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寻找中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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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牙牙学语(3)

“你说‘我说话’,是说你要说话,还是说你已经会说话?”

龙崽的回答仍是三个音节:“我说话。”

我不再追究,也许它还不能领会精微的字义,现在最重要的是它会说话!虽然语言能力还很差,像一个两岁的人类孩子,但这已经很伟大了!我耐心地教它:

“我再教你说别的话,好吗?来,先说你的名字:龙崽。”

“龙——崽。”

“再说我的名字:龙崽。”

“龙——崽。”它又加一句,“两个龙崽。”

我笑了:“对,两个龙崽,咱们很有缘分,对不对?再说你的父母的名字——至少他们算是你的半个父母吧:陈蛟、何曼。”

“陈蛟,何曼。”

这次它的发音很准,估计陈蛟和何曼对这些名字已经进行过多次训练。我指指在它旁边撒欢的花脸,“再说它的名字,花脸。”

“花——脸。”它想想又补充一句,“我最好的朋友。”

“你说什么?”

“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让我吃醋了:“最好的朋友?那我呢?黑蛋、英子呢?”

龙崽难为情地看着我,瞪大眼睛思考着,最后赧然低下头。我笑着拍拍它的头,不再难为它。其实我知道它的意思,它的智慧已经接近于人类,但它还是把自己归于动物一类,放在人类之下。这样,它看我们时带着仰视的目光,所以没把我们归入“朋友”一类。这种想法比较纡曲,别说它的小脑瓜了,就是我也不一定能表达清楚。我说:“行啦行啦,花脸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个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龙崽喜悦地点点头。

我们的对话已超过花脸的理解力,它这会儿一动不动,尾巴高高翘着,仔细辨听我们的谈话。龙崽嘴里发出“花脸”这个词时,它习惯性地摇摇尾巴,但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主人在召唤,而是一个动物同类发出的声音,于是疑惑地盯着龙崽的嘴。龙崽调皮地唤一声,再唤一声,花脸的尾巴摇个不停,狗眼神也越来越惊异。我想,也许花脸正在对“龙崽说人话”这件不合常规的事进行认真地思索,不过,以它的智力看来是不可能得出答案了。

龙崽用它聪慧的大眼睛看着我。它会说话,我们能在更高的层次上互相理解了,我真想这会儿就把黑蛋和英子喊来,让他们分享这个好消息。我开始穿衣下床,娘听到动静,过来问清我想干啥后,说:“你这孩子,不看看几点了?深更半夜的,搅得全村不安生。明天再去吧,明天吧。”

我兴奋地说:“你不知道,龙崽会说话!”

没想到娘一点儿也不惊奇,咕哝道:“有啥奇怪?仙家哪有不会说话的,龙要是不会说话,柳毅和龙女咋谈情说爱?”

原来在她的心目中,龙崽仍是个法力无边的神龙,是仙家。当龙崽一直用仰视的目光看人类时,我娘(及许多乡亲)却在用仰视的目光看龙崽。娘对龙崽非常敬畏,连带地对龙崽的同伴——她儿子——也多了份敬重。她轻声细语地劝我睡觉,然后轻轻拉上门走了。

龙崽和花脸安静地卧在我床下,我和它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慢慢进入梦乡。我想陈蛟和何曼太不仗义,这么好的消息,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如果潜龙山出了条真龙,还是一条会说话的龙,那不是更轰动吗?我还要教它说外语,等外国大鼻子来参观时,龙崽会说:“古的拜!”“莎扬娜拉(日语:再见)!”“达斯维达尼亚!(俄语:再见)”

可他们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呢?我们在他家玩了一整天,龙崽没有露出一句人话,可见他们事先下过禁令,不过到我家后,龙崽就把禁令忘了——它毕竟是个孩子嘛。为什么陈蛟要隐瞒呢?在半睡半醒的朦胧中,我忽然猜到一个原因,我想这个原因不会错的:龙崽是用多种动物的基因拼成的,但如果想让它有语言能力,那么这些基因中必然包含一种特定生物的基因:人。人是这个星球上唯一进化到具有语言能力的动物。而且,恐怕不仅仅牵涉到声带,语言是由人脑中一个特定区域管理的,这么说,龙崽的脑基因中可能也含有人类基因……

而陈蛟和何曼一直说,为了避免引起社会的反对,他们一直没有使用人类基因。

我想起他们讲过的那个悖论:人类和动物基因的混合并不是大逆不道的事,因为人类本来就来源于动物,人类和黑猩猩的基因相似度高达98%。但“人兽杂交”确实又是个令人恐怖的字眼,因为,若对此没一点儿限制,迟早会出现狼人、鳄鱼人等怪胎。这是个两难的问题,现今人类的智慧还回答不了,只有等历史来裁定了。

我听这番话时糊里糊涂,这会儿回想起来,对它的理解又加深一层。但不管怎样,看来陈蛟和何曼已悄悄越过这道界限,非常小心、非常谨慎,但毕竟是迈过去了。只是,他们对外面一直谨慎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我想了想,决定把这个秘密沤到肚里,谁也不说,对黑蛋和英子也不说。他们都是龙崽的铁杆朋友,但他俩不一定能理解这些深层次的观点。我不想让蛟哥和曼姐再应对更大的外界压力。

