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劝曾国荃,他还将父母从“地下”请出,在一封信中说:请少荃助攻这件事我犹豫了好久,仔细思量,我们的父母今天如果还健在,我拿这件疑虑的事请示双亲意见,他们一定会说:立即请李中丞来会同剿敌,不要让你兄弟长时间忧闷呀。因此,我就决定了。但李鸿章也深知曾国藩的脾气,他不愿做摘桃子的人,他要保全老师的脸面。这时,朝廷又下令李鸿章速率军助金陵,李的麾下也跃跃欲试,认为,有一个立大功加官晋爵的机会,有的说:“湘军百战之绩,垂成之功,岂甘为人夺?若往,鲍军遇于东坝必战。”也有的说:“湘军之中疾疫大作,鲍军十病六七。岂能当我巨炮?”李鸿章终不为所动。但李鸿章如果抗旨不出兵也不行,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是上奏朝廷,说曾国藩完全能够平此大乱,金陵即日可克。二是请派他的弟弟携大炮到曾国藩处听其指挥、助攻,正当曾、李为此大费脑筋时,金陵城终于攻下。据说,大功告成之日,李鸿章亲往祝贺。曾国藩迎于下关,亲执李鸿章之手,说:“曾家兄弟的脸面薄,全赖你了!”李鸿章自然谦逊一番,报捷时,曾国藩将自己的名字列于湖广总督官文之下,并一再声称。大功之成,实赖朝廷的指挥和诸官将的同心协力,至于他们曾家兄弟是仰赖天恩,得享其名,实是侥幸而来,只字不提一个“功”字,对李鸿章当然要多多美言。
曾国藩镇压捻军没有达到速效。捻军进入湖北时,曾国荃为湖北督抚,派遣将领追剿他们,这些为贼的骑兵飘忽不定,不可以和广东的太平军之匪凭城据守相比,湘军初逢劲敌,屡战失利。李鸿章闻之不免讥笑讽刺。当时,曾国藩上疏中有这样的话:“臣不敢以一战之功,遂自忘其丑陋。”疑有所指。他日,文庄见李鸿章而告之,李鸿章惊恐地说:“有是哉?”文庄曰:“是则然矣。”命取邸钞视之,果也。是后,李鸿章谈湖北的事情,亦稍稍谨慎了。此事等于曾国藩又足足的给李鸿章上了一课,其疏既有不要以一时一事看人,不要以己之长攻人之短之意,以寓有功过不应由己任之深意。
立世大智慧
曾国藩谈到收复安庆的事,他总是归功于胡林翼的筹划,多隆阿的艰苦战斗。谈到后来攻下金陵,则又归功于各位将领,而没一句话提及他弟弟曾国荃。谈到僧格林沁进攻捻军的时候,赞扬他能吃苦耐劳,说自己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二;谈到李鸿章、左宗棠,称他们是一代名流,不是说自愧不如,就是说谋略莫及。
做官的第一秘籍
“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福益外家若专在胜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所不屑道也。”
——曾国藩
不得罪巨室,即势家大族,是为官不败的第一秘籍。当官的人无不知道个中奥妙。如果在一个大城市,同驻两个各不统属的机构班子,官与官就很难相处了。如果再加上一个旗人官僚,一个汉人官僚,麻烦就更多了。过去,胡林翼处处忍让旗人官文,甚至不顾他二品大人的体面,当官文的小老婆过生日时,率领所有文武一同贺寿。到了曾国荃与官文相处时就不一样了。
1868年5月16日,曾国藩被授予武英殿大学士,其后,由于筹办“剿”捻的后路军火有功,封予他云骑尉世职。在一年中数迁,曾国藩可谓荣耀之至,这也表示清政府似乎对他很重视。可是,恰恰相反,他感觉到一个阴影一直围绕着他,这就是曾国荃弹劾官文一事。
官文是旗人,在汉官密布的长江中下游地区,深得清政府的器重,授以湖广总督之职:胡林翼任湖北巡抚时,知其不可动,遂处处推美让功,以笼络官文,使得湘军在诸事上均比较顺利。胡林翼死后,官文与湘军关系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但实际上已变得十分疏远。此次,曾国荃接任湖北巡抚,与官文同城,骤然间双方的关系紧张起来。
