殷勤;林肯又难看又笨手笨脚。
道格拉斯具有大众偶像的风采;而林肯那没有血色又布满皱纹的面孔则充满忧郁,他的外表丝毫无吸引力可言。
道格拉斯的打扮像个富裕的南方农场主人,身穿褶纹衬衫、深蓝外套、白长裤,头戴一顶白色宽边帽;林肯的打扮粗野,令人忍俊不禁:陈旧的黑外套太短,袋状的长裤太短,高高的烟囱帽饱经日晒雨淋,早已脏破不堪。
道格拉斯讲起话来一点都不幽默;林肯却是有史以来最诙谐的人物之一。
道格拉斯翻来覆去说的总是那几句同样的老话;林肯则绞尽脑汁,话题不断翻新。
道格拉斯十分讲究排场,善于虚张声势。他乘一辆披着旗帜的专车,车尾架上一门铜炮,所到之处,大炮响一声,似乎向大家宣布大人物来了。
林肯则很讨厌“烟火和爆竹”,他只乘普通客车和货车,手提一个松松垮垮的旧绒毡手提包和一只把手断落的绿色棉布伞——那把伞还必须用一条带子绑着,以免弹开。
道格拉斯是个机会主义者。正如林肯所说,他没有“固定的政治理论”。求胜——就是他的宗旨。
林肯则是为一个大原则奋斗,只要正义能够施行,谁赢他都觉得无所谓。
林肯说:
“人家说我有野心。天知道我是多么诚挚地祈求这场野心战根本就不要展开。我不敢自诩不在乎荣誉;但是,今天密苏里折中方案若能恢复,原则上反对奴隶制度的扩张,只是暂时容忍现存陋规,那么,我衷心赞同道格拉斯法官永不退位,我永不任职。”
“道格拉斯法官或我本人当不当选国会议员都不成问题,我们根本无足轻重,但是问题本身远比任何人的切身利益或官运重要多了。即使当道格拉斯法官和我离开人世之后,问题依然存在。”
道格拉斯在辩论中一再强调:如果大部分州的民众都主张蓄奴,不论何时何地任何一州都有权蓄权。他不在乎蓄奴与否。他最著名的口号是:
“让每个州管自己的事,别干涉别人。”
林肯则明确地站在反对立场。他说:
“道格拉斯法官认为奴隶制度是对的,我认为它不对,这是整个论战的差异所在。”
“他主张任何地区想要蓄奴就可以蓄奴。如果蓄奴没有错,那当然很好。如果蓄奴是错的,为什么可以任由人们做错事?
“道格拉斯不在乎蓄奴制度的存废,以为这就好像邻居要在农场上种烟草还是养牛羊一样,可以凭个人高兴。可是大多数人跟道格拉斯法官不同:他们有是非观念,他们认为蓄奴是不道德的大坏事。”
道格拉斯往来各地,一次又一次说林肯主张让黑人获得和白人同样的社会地位。
林肯则反驳道:“不,我只是替黑人提出一个要求:你若不喜欢他们,就随他们去吧。如果上帝只肯给他很少的福佑,那就让他们享受那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福佑。他们在许多方面都跟我们不平等,但是至少他们也有‘生命、自由、追求幸福’的权利,也享有自己赚来的口粮放进嘴里的权利……这一点他们是跟我平等,跟道格拉斯法官平等,跟每一个人都平等的。”
道格拉斯多次指控林肯要使白人“和黑人通婚”。
林肯只得一次又一次否认说:“若说我不要一个黑人女子为奴,就表示我一定要娶她为妻,我反对这种推论法。我活到50岁,从未用过一名黑奴,也没娶过黑人为妻。世上有足够的白种男女可以匹配;有足够的黑种男女可以嫁娶;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道格拉斯企图回避重点,混淆人心。林肯指责他的论据薄弱。说他用“似是而非、异想天开的言辞,指鹿为马,鱼目混珠”。
林肯又说:“答复道格拉斯这些根本不算辩辞的辩辞,使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道格拉斯没有说真话,他自己心里也明白。”
林肯说:“如果有人主张2加2不等于4,而且反复这么说,我没有什么办法阻止他。我不能塞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我不愿指责道格拉斯法官扯谎,可是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形容他。”
论战一周又一周进行下去。许多人也都加入了混战。利曼·楚门布尔说道格拉斯撒谎,说他“是有史以来最厚脸皮的人”。著名的黑人演说家菲德烈·道格拉斯也来到伊利诺伊州,加入攻击的行列。布坎南派的民主党员恶狠狠地贬斥道格拉斯。火爆的德裔改革家卡尔·舒兹则在外国选民面前告发他。共和党报纸以大字标题称道格拉斯为“伪造者”。政党分裂,又腹背受敌的道格拉斯以寡敌众,四面楚歌。他在绝望中打电报给好友伍秀·F·林德说:“我有恶犬尾随。拜托林德,来帮我对抗他们。”
发报员把这一份电报的抄本卖给共和党议员,上了20家报纸的头条新闻,成为极大的笑柄。
道格拉斯的政敌乐昏了头,从此以后,伍秀·F·林德至死仍被戏称为“拜托林德”。
选举之夜,留在电报局阅读统计表的林肯知道自己落选了,就动身返家。当时外面下着雨,一片漆黑,通往他家的拱形小径滑溜溜的。突然间,林肯的一只脚绊住另一只脚,他迅速平衡住身子,并说:“失足却没有摔跤。”
不久以后,一份伊利诺伊报的社论中提到林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