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何依依鼓足勇气,终于还是朝他走了过去。莫非是自己天长日久的祷告显灵了?老天怕她孤独终老,所以从天而降这么个男人给她?如果是的话,那拜托拜托一定要长得好看啊!她边走,边默默念叨,感觉自己一张脸烫得快熟了,虽然平时喳喳呼呼风风火火,但毕竟还是个黄花闺女,连男人的手都没有摸过一下,别说现在——和一个陌生男人这么近距离。
她大着胆子蹲下,把他朝自己翻过来。妈呀,何依依激动地几乎要叫出声来,这……这也长得太好看了吧!她赶紧用手捂住自己合不拢的嘴巴——
他,他是天上的神仙吧!
只有神仙,才能长成这样吧!
那微微蹙起的眉毛,好看;那纤长颤动的睫毛,好看;那俊挺秀逸的鼻梁,好看;那淡淡无血色的薄唇,好看……唉,何依依词汇贫乏,只觉得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他就没有一处不好看的。
唯一不好的,是他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到几乎透明,他的身上也凉得跟块冰似的,一点儿热气没有。何依依刚沸腾的热血瞬间又凉了个透。老天老天,你不会缺心眼儿吧,你赐给我的这个男人,该不会快翘了吧。虽然我一直强调脸要长得好,但过日子啊,你至少得保证给我个活的不是?
正当何依依愁眉苦脸的时候,那人却突然轻轻地呛咳一声。她大喜过望,忙去探他鼻息,虽然轻浅到几不可闻,但好歹还是有的。这下她来了信心,赶紧一把抗起来,往自己屋里走去。
白子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窗外的明亮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好一会儿待眼前的眩晕渐渐散去,他才撑起身子,慢慢下床来。
屋子简单却很整洁,除了刚才自己睡的那张床,还有一桌一椅,桌上用一节毛竹当花瓶,插了几支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奔放。靠墙头摆放着一个妆台,漆几乎快掉光了,一条腿也是重新接起来的,破归破,却擦得一尘不染。妆台上摆着几盒廉价的胭脂和发钗,明显是女子闺房之物。
这屋子就这么点地方,主人倒不在。白子画笑了笑,走到门外,庭院也扫得很干净,竹篱笆外似乎是一个粉色的影子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由远及近。
他扶着篱笆,脸上映出明媚,温柔唤她:“何依依,你回来了?”
何依依是去抓鱼的,她背后的竹篓里正躺着七八条新鲜乱蹦的活鲫鱼。她天赐的神仙相公到现在还没醒,她琢磨着一会儿醒了肯定得饿,看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他和自己一起啃兔子肉估计是不成的,要不去弄点活鱼炖鱼汤吧。她从没生过病,不知道病人应该吃什么。但她记得村东三婶儿子生病的时候,三婶老来问她要活鱼炖汤,这个吃了也许可以治病吧。
她一会儿功夫就背了一篓鲜鱼回来,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神仙相公竟然站在门口等她,还亲切地叫她“何依依,你回来了?”
她顿时就像被一道电流击中,愣愣地傻掉,鱼篓从手上掉下来,鱼儿滚落出来挣扎蹦跶,但她一点知觉都没有。
天哪——他,他怎么这么好看呢?他往门口这么一站,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那眼睛,那眉毛,那鼻子两翼的淡淡侧影,那嘴角上翘的微微弧度,甚至那随意飘散的墨黑长发,那扶着门框略略发白的指节,每一样都无可挑剔。
何依依竟没出息地咽了一下口水,从小到大,自己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要算过年时来村里摆堂会时,那个戏班子的名角儿小玉春,那个英俊后生是整个村里的大姑娘小丫头都挤破了头要去看的。可现在,依依觉得,就算一百个小玉春加起来,都不会有眼前这个男人的一根眼睫毛好看。
白子画看何依依呆呆地站着不动,无奈地笑了笑,他以为是自己声音太轻,人家没听清楚。于是开了门,朝她走过去。
大概真的是卧床太久,他走了两步脚底竟有些打飘,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在地上,却被一个软绵绵又热乎乎的怀抱紧紧抱住。
白子画就这样被何依依抱着,抱了很久,对方却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他看着她热切又害羞的眼神,哭笑不得,轻声道:“何依依,放开我。”
“哦,对……对不起。”她有点手忙脚乱,“相公,你起来了?你饿吗,我……我给你抓了点鱼。”她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鱼儿。
“你,叫我什么?”白子画莫名其妙。
“相公。”何依依大嗓门惯了,此刻声音却小如蚊蚋,拼命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小再缩小点,缩到地里去。
白子画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唉,你都忘记了吗?哼唧,我是尊上啊。”
他叫自己什么——哼唧,这是什么名字?可是,为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呢?自己是哼唧?哼唧?刚才他一直是在叫自己哼唧,而不是何依依?
“哼唧,十五年前你修行圆满,即将化为人形,我将你送入凡间渡劫,说过会来接你。”他淡淡的薄唇里吐出一连串好听的声音,温柔而低沉,“你可是怪我来得太晚吗?呵呵,只是没想到,你会成为一个女孩子。不过,这样,也很好。”
他欣慰地看着她,像是看到自己的孩子突然已经长大成人,“对了,哼唧,我封闭了你在仙界的记忆,所以你才会不记得前事。来,我帮你打开。”
白子画左手捏诀,在她印堂处轻轻一点。随着银色的光晕一闪,前尘往事像潮水一般涌入神识中,往事一幕幕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自己怎么从一只小神兽被尊上救起,在绝情殿中长大,日日闻仙道教化,直到成为他的护身瑞兽,后来又被派去蛮荒照顾花千骨。
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怪不得自己潜意识里会取名叫做何依依,怪不得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会感觉如此亲切和熟悉,原来,原来……唉!
她又羞又愧,急忙跪下来,磕头道:“尊上,尊上恕罪!依依,不,哼唧忘了以前的事,才……才对尊上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请尊上责罚!”
白子画扶她手臂起来:“不怪你,送你下凡,本就要体验悲喜伦常,有七情六欲是应该的。哼唧,你现在已经是女儿身了,如果喜欢依依这个名字,以后不妨继续用吧。”
“真的吗?尊上,我还可以继续叫依依?”
白子画掩唇轻咳两声,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你是我白子画的瑞兽,该叫白依依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