因为,湖北按察司唐际盛与曾国荃的至友黄南坡仇隙很深,于是,唐际盛便怂勇官文,奏请曾国荃帮办军务,以使其离开武昌,免于督抚同城。由此,曾国荃便与官文结怨,并伺机进行报复。
曾国荃先是奏参唐际盛,接着就弹劾官文。由于曾国荃营中无文员,奏折草拟后无人商量,恰逢曾纪泽在营中,但又不知参劾官文后的政治利害,因此,奏折发出后,语句多不中肯,且文句冗长,首尾不相顾。曾国藩的心腹幕僚赵烈文在日记中载道:
“原折沅公亲笔,而刚(曾纪泽)所商定,并为缮写,以贪庸骄蹇,欺罔徇私,宠任家丁,贻误军政,循例纠参装头,后列各款,语多不中肯,文句亦冗沓拖长,首尾不相顾。”
曾国荃怕曾国藩知道后,阻挠其弹劾官文,因此,故意背着他。外间知道曾国荃参劾官文后,不仅湖北的士绅持反对态度,就是曾国藩的门生故吏也认为此事大为不妥。曾国藩十分担忧,惟恐由此开罪了满洲贵族,于以后不利。因此,曾国藩在事先和事后均表示出忧虑之情,不太赞同此举。在1865年9月《致沅弟》的书信中,他嘱咐曾国荃说:“顺斋排行一节,亦请暂置缓图。”原因是,“此等事幸而获胜,而众人耽耽环伺,必欲寻隙一泄其忿。彼不能报复,而众人若皆思代彼报者。”总之,“弟谋为此举,则人指为恃武功,恃圣眷,恃门第,而巍巍招风之象见矣,请缓图之。”随后,曾国藩又在给曾国荃的书信中说:“顺斋一案,接余函后能否中辍?悬系之至。此等大事,人人皆疑为兄弟熟商而行,不关乎会晤与否。”再过十天,曾国藩已得知奏参官文的事已发,反复叮嘱曾国荃:“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一再告诫:“福益外家若专在胜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所不屑道也。”曾国荃的性格是,一旦他认定了的事就非干不可。他陈述自己为何要参劾官文的出发点是:“臣窃维端揆疆寄,乃国家之重臣,非于军务、吏治、国计民生、地方安危,确有关系,虽至愚极戆,何敢暴其所短,轻列弹章?”进而,他在奏折中具体列举了官文七条罪状。事情发生后,经反复筹思,曾国藩便“密折保官(官文),请勿深究”。可是,曾国藩此举,却引起了外间的纷言,一时间曾国藩“劾老九”之语,纷纷扬扬,使得曾国藩无言以对,只有“麻木不仁处之”,以静观时变。
军机处派出专查此案的钦差,则“字字开脱,列据各司道文武禀覆供词,以驳原参,几无一事稍有影响,连阅前后两折,直如儿戏,真足以令人喷饭。”甚至有人认为,曾国荃指责官文“肃党”一事不实,要求照例反坐,治曾国荃诬陷罪。
慈禧那拉氏心里清楚,此次参劾纯属湘系与满洲权贵之间的权力之争,而捻军正盛,还需要利用湘淮两军出力。因此,开去官文的湖广总督职,留大学士衔,回京后,又令具掌管刑部,兼正白旗都统。实际上对官文并没有什么损害。
但令曾国藩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此后不久,一大批湘军官员被纷纷开缺回籍,如陕甘总督杨岳斌、陕西巡抚刘蓉、广东巡抚郭嵩焘、湖北巡抚曾国荃、直隶总督刘长佑。这不由得使曾国藩警醒起来,他觉得这有可能是参劾事件所引起的后果。曾国藩在给郭嵩焘的信中提到:
“官相(官文)刚才有署直隶之信,不知印渠何故开缺?近日厚(杨岳斌)、霞(刘蓉)、筠(郭嵩焘)、沅(曾国荃)次第去位,而印(刘长佑)复继之,吾乡极盛困难久耶,思之悚惕。”
这不能不使曾国藩为自己的末路忧心,而且,他日益感到朝廷对自己的冷淡和疏远。对为宦不得罪巨室更有了一层深切的体验。
“去年年终考察,吾密劾者皆未动,知圣眷已差,惧不能始终,奈何?”
