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鋆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蔡京接到报告后,痛不欲生,慌忙去见徽宗。当时,徽宗正在太监梁师成、李彦的陪同下,去工地上察看。蔡京随后追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万岁,吾儿蔡鋆再不能为大宋江山效忠了。”徽宗道:“蔡爱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蔡京将蔡鋆被杀的事说了一遍。徽宗叹道:“想不到蔡鋆为了朕失去了生命,蔡爱卿,令郎的事就由你去办理吧,一定要好好厚葬。”
“是,微臣尊命。”蔡京匆匆去处理蔡鋆的事了。
徽宗皱皱眉头,问道:“宫殿刚开工,朕失去了一位大臣,这是什么征兆?”梁师成和李彦面面相觑,都说不出来。徽宗喃喃地说:“京外大臣遇难,宫内屡见星孛,朕多日未去道观敬奉,看来是道祖太上老君怪罪朕了。”
星孛,即彗星,古时又称扫帚星。
梁师成突然道:“万岁,奴才听说玉清观里住着一位林仙长,很有些道行,咱们去看看?”徽宗道:“好,去看看。”
徽宗自小便喜欢看一些道教的书,希望能长生不老,尽管上一次发生了假仙丹的事,但是,时日一长,徽宗仍不免又对道家的长生之道痴迷起来。
徽宗来到玉清观,先见了观主张虚白,询问林仙长。张虚白带着徽宗等人来到讲道堂。
讲道堂正面供奉着道教“三清”的塑像,对面坐着一位清瘦的道士,正微闭双目,为几十个痴迷者授道。张虚白向徽宗道:“这位就是林仙长。”
林仙长便是林灵噩。
这几年,林灵噩一直躲避在外,钻研道家学问。林灵噩颇有些道家惠缘,竟被他悟到了许多道理,只听他讲道:“道是宇宙万化之本源,宇宙万物皆由道化生。《道德经》中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玄纲论》也说,道者,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道,清静淳朴,无为无私,主宰万物而不自恃,任物之自然本性。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福生无量天尊 。道是最完美、最高尚的品德。修道之论,养生之学,自然、清静、无为、不争。慈俭济人、返朴归真自能长生……”
徽宗听他说的道理深邃,很合自己的心意,不由得坐在后面倾听。林灵噩偷眼观瞧,见徽宗有一副帝王之相,而且穿着杏黄的长袍,身边之人又是两个太监,再从年龄上分析,自然就猜出了来者身份。
林灵噩起身到:“各位,今日之课就到这里,暂且散去了吧。”
等其他听众离去,林灵噩来到徽宗面前,微微欠身,道:“尊者可为道而来?”徽宗道:“不错,听闻道长仙名,特来问道,不知道长有何先知。”林灵噩道:“本道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李彦道:“大胆,竟然在圣上面前夸大。”林灵噩一听对方果然是皇上,慌忙跪倒见礼。徽宗笑道:“道长请起。”等林灵噩站了起来,又问:“请问道长仙号?”林灵噩道:“小道俗家名为林灵噩。”徽宗沉吟着道:“此名朕之前似乎听过。”
林灵噩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钥匙之事,脸色一变,忙跪倒道:“几年前万岁曾欲追拿小道,小道只知为一钥匙,却不知罪在何处?”
徽宗想了起来,笑道:“道长无罪。”说着,徽宗又喃喃地念了几遍林灵噩,说:“林灵噩,此名不甚吉祥,朕为你改一名可好?”林灵噩慌忙道:“请万岁赐名。”
“就叫林灵素吧,道长可有仙号?”
