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克皱了一下眉头,“对,”他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斯密热切的声音,使胡克由沮丧变得兴奋起来。
“船长,”斯密说,“我们为什么不把孩子的妈妈抓来,做我们的妈妈呢?”
“太好了,这个主意不错。”胡克喊道。他的大脑中马上就想出了行动方案,“我们把那些孩子捉到船上来,让他们走跳板淹死,温迪自然就成了我们的妈妈。”
温迪禁不住又失声叫了出来,“绝不!”她的头在水面上冒了一下。
“这次又是什么?”海盗们又用灯笼照了一遍,依然是什么都没看见。
一定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吧?海盗们想。
“你们同意这个主意吗?伙计们。”胡克问。
“我举双手赞成。”两个海盗一齐说。
“我举铁钩宣誓。”
于是,三个海盗手摞手起誓,一起合力执行他们的计划。这阵子他们都站在流囚岩上,胡克忽然想起了虎莲。
“那个印第安女人在哪儿?”他问道。
另两个海盗以为他在开玩笑。
“没问题,船长。”斯密美滋滋地回答,“我们已经把她放了。”
“什么?把她放了!”胡克大叫。
“是啊,是你下的命令呀。”水手长的声音有点发抖了。
“你刚才在水里下的命令,叫我们把她放了。”斯塔奇有点摸不着头脑。
“该死,”胡克暴跳如雷,“搞什么鬼?我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他的脸气得发黑。
“伙计们,”他提高了声音,颤抖着说,“我从没发过这样的命令。”
“这可奇怪了。”斯密说。他们全都慌乱起来。
“难道今晚这个环礁湖上闹鬼了,”他喊道,“你们真的听见我的声音了?”
在这个时候,彼得是不应该出声的。可他非出声不可。
他学着胡克的声音回答道,“真的见鬼了,我听到了。”
声音一发出,胡克连脸都没有白一下,斯密和斯塔奇却吓得抱作一团。
“你是谁?”胡克问。
“我是詹姆斯·胡克,”那个声音回答,“‘快乐的罗杰号’的船长。”
“不,你不是。”胡克哑着嗓子喊。
“胡说八道,”那声音反驳道,“你敢再说一遍!我就用铁锚砸你。”
胡克试图用讨好的语气说话,“如果你是胡克,”他几乎是用低三下四的口气说,“那么,请告诉我,我是谁呢?”
“一条鳘鱼,”那个声音回答,“你就是一条鳘鱼。”
“一条鳘鱼!”胡克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就在这时,也直到这时,他那一直鼓得足足的傲气,突然泄了气,他看到他的两个手下缩到一边去了。
“难道我们一直让一条鳘鱼指挥着?”他们嘀嘀咕咕地说,“这也太丢人了。”
胡克虽然现在变得可怜巴巴的,可是他并不太注意他手下人的反应,面对眼前这种可怕的事情,他现在急需要的,不是他们对他的信任,而是他的自信。“别丢下我,伙计。”他哑着嗓子低声说。
在他那凶恶的本性里,也有一点儿脆弱的东西,所有大海盗都是这样的,这种东西有时会带给他们一种敏锐的洞察力。忽然胡克想到用猜谜游戏来猜出那人是谁。
“胡克,”他问,“你还有别的声音吗?”
要知道,彼得是非常喜欢玩游戏的。于是他用自己的声音快活的回答:“有啊。”
“那你还有一个名字喽?”
“当然啦。”
“蔬菜?”胡克问。
“不是。”
“石头?”
“不是。”
“动物?”
“是的。”
“是个大人!”
“不是!”彼得用轻蔑的语气响亮地回答。
“男孩?”
“对。”
“普通的男孩?”
“不是!”
“了不起的男孩?”
温迪一直紧张地听着,这次的回答是“是”。
“你住在英国吗?”
“不。”
“你住在这里吗?”
“是。”
胡克完全给弄糊涂了,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对两个手下说:“你们两个问他几个问题吧。”
斯密抱歉地说:“我想不出该问什么问题。”
“哈,哈,猜不出啦,猜不出啦,”彼得欢快地叫起来,“你们认输了吗?”
由于太骄傲,彼得把这个游戏玩过了头,海盗们看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是的,是的,我们认输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是谁了吧?”他们急切地问道。
“那好吧,我告诉你们,”他喊道,“我是彼得·潘!”
“彼得·潘!”
只一瞬间,胡克立刻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斯密和斯塔奇现在又是他忠实的手下了。
“啊,嗬,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抓到他了!”胡克高声喊道,“下水,斯密!斯塔奇,看好小艇!这次不论死活,都要抓住他。”
他一边说,一边跳下了水。与此同时,彼得那快活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孩子们,准备好了吗?”
