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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蟾蜍的历险经历(2)

好像过了好几个小时,他才穿出最后一个院子,向最后一间警卫室里盛情的邀请表示了辞谢;避开了最后一位看守假装要和他拥抱告别而伸出的双臂。最后,他终于听到监狱大门上的便门咔嗒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他感到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在他着急忧虑的额上吹拂着,他明白,他自由了!

这次大胆的冒险,这样容易地就取得了成功,让他头脑发晕。他向镇里的灯光快步走去,一点儿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尽快离开邻近地区,因为他必须装成的那位太太是这一带人人熟识和喜欢的一个人。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突然注意到,不远处在镇子的一边,有一些红绿灯在闪烁着,机车的喷气声,车辆进岔道的撞击声,也传入了他的耳朵。“哈哈!”他想,“真幸运!现在,火车站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渴望的东西;而且,去火车站去不用穿过镇子,不用再装扮这个丢人现眼的角色,不用再花言巧语和人周旋了,虽然那非常管用,但是有损一个人的尊严。”

他直接来到火车站,看了看列车时刻表,看到有一趟大致向他家那个方向开去的车,半小时以后就发车。“又碰上好运了!”蟾蜍说,他的精神提起来了,去售票处买票。

他说了离蟾宫最近的一站的站名,本能地把手伸到马甲的兜里去掏钱。那件棉布衫,直到此时一直在忠心地为他效劳,他却忘恩负义,把它忘了。现在这件衣服挡着,妨碍他掏钱。好像恶梦一样,他使劲地撕扯那个怪东西,可那个东西好像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还不停地嘲笑他,让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能得逞。其他乘客在他身后排成了长队,等不及了,向他提出有用或无用的建议,有的轻微,有的严厉的批评。最后,不知怎么弄的——他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他穿越了重重阻碍,终于摸到了他一直装钱的地方,却意外地发现,不但没有钱,也没有装钱的口袋,甚至也找不到装口袋的马甲了!

他万分惶恐,想起他的外衣和马甲,连同他的钱包、钱、钥匙、表、火柴、铅笔盒,一切的一切,全都被他丢在地牢里了。就是这些东西,让一个人活得有价值,让一个拥有许多口袋的动物、造物的宠儿和只拥有一个口袋或根本没有口袋的低等动物不同,他们只配勉强地蹦蹦跳跳,却没有参加真正的竞赛的资格。

他无比狼狈,只能奋力一搏。他又摆出自己原有的优雅风度——一种兼有乡村绅士和名牌大学院长的气派——说:“唉!我忘了拿钱包啦,请把票给我好吗?明天我就差人把钱送来。我在这一带是知名人士。”

售票员盯了他和他那顶褪色的黑布女帽一会儿,继而哈哈大笑说:“我相信这一带你肯定会出名的,如果你总耍这套鬼花招。听着,太太,请你离开窗口,别妨碍其他的旅客买票!”

一位老绅士在他后背已经指点好一会儿了,这时干脆把他推到一边,更让蟾蜍不能忍受的是,竟叫蟾蜍是老太太,这比那晚发生的所有事都更让他生气。

他满肚子委屈,满心的沮丧,毫无目的地顺着火车停靠的月台向前走,眼泪顺着脸庞滚落下来。他心想,眼看就要得到的安全和归家,没想到仅仅因为少几个臭钱,因为车站工作人员鸡蛋里挑骨头,有意刁难,就全泡汤了,真倒霉啊。很快他逃跑的事就会被发现。接着就是追捕,被逮捕;受侮辱谩骂,戴上镣铐,拖回监狱,又要去过那面包加白水加稻草地铺的苦日子。他会受到加倍的看管和刑罚。哎呀,那姑娘会怎样讥讽他啊!可他天生不是个飞毛腿,跑不快,他的样子又非常容易被人辨认出来。怎么办?藏在车厢座位底下是否可以呢?他见过一些小学生,把非常关心他们的父母给的车钱全都用在其他的事情上,就用这办法混车,他是否也可以也这样做呢?他一边想着,一边已不觉地走到一辆机车前面。一位壮硕的司机,一手拿着油壶,一手摸着块棉纱团,正无比呵护地给机车擦拭、上油。

“你好,大娘!”司机说,“碰上麻烦了吗?你似乎不太开心。”

“唉,先生,”蟾蜍说着又哭了起来,“我是个倒霉的穷洗衣妇,把所有的钱都弄丢了,买火车票的钱都没有,但是我今晚一定要赶回家不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上帝啊!”