林灵素道:“不曾,小道一直以仙长之称,望万岁莫怪。”徽宗道:“你乃有道之士,岂能无号,朕就封你为通真达灵先生。”林灵色慌忙谢了。
徽宗又问自己的道缘。林灵素道:“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主南方,号长生大帝君,陛下是也,既下降于世,其弟号青华帝君者,主东方,摄领之。己乃府仙卿褚慧,亦下降佐帝君之治。”林灵素能说会道,不但夸了徽宗,连蔡京、童贯、梁师成、李彦、王黼等都说成了仙官。甚至没放过皇上宠爱的小刘贵妃,称其为九华玉真安妃。徽宗被林灵素一通道来道去,早已信以为真,于是招呼其随自己入宫摆道场,驱除宫中邪灵,并授以金牌,随时出入。
其时,宫中并无什么不祥之事,不过是彗星经过而已。但古人多忌讳彗星,认为见到彗星会有不祥和的事。林灵素第一次进宫后,宫中彗星便不再现。而且第二日空中有祥瑞出现,徽宗大喜,以为是林灵素之功,大大地奖赏,封了温州应道军节度、金门羽客、太中大夫、凝神殿侍宸、冲和殿侍宸等爵位一排,比之现在某些人印在名片上的称号还多,并命人为其建造通真宫一座。同时,徽宗还封张虚白为通元冲妙先生。
从此,徽宗几乎每天去和林灵素论道,自称“教主道君皇帝”,一干妃子、大臣都封了道号。派各地修建道观,供奉玉帝,又在汴梁建造了上清宝和宫阳宫,并铸造了神霄九鼎,摆在观中。
林灵噩领修道书,改正诸经醮仪,校对丹经灵篇,删修注解。每逢初七之日,林灵噩开课讲道,并虚言佛家之害,上奏要将寺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为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徽宗依奏,下诏改佛为道,左右街道录院改作道德院,僧录司改作德士司,隶属道德院。
为了推行道教,宋徽宗颂发诏令,规定凡学道之士准许入州县教养,内容所习经以《黄帝内经》、《道德经》为大经,《庄子》、《列子》为小经,兼通儒书,合为一道。在学之士,增置士名,有:元士、高士、上士、良士、方士、居士,隐士、逸士、志士。年试一次,州县学士,入学为道徒,考试及格升为贡士,贡士考试合格为上舍,仍坚持三年一大考。
颁发完诏书,徽宗让人将自己亲笔提写《道德经》张贴于广圣宫门外,以示后宫学习。然后,徽宗去了李师师处。是夜,掖庭骤起大火,自初更达晓,虽大雨如倾,火焰仍炽,共毁建筑五千余间,广圣宫烧毁,《道德经》成灰,宫人焚死十几人。”
当大火起时,李彦便去报于徽宗,只因徽宗正在镇安坊西楼之上与李师师拥卧,内侍不敢惊扰,立等到天亮,才告诉徽宗。徽宗急匆匆赶回宫里,宫中哀怨声一片,有人甚至怀疑是诋毁佛教之故,闻讯赶来的高俅等人,劝徽宗恢复佛教地位。
徽宗不允,仍让人去请林灵素,并在废墟前大做道场。
内侍李彦报,知陈州邓洵仁晋见,徽宗到宣和殿接见。邓洵仁道:“万岁,本州有学子宋瑀,乃已故翰林学士宋祁之孙,才艺过人,著有道论等,能否晋升舍生?”说完,邓洵仁将宋瑀所著《道论》十篇及《神霄玉清万寿宫雅》一篇呈上。徽宗看罢,欣然提笔批阅,道:“宋瑀特进志士,可参与殿试。”
邓洵仁走后,徽宗前往道场处,与林灵素同往上清宝箓宫,集结道士八百人,合念《玉清神霄秘箓》,连续七天,凡参加者皆有俸禄,有斋施,有道袍,有封号。
徽宗设置道官二十六等,道职八等,有诸殿侍晨、校籍、授经等等。
徽宗信奉林灵素,自然要带着他去观察新宫殿的地形。林灵素看了后,提了诸多的看法。当时,新宫殿想只建一座山,林灵素认为,山应南北各一,以南山为次,北山为主。北山面南而卧,与南山遥相呼应。徽宗接受了他的建议。林灵素又道:“北山主峰应取九十步为止,因九为数极,不可超越。”徽宗又接受了。从此,林灵素红极一时。
林灵素受宠之后,排挤佛家,驱赶僧众,引起了百姓的轰动。其中,皇太子赵桓(先由亶改烜,又由烜改桓)大为不满,亲自带着一些寺院的高僧,找上通真宫,与林灵素论辩。道有道理,佛有佛说,一时,双方各持已见,都不甘退后。林灵素见赵桓阻挠自己出观授课,每天上门论辩,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