“好啦,好啦。”声音从湖的四面八方传来。
“那么,向海盗进攻。”
虽然这次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但是很激烈。第一个使敌人流血的是约翰,他英勇地爬上小艇,扑向了斯塔奇。一番激烈的厮打,斯塔奇手中的弯刀掉了,他挣扎着跳进了水里,约翰也跟着跳了下去,小艇漂走了。
水面上不时冒出一个个脑袋,只见钢铁的寒光一闪,接着是一声大叫,或一声呐喊。在混战中,有的人打了自己的人。
斯密的弯刀捅着了图图的第四根肋骨,可他自己反过来又被卷毛刺伤了。在离岩石远一点的地方,斯塔奇正在狠狠地按住斯莱特利和双胞胎。
在这个时候,彼得在哪里呢?他在寻找更大的猎物。
孩子们虽然个个都很勇敢,却还是被海盗船长打退了。胡克的铁钩在不停地乱挥,把他周围的水域变成了一个无人敢进的圆圈,孩子们像受惊的鱼一样逃开了。
可是有一个人不怕胡克,他正准备偷偷地进入这个圆圈。
说来真巧,他们并没有在水里相遇。胡克想要爬到岩石上喘息,这时,彼得也从对面爬上同一块岩石。岩石滑得像只球,准确地说他们不是在爬,而是在攀岩。他们两个谁都不知道对方也正往上来。每个人都想抓住点什么,好往上爬。却同时摸到了对方的手。他们惊讶得抬起头来,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他们就这样相遇了。
有些最伟大的英雄也都坦白承认,在他们开始动手之前,心中总有一种畏惧。假如彼得当时也有同样的感觉。不管怎么说,胡克是“海上库克”唯一害怕的人。不过彼得心里产生了另一种感觉,那就是兴奋感。他兴奋地咬紧了自己那口好看的小牙。猛一伸手拔出了胡克别在腰带上的一把刀,正要朝胡克刺去,可这时,他看到自己站在岩石上的位置比敌人高,这样的战斗是不公平的。于是,他向这个海盗伸出了另一支手,想要把他拉上来。
可就在这时,胡克用他的铁钩狠狠地钩了他一下。
彼得被打蒙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不公平。他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只是愣愣地望着。每个第一次遇到不公平待遇的孩子,都会这样发呆。他心里只在想,我好意对你,我有权利受到同样公平的待遇。如果你有一次对他不公平,他还是会爱你的,但这以后,他再不完全是原来的孩子了。遭遇到第一次不公平对待以后,从来没有人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除了彼得。他经常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可他总是忘记。我想这就是彼得和所有其他人真正不同的地方吧。
因此,彼得现在遇到这不公平的事,就像第一次遇到一样,只是愣愣地望着,不知所措。胡克的铁钩又趁机抓了他两下。
几分钟以后,孩子们看到胡克拼命地向小艇游去。他的脸因为恐惧而变得惨白,他的身后紧紧跟着那条鳄鱼。
要在平时,孩子们看到这种情形,一定会欢呼雀跃起来,可现在,他们却感到有些不安,因为彼得和温迪不见了。
孩子们找到那只小艇,钻了进去,一边划,一边喊着彼得和温迪的名字,在湖里到处寻找他们。可是没有任何回应,只听到美人鱼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他们肯定游回去了,不然就是飞回去了。”孩子们推测道。他们并不是很着急,因为他们相信彼得。他们仍像孩子那样格格地笑着,因为,今晚他们终于不用担心温迪按时睡觉的规定了,他们可以迟睡了。
孩子们走了,当他们的笑语声消失以后,湖面上恢复了寂静。但随后又飘来一声微弱的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
只见两个小身影正朝着岩石游来,女孩已经昏过去,男孩用胳膊支撑着她,正是彼得和温迪。
彼得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把温迪拽上岩石,然后,自己也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岩石上。虽然彼得自己也昏迷了,可他却知道湖水正在上涨。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被淹死,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他们并排躺在岩石上时,一条美人鱼悄悄地抓住温迪的脚,想把她拖进水里。彼得发觉温迪正在往下滑,突然惊醒了,拼命把她拉了回来。不过,他不得不把实情告诉温迪。
“我们是在岩石上,温迪,”他说,“岩石越来越小了,很快,水就会把它淹没了。”
可是温迪这时候还没有弄明白。
“我们必须得走。”她相当开朗地说。
“是的。”彼得无力地回答。
“彼得,我们是游泳还是飞走?”
彼得不得不再告诉她一遍:“温迪,你觉得没有我的帮助,能游到或是飞到岛上去吗?”
温迪只得承认,她实在是太累了。
彼得呻吟了一声。
“你怎么啦?”温迪立刻担心地问道。
“我没法帮你了,温迪。胡克把我打伤了,我现在既不能飞,也不能游泳了。”
“你是说,我们两个都要被淹死在这里吗?”
“水涨得多快呀。”
他们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他们很快就要活不成了。当他们就这样坐着的时候,有个东西轻轻碰了彼得一下,随后就停在那儿不动了,仿佛在怯生生地问:“我能帮点忙吗?”
这是一只风筝的尾巴,是迈克尔前几天做的,不小心被风刮跑了。
“迈克尔的风筝。”彼得起先不感兴趣地说,可是紧接着,他突然一把抓住了风筝的尾巴,把它拉到自己身边。
“这风筝能把迈克尔从地上拉起来,”彼得对温迪说,“那肯定能把你带走!”
“把我们两个都带走!”
“它带不动两个的,迈克尔和卷毛都试过了。”
“那我们抽签决定吧。”温迪勇敢地说。
“不行,你是女士,你先走。”彼得说着已经把风筝尾巴系在温迪身上了。温迪抱住他不放,怎么也不肯一个人离开。可是,彼得说了一声“再见,温迪”,就把她推下了岩石。不多会儿,温迪就飘走了,看不见了。彼得一个人留在了环礁湖上。
这会儿岩石已经变得很小了,很快就会被完全淹没的。惨白的光线偷偷地溜过湖面。不时,还能听到世上最美妙动听、最凄凉悲切的声音:人鱼唱月。
彼得不完全像其他的男孩,可最后他也害怕了。一阵战栗透过他全身,就像海面掠过一股波涛。所不同的是,海上的波涛是一浪逐一浪,以致形成了千层波涛。而彼得只感觉到一阵战栗。转眼间,他又挺立在岩石上,脸上带着微笑,心中跳动着一个梦想。像是在说:“死将是一次最了不起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