“太不走运了,”司机思考着说,“钱丢了——不能回家——还有几个孩子在家里等你吧?”

“一大群孩子,”蟾蜍哭泣着说,“他们肯定要挨饿的——要玩火柴的——要把油灯打翻的,这群小傻瓜!——会吵架的。吵个不停。上帝!”

“好吧,我给你想个办法,”好心的火车司机说,“你说你是做洗衣这一行的,那很好。我呢,你看,是个火车司机。开火车是个脏活。我有一大堆穿脏的衬衣,我太太都洗烦了。如果你回家以后,给我洗几件衬衣,洗好给我送来,我就让你搭我的机车。这是违反公司规定的,但这一带非常偏远,要求没那么严。”

忧愁的蟾蜍一下子变得狂喜起来,他匆匆忙忙地爬到驾驶室。当然了,他这辈子一件衬衣也没洗过,就算想洗也不会,因此,他根本就没打算洗。不过他想着:“等我安全地回到蟾宫,有了钱,有了放钱的口袋,我就给司机把钱送去,够他洗好多衣服的,那还不是一样,也许更好呢。”

信号员把他望眼欲穿的那面小旗挥舞起来,欢快的汽笛被火车司机拉响了。火车隆隆地从站台驶出来。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蟾蜍看到两边真真实实的田野、树林、矮篱、牛、马等像飞一样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他想到,每一分钟过去,他就离蟾宫更近,想到同情他的朋友、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钱币、软软的床、美味的食物,想到人们对他的历险经历和过人的聪明异口同声的赞叹,——想到这一切,他忍不住上蹦下跳,高声大喊,断断续续地唱起歌来。火车司机大为惊异,因为他以前偶尔也碰到过洗衣妇,但他可是从未见过这样一位洗衣妇。

他们已经经过了许多里的路程,蟾蜍在思考到家后晚餐吃什么。此时,他看到司机把头探出窗外,用心听着什么,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接着,司机又爬到煤堆上,越过车顶向后看。一回到车里,他跟蟾蜍说:“非常怪,今晚,我们是这条线上的最后一趟车,但是我敢保证,我听到还有一辆车在后面开过来!”

蟾蜍立刻停止了他那套轻浮的搞怪动作,变得严肃忧愁起来。一阵隐隐的痛感在他的脊梁骨下半截出现了,一直传到两腿上,让他只想坐下来,尽量不去想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这时,月亮照得非常明,司机想稳稳地站在煤堆上,能把他们后面长长的铁轨看清楚。

他马上喊道:“我现在看清楚了!是一辆机车。和我们在同一条轨道上,飞快地行驶过来了!他们似乎是在追我们!”

不幸的蟾蜍在煤末里蹲着,苦思冥想着脱身之计,但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们很快就追上我们了!”司机说,“机车上都是奇奇怪怪的人!有的像古代的卫兵,手里拿着戟;有的是戴钢盔的警察,手里拿着警棍;还有一些是戴高礼帽的人,穿得破破烂烂的,拿着手枪和手杖,虽然离得这么远,也可以判断那是便衣侦探;所有的人都拿着家伙,喊着相同的一句话:‘停车,停车,停车!’”

这时,蟾蜍一下子在煤堆里跪下了,把两只合拢的爪子举起来,乞求说:“救救我吧,求求你,亲爱的善良的司机先生,我坦白地告诉你一切!我不是一个单纯的洗衣妇!也没有什么纯真的或淘气的孩子在家等我!我是一只蟾蜍——是非常有名、受人敬爱的蟾蜍先生,我是一个地产主。我凭借着非常大的勇气和聪慧,刚刚从一座可怕的地牢里逃出来。我坐牢,是因为仇人陷害。如果再被那辆机车上的人捉住,我这个可怜、倒霉、无辜的蟾蜍,就又会陷入戴枷锁、吃面包、喝白水、睡草铺的悲惨境地!”