这几句牢骚,都是些诸如断子绝孙的话,在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些阴损的诅咒,但在当时,是忌讳的。那些话传到了徽宗那里,徽宗顿时不快。
古时的皇帝,无不有两大期盼。其一,自己能长生不老。其二,子子孙孙永远继承皇位。秦始皇便有过这般想法。但是,因为他的暴躁,及秦二世的荒淫无能,秦家王朝只经两世,并没能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林灵素居然敢诅咒赵桓断子绝孙。那赵桓是太子,也即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林灵素居然敢这般说,那还了得。若非当时徽宗对林灵素信奉如仙,他有一百颗脑袋也砍下去了。
不过,因此,徽宗对林灵素的好敢大失,逐渐就懒得理他了。
宣和元年(1119年)五月,汴梁城下了一场暴雨。徽宗让林灵素登城做道场,林灵素刚爬上城门,便遭到汴梁百姓的唾骂。林灵素反骂了几声,被身边的赵桓听到了。赵桓与林灵素不对脑袋,因此讥讽于他,说:“道长既然是仙人,为何不能施展仙法,令大水退去?”林灵素强硬着头皮说:“既然太子出题,本道就施展仙法退水。”
赵桓冷笑道:“如果道长不能退了水,那就说明你是个欺诈之徒。”
林灵素知道自己那两下,他哪会什么仙术,平常靠的是坑蒙拐骗之术,这会儿再想靠一张嘴巴已是难以应付了,水并不是吆喝几声就能退去的。
结果,一连几天,水势不退。百姓纷纷指责,众大臣也颇有不满,太子赵桓更是不停地在徽宗耳边说林灵素招摇撞骗的事。徽宗放弃了对林灵素的幻想,罢了他的一切称号,赶出汴梁,将他迁回温州老家去了。
这年冬,辽国又来使者,声称北线告急,希望徽宗能派兵帮助。
宣和元年(1119年)正月,阿骨打派李善庆出使宋国,住在驿馆宝相院。徽宗让内侍邓文诰去传蔡京、童贯,一并议事。经议,徽宗封李善庆为修武郎、从义郎、秉义郎,食大宋俸禄。十几天后,徽宗派遣直秘阁赵有开、武义大夫马政、忠翊郎王瓖等人,带领诏书礼物,与李善庆一同前往金国。至登州地,赵有开病亡。马政急招快马报于徽宗。在河北境内逗留时,马政等人得知,辽国已将辽东割让给金国,并封阿骨打为东怀王,谎言两国修好,徽宗信以为真,只道天下从此太平,异常开心。
徽宗调整朝政领导班子,以余深为太宰兼门下侍郎,王黼为特进、少宰兼中书侍郎,冯熙载为中书侍郎,范致虚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张邦昌为尚书右丞,并命快马通知马政等勿继续使金,另派平海指挥使呼庆前去接替,并护送李善庆回金。
呼延庆通晓契丹、女真族语言,又博学善辩。政和八年(1118年)四月时,他便曾与武义大夫马政出使金国,当时,马政和呼延庆只带了将校七人,士兵八十人,与高药师一起北上。他们以买马为幌子,商议与金国夹击辽国之事,刚到达北岸,就被金国巡逻部队抓住,财物抢空,而且几乎被杀。
宣和元年(1119年)三月,有兵报西夏蠢蠢欲动,扰乱边疆。童贯命熙河经略使刘法带兵攻击朔方,刘法兵至统安城时,遭遇夏国王子察克的部队。察克率步骑正面拦阻,另派骑兵绕至背后,两路夹击。宋兵慌乱,死者无数。刘法骑着战马星夜逃出七十里,天亮后被夏兵拦截刀斩。此役宋兵损失十万,童贯听闻后不敢向徽宗汇报,谴自己的徒弟童大童二出使西夏言好,徽宗追问起来,就说前线大捷,西夏兵马被击退。
五月,在童贯府宅对面的茶肆里,突然出现一匹战马,浑身血红。那马本是刘法的坐骑,因主人战死,十万将士亡灵没有得到安抚,上京请命而来。茶肆主人驱赶其,战马不走,且发出震耳哀鸣。其时,起居郎李纲下朝经过,见此满眼哀怨,似有万种言语倾诉,心中称奇。旁边有外地的商人,轻轻道:“此乃汗血宝马也,原出自西域,其汗如血,故名,如今,此马世间只有一匹,传闻为熙河经略使刘法所得,为何出现此处,难道刘法出事了?”