9月13日,曾国藩奉到上谕:“着调补直隶总督,两江总督着马新贻调补。”曾国藩深知,由两江调往直隶,这并非是对自己重用,而身在直隶,上下瞩目,只恐难以任久。可及早辞谢,又难于为陈请开缺的措辞。真是宦海之途不自由啊。
立同大智慧
曾国藩先是被授予武英殿大学士,其后,又封予他云骑尉世职,一年中数迁,可谓荣耀之至。但曾国藩不得罪巨室的忧患意识,是他为官不败根本原因。
抽身引退,善始善终
古之得虚名而值时艰者,往往不克保其终。思此不胜大惧。将具奏折,辞谢大权,不敢节制四省,恐蹈覆辙之咎也。
——曾国藩
曾国藩时常提醒自己要注意“富贵常蹈危”这一残酷的历史教训,因为,他十分清楚“日中则昃,月盈则蚀,五行生克,四序递迁,休旺乘除,天地阴阳,一定之理,况国家乎?况一省乎?况一门乎”这种古朴的变易观;他更清楚“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封建统治术,因而,只有推美让功,才能持泰保盈。
当天京合围之后,李鸿章、左宗棠先后攻下了苏、杭,可五万大军陈兵于天京城外,却难以将天京攻下,来自于朝廷上下的各种议论纷起,这不能不引起曾国藩的注意和思考。尤其是在与沈葆桢争夺江西厘金问题上,更引起他的警觉,他已十分清楚地意识到,朝廷有意偏袒沈葆桢而压抑自己,使之处于极难的处境之中。曾国藩在写给曾国荃的信中表露了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去年三、四月间,吾兄弟正方万分艰窘,户部尤将江西厘金拨去,金陵围师几将决裂,共事诸公易致龃龉,稍露声色,群讥以为恃功骄蹇。”
在这里,曾国藩并非教条地固守畏盈之心,亦非完全杞人忧天,因为,他已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清朝二百年来权势最大的汉人,一举一动都将引来众人的瞩目与猜忌:他在写给李鸿章的信中道:
“长江三千里,几无一船不张鄙人之旗帜,外间疑敝处兵权过重,利权过大,盖谓四省厘金络绎输送,各处兵将一呼百诺,其相疑良非无因。”
曾国藩十分了解其弟曾国荃的秉性:精力充沛,有谋有勇,敢作敢为,愿为人先。同时又不失骄纵、蛮横,随其势力逐渐扩大,曾国藩愈益为他担心.唯恐其稍有不慎,而酿出祸患,因此,在天下瞩目的天京战役上,曾国藩苦口婆心,提醒曾国荃要慎而又慎:
“声名之美,可恃而不恃。兄昔在京中颇著清望。近年军营亦获虚誉,善始者不必善终,行百里者关九十,誉望损,远近滋疑。弟目下名显正隆,务和持悄懈,有始有卒。”
“处大位大权而震享大名, 自古能有几人能善其末路矣?总须设法将权位二字,推让少许,灭去几成,则晚节渐可以收场耳。”
“ 吾弟常存此兢兢业业之心,将来还有机缘,即使抽身引退,庶几善始善终,免蹈大戾乎?”
然而,好大喜功的曾国荃,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曾国藩为他安排的稍让功于李鸿章的良苦用心,偏偏要抢到淮军到达天京之前将其攻陷。最后,城终于破了,首功也拿到了,可接下来的“杀威棒”却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还是曾国藩看的明白:
沅浦之攻金陵,幸而成功,皆归功于己。余常言:“汝虽才能,面让一半与天。”彼恒谓然。
在攻克天京前,曾国藩对于如何处理大功后, 他所面临的政治危机,已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当天京陷落的消息传至安庆以后,他更是绕室彷徨,彻夜思考,对于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进行预测并做出相应的处理办法。这也就是曾国藩常说的:“盛时常作衰时,上场当念下场时,富贵人家,不可不牢记此二语也。”
曾国藩认为,家道的长久,不是凭借一时的官爵,而是依靠长远的家规;不是依靠一两个人的突然发迹,而是凭借众人的全力支持。他告诉弟弟,我如果有福,将来罢官回家,一定与你竭力维持,老亲旧眷,贫贱族党,不可怠慢。“恃贫者,亦与富者一般。当盛时,预作衰时之想。”
家庭的盛衰取决于气象,气象盛则即使挨饿也很高兴。气象衰即使饱食也令人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