火车司机很严厉地低头盯着他说:“你坦白告诉我,坐牢的原因是什么?”

“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可怜的蟾蜍说,满脸通红,“我仅仅是在车主吃午饭的时候,借用了一下他们的汽车,他们那会儿用不着它。我并不是故意偷车,真的;可是有的人——尤其是地方官们——竟把这种粗心大意的莽撞行为看得那么严重。”

火车司机表情特别严肃,他说:“也许你的确不是一只好蟾蜍,我有权把你交给法律去审判。但是现在你显然是处在危难中,我不会见死不救。一来,我不喜欢汽车;二来,我不爱在自己的机车上听警察们使唤。再说,我不忍心看到一只动物流眼泪。因此,提起精神来,蟾蜍!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搭救你,也许我们还能战胜他们!”

他们使劲儿向锅炉里加煤,炉火呼呼地叫着,火花乱溅,机车上下颠簸,左右摇摆,但是追赶的机车还是渐渐靠近了。司机用废棉纱把额头擦了擦,叹口气说:“这样可能不行,蟾蜍。你看,他们没有负担,跑起来轻便,并且他们的机车更高级。我们只有一个办法,这是你逃脱的唯一机会,仔细听我说。前面不远,有一条特别长的隧道,出了隧道,铁轨要穿过一座密密的森林。过隧道时,我会加快速度,但后面的人因为担心出事故,会把速度减慢。一出隧道,我就关汽,来个急刹车。当车速慢到可以安全跳车时,你就跳下去,在他们钻出隧道、看到你以前,跑进树林里躲起来。然后我再加速行驶,引他们来追我,任凭他们想追多久就追多久好了。现在注意,做好准备,我叫你跳车,你就跳!”

他们又加了一些煤,火车仿佛子弹发射一样驶进隧洞,机车轰隆隆地狂吼着向前直冲,最后,他们从隧道另一边驶出来,又驶到新鲜空气和静谧的月光中。只见那座树林在铁轨的两边横躺着,显得特别乐于帮忙的样子。司机把气门关上,把刹车踩住,蟾蜍站到踏板上,火车速度减慢到几乎和步行一样时,他听到司机一声令下:“现在,跳!”

蟾蜍跳了下去,一骨碌滚过一段短短的路基,从地上爬起来,居然一点没伤着。他爬进树林,藏了起来。

他从树林里向外窥视,只见他乘的那辆火车又一次加速行驶,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随后,那辆追车从隧道里冲出,咆哮着,尖声鸣着笛,车上那些组合在一起的人摇晃着各自不同的武器,高喊:“停车!停车!停车!”等他们驶了过去时,蟾蜍不由得哈哈大笑——自从入狱以后,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痛快地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想到,此时已是深夜,又黑又冷,他来到了一片陌生的树林,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办法吃晚饭,依然离朋友和家很远。火车震耳的隆隆声听不见以后,这里的一切仿佛死一般寂静,挺吓人的。他不敢离开躲藏的树林,认为离铁路越远越好,于是钻到树林深处。

在监狱里过了那么久,他感觉树林非常生疏,非常不友好,好像故意在拿他取笑逗乐一样。夜莺单调的嘎嘎声,让他感觉林中布满了搜寻他的士兵,从不同方向向他包抄过来。一只猫头鹰,悄无声息地猛然朝他扑来,翅膀擦着他的肩膀,他胆战心惊地想,那肯定是一只手,于是吓得他跳了起来;随后又好像飞蛾一样轻轻飞过,发出一串低沉的“嗬—嗬—嗬—”的笑声,听起来非常轻浮。有一次,他遇见一只狐狸,那狐狸停下来,嘲讽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喂,洗衣婆!这星期我少了一只袜子,一个枕套!下次留神别再犯!”说完,窃笑着摇摇摆摆地走开了。蟾蜍看看四周,想找块石头打他,可怎么也找不到,更气得他不行。最后,又冷,又饿,又累,他发现了一个树洞,藏了进去,想法用树枝和枯叶铺了一张还算舒适的床,沉沉地睡着了,一直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