童贯下朝后经过,看到了汗血宝马,联想到西夏战事,让人将马赶出京城。手下向马围来,那马一声嘶叫,腾空而起,跃过众人,向城外奔去。由于其势如风,京城百姓惊为天龙。军器作坊的兵士列阵拦截,终将战马乱刀砍死,分而食之。当夜大雨如注,一直下了七日不止。京城外护城河水高十几丈,水漫城门,无数的房屋被淹没。
徽宗慌张,下诏让户部侍郎唐恪治水。唐恪带领五千兵士,将河水疏通至下游五丈河内。徽宗临朝,说起城河水涨的事来,颇觉郁闷。
李纲正色道:“万岁,我国都汴梁历经多年,何曾听闻这样的事,城河水涨,如哀怨之声,且雨夜前曾有西夏战马出现城中,臣以为,西夏有变,并非像童大人所说,边境大捷。”童贯怒道:“李纲,你这是妖言惑众。”李纲冷笑道:“童大人,西夏边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最清楚吧。”童贯对徽宗道:“万岁,李纲乱言,该当惩罚。”徽宗脸一沉,马上下诏,贬李纲为监沙县税务官。
六月,呼延庆到达金国。金主以宋朝没有以国书礼金为由,把呼延庆拘留了六个多月。阿骨打对呼延庆道:“你们所来只带诏书,是否将我女真视为偏壤小州?如今我大金国已经占领了大半辽邦,其他州郡也指日可得,想与我大金对话,就应像出使辽、夏一样,出平等国礼,用诏书对我,太不应该了。”
呼延庆见阿骨打生气,便道:“我国皇帝本欲以国礼出使贵国,但在途中听闻贵国接受辽国封赏,自甘降级为王,所以才下发了诏书。”
阿骨打大怒:“此非我大金本意,是辽国皇帝一相情愿,你一路上可否见到我金人对辽国的战争持续未停?”
呼延庆道:“是,本使正自纳闷呢?既然辽金修好,怎么还会打个不停?”
“哼,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女真人和契丹人并没有修好,宋国再要出使金国,请另派使臣来,顺便带着国书,否则,别怪我的部下对你们不客气。”
十二月,呼延庆离开金国,日夜兼程,至第二年正月,才回到汴梁。
阿骨打原本对宋国还是很崇拜的,并甘愿以臣子之礼,但随着其战斗力的增强,尤其辽国的节节败退,金人不把宋人看在眼里了。
自政和七年(1117年)春天开始,阿骨打又对辽国发起了大规模的战争。金人的主要目标便是辽邦的首府上京。阿骨打运用的战略是先取外围,孤立中央。因此,他对上京只做出佯攻的势头,主力部队却对上京周围的要塞进行了清扫。首先,阿骨打派挞懒为主帅,粘罕、完颜宗望、金兀术、完颜宗雄为大将,带兵两万,直取金山。然后派吴乞买为主帅,银术可、完颜娄室、浑黜、婆卢火、石乃等为大将,率兵两万,直取泰州。金人来势汹汹,如同下山猛虎,辽国守将几乎没做反抗就弃城而逃。两路大军合围长春州,只三天,便将该城占领。
辽天祚帝紧急招募辽东饥民近三万人,编成营队,九月左右,由秦晋国王、都元帅耶律淳率领,屯于卫州蒺藜山,阻击北上的女真军队。只可惜,这批仓促组成的部队,战斗力相当薄弱,甚至一些人连弓弩之术也不能掌握,在阵地之上,屡屡错射自己的人。这一战,辽人再次溃败,上京的庇护重地显州到了金人手上,上京城完全暴露了。天祚帝将中京、东京的兵力几乎全调过来了,再加附近十二宫一府的兵马,合计十万余人,在上京外与金人展开了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