对,就这样。我伸手拍拍龙崽的脑袋,拍了个空,它已经走了。隔着窗户,我看见一龙一犬的身影在院外的山坡上依偎着。不一会儿,花脸轻快地跑回来,没再到我屋里,径自回它的狗窝里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黑蛋和英子从床上拽起来。我敲黑蛋脑袋时,他恼火地说:“现在才几点?你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别忘了我是工人阶级了,今天还要上班呢。”我说,我要宣布和龙崽有关的一条重大消息,你爱来不来。很快,黑蛋和英子睡眼惺忪地出来了。英子还没梳妆,头发乱蓬蓬的,见我在看她,难为情地用“五齿梳”(手指)在头上胡乱梳了梳。我说,你们二位去溪边洗洗脸,清醒清醒,我真的有大消息。

一会儿两人过来了,急切地望着我。我不会把“人类基因”的秘密泄露给他们,但“龙崽会说话”这件事是瞒不了人的,我也不想瞒。我说:“第一条消息,龙崽昨晚到我家串门了,今早才走。”

两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等确定我不是开玩笑,立时像热油锅上撒了一把盐粒:“为啥不喊我去!”“蛟哥和曼姐不是不许它出来吗?”“哼!它为啥上你家不上我家,龙崽偏心眼!”

我笑着说:“关于这点请不必吃醋,龙崽来我家是冲着花脸的。它亲口告诉我,花脸是它最好的朋友。当然我们也是它的朋友啦,但,是排在花脸之后的。”

“它亲口告诉你?”

“对,这正是我要宣布的第二条重大消息,龙崽会说话!”

这次,那两双眼睛眨巴得更快,随之的爆炸也更猛烈:“真的?”“它真的会说话?”“你一定是开玩笑!”

我把昨晚的情形复述了一遍,他们马上相信了。黑蛋说:“对,它当然会说话,它多聪明啊。光那双大眼睛就会说话。”

英子说:“我想起来了,在神龙庙第一次碰上它,咱们喂它吃五香牛肉时,它就曾经呜里哇啦说过一阵,肯定那时它就在说话,可惜咱没听懂。”

黑蛋越想越生气:“龙崽,这么好的消息,为什么昨晚不喊我们?”

我歉疚地说:“我确实打算去叫你们的,被我娘拦住了。”

“它今晚还会来吗?”

“我不知道。我想——它还会来吧。”

“那好,今晚咱们守它一夜,我要亲耳听它说话。”

英子说:“还要给它带好吃的东西。”

“好吧,晚上10点聚到我家等它。”

晚上,两人早早来到我家,每人拎一大包小吃,他们一定把家里打牙祭的东西全搜罗来了。我们一边围坐在床上聊天,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花脸卧在床下,也常常抬头倾听着,它也在等候着自己的朋友。闲谈中黑蛋一个劲儿追问:龙崽怎么会说话,它有人的声带还是鹦鹉的舌头?我知道再往下追一步,他也会怀疑到龙崽身上是否掺杂了人类基因,忙把话头扯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连英子也着急了,不停地喃喃自语:“它今晚会来吗?会来吗?”我心里也没一点儿底,因为龙崽昨晚走时并没有同我约定。

月影在窗台上悄悄移动,皂角树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我们的眼皮已经变涩了,忽然花脸跳起来,喉咙里狂喜地唧唧着,向门外冲去。片刻之后一个硕大的龙头出现在门扇的光影中,我们一跃而起,团团围住龙崽:“龙崽,你可来了!”

“龙崽,我们给你带来很多小吃!”

“龙崽你会说话?说一句让我听听!”

龙崽用脑袋把我们挨个蹭一遍,笑眯眯地说:“都是好朋友。”它想了想,又加一句:“最好的。”

它的话仍然哇里哇啦的,像是爪哇话。不过,不用我翻译,黑蛋和英子都听懂了,乐不可支。我说怎么样,我没吹牛吧。黑蛋英子都说:是真的,它真的会说话!让它再说几句,说呀。娘听到这边的动静,悄悄过来,手扶门框看了一会儿,又悄悄退回去。闹腾一阵,我说:“好,静一静,不要七嘴八舌地吵。龙崽会说话,但它说得还不好,咱们得教它。你说对不对,龙崽?”

龙崽使劲点头。我们公推英子当教师,因为她的普通话说得最好。英子问:“龙崽,你叫什么名字?”

黑蛋说:“你这不是废话嘛,它当然叫龙崽啦。”

英子说:“不,我是想问它的大名。”

龙崽迷惑地看着她,看来它不知道什么是“大名”。它老老实实地说:“我叫龙崽。”

“你几岁啦?”

黑蛋忙解释:“知道什么叫‘岁数’吗?就是说你打生下来到现在,一共活了几年。”

“我懂。我两岁。”

“才两岁!两岁就长这么大的个子,懂这么多的事。真不简单!你家在哪里?”

龙崽想了想:“一栋大楼,好多的水。”

“好多的水……你是住在一个岛上?”

龙崽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岛。”

“那儿有你的兄弟姊妹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改变了它的情绪,它难过地低下头,不作回答。我小声埋怨英子不该问这个问题:“它当然没有兄弟姊妹,它多难过呀。”

我们赶紧把话头扯开,教它说别的话:在岛上是谁教你学说话?是谁教你算算术、敲键盘?你会唱歌吗……那时我们都没想到,龙崽刚才的难过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