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江山风景如画。
这一日,宋徽宗赵佶本在太监总管李宪的陪同下,四处游历,想看看自己的江山,是不是真的和李后主所画的一样。一路上,徽宗游山逛水,睹尽天下美景,乐不思归。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能不忆江南?”
一曲吟罢,赵佶手痒,便令李宪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开始做画。
宋徽宗的书法瘦削秀美,自成一体,但画技略微逊色,尤其他要画的是另一幅《江山》,起笔数次,终觉意境不如,遂掷笔做罢,慨然长叹,更觉李后主之《江山》空前绝后,再难比肩。
这倒并不是说李后主的书画技艺超过了宋徽宗。正如崔颢从黄鹤楼下来后,后人面对黄鹤楼,常慨叹而去,因崔颢题诗在前,诗境已达极至,纵使李杜的水平,也难超越。
李宪跟随徽宗日久,察言观色,已经了然他的内心,于是劝道:“万岁,书画往往乃一时即兴,时过境迁,您不必挂怀……”
“嗯。”徽宗点点头,道:“朕……本公子……说过你多次了,出了宫不要再喊万岁。”
“是,赵爷。”李宪应道。
说话间,两人顺着乡间小路走了下来,一路上,只见许多农家女子,挎篮于臂间,去田间送饭。女子们虽然都是一身的粗布衣衫,却个个生得水灵,皮肤细白,身材娇小。徽宗原本是个风流哥儿,忍不住目光在女子们身上溜来转去,那女子们见他是个二十来岁的英俊少年,不由得玉面羞红,低着头急急而去,胆子大些的,走出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瞥上一眼,眼中似秋波荡漾,如古潭迷茫,顿时将徽宗的魂勾了去。
“古书上说,吴越多佳丽,看来,此言不虚啊。”徽宗由衷地说道。
午间,两人来到十里坡酒馆。
酒馆是一对父女开的,老汉五十来岁,一脸的憨厚、朴实,像是北方人,而女儿生得小巧玲珑,身材纤细,一看就是江南女子。徽宗在靠窗的桌子上坐了,听食客们喊那老汉叫老罗,便也喊道:“老罗,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来。”罗老板看到徽宗时眼里一亮,他这十里坡酒馆每年也有不少客商、官员经过,但是,气质能比上眼前这位少年的,还真没有见过。看相貌,看穿着,罗老板知道小店里来了贵人,赶紧跑过来,堆着笑脸问道:“爷,您要吃点什么?”
“龙凤呈祥、鲤鱼跳龙门,玲珑珠、翡翠竹……”徽宗正说着,被李宪拉了拉,止住了。因为他说的这些,都是宫中的御膳。李宪道:“老罗,你们这里有没有黄焖鱼、炸河蟹、烧羊肉什么的?”
刚才徽宗所说,老罗像听天书一样,一脸的茫然,待听到李宪说的,苦笑道:“两位爷是从京城来的吧,您说的这几样好象是开封名吃,实不相瞒,小店里除了一些寻常的鸡鸭牛肉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李宪望望徽宗,见他正望着老罗的女儿出神,便对老罗说:“那就拣最好的上吧。”老罗瞥了徽宗一眼,下去张罗了。
来到后堂,老罗叮嘱女儿:“兰儿,待会儿那两位京城贵客的饭菜就由爹亲自送吧。”那叫兰儿的女子道:“女儿为什么不能去?”老罗说:“凭当爹的经验看,那年轻的贵客是个好色之徒,你还是少贴近为好。”兰儿撇着嘴说:“我就不信,难道他还能吃了我不成。”老罗见女儿固执,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稍时,兰儿端了菜上来,脉脉地看了徽宗一眼,不由怦然心动。徽宗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的手背,笑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兰儿脸一红,抽出手,轻啐一口:“真是登徒子一个。”
徽宗看看李宪,问:“登徒子是什么?”李宪摇摇头,道:“小的也不知道。”说完,问旁边的人:“登徒子是什么意思?”
“哈哈。”那人大笑。
徽宗听他笑声浑厚,中气十足,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那人是个长相粗犷的汉子,头戴毡帽,身披虎衫,看上去像是从雪山下来的猎人,又似关外的烟客,听口音确实是关外来的。自徽宗与李宪进来后,那汉子便不时地盯着两人。
这时,远处有急骤的马蹄声传来。汉子向外看了一眼,道:“在下也是不知。”说完,转头看看自己的伙伴。汉子的伙伴打扮与其差不多,只不过身材略微高挑而已。伙伴低声道:“就是流氓的意思。”汉子一愣,再听另外几桌上的食客一阵哄笑。汉子看看徽宗,两人都是大笑。
正笑着,突然外面一阵马嘶,接着,门帘一挑,有个清瘦的少年迈步而进,笑问:“各位,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说来听听。”声音中有股西部的荒凉感。老罗暗道,今天真是怪了,怎么来了这么多外地客商。
“这位爷,快请坐。”老罗将清瘦少年让到一张空座前,那少年却不坐下,瞥一眼徽宗,又瞥一眼关外的汉子,径直坐到关外汉子的对面,将手一探,道:“老兄,看你一表人才,交个朋友吧?”清瘦少年一接近关外汉子,他的伙伴便提高了警惕,似乎防备来者会突然发难。关外汉子却豪爽大方,哈哈一笑,紧握着那少年的手,道:“好,在下完颜阿骨打,女真人。”说着一指身边的伙伴,道:“他是我的同伴,叫挞懒。”少年道:“在下李西,西夏人。”
徽宗突然搭腔:“两位英雄,不知来大宋做什么生意?”那叫完颜阿骨打的汉子道:“在下是做烟叶生意的。”那叫李西的西夏人一抱拳,道:“不瞒各位,在下喜欢四处游走,是跑出来的,阁下是……”徽宗道:“在……在下赵乙,大宋人,京城来的,祖上是做古董生意的。”
这时,完颜阿骨打突然发现李西的胳膊上有一道鞭痕,问道:“李兄弟,你的胳膊……”李西道:“唉,今天真够衰的,来的路上也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个野丫头,拦住我问路,可是,我也是初来乍到,哪里说的明白,那丫头见我懒得搭理她,抬手就是一鞭,要不是我的马跑得快,估计屁股也开花了。”徽宗暗笑,心说,这叫李西的少年倒是个乐观的人。完颜阿骨打哈哈一笑。李西目光不时地向外瞥着,似乎担心那教训他的丫头随后跟来。
这时,徽宗喝了一口酒,噗地全吐在地上,叫道:“这是什么酒,忒难喝了。”老罗赶紧过来道:“赵爷,实在对不起,这已经是小店里最好的佳酿了。”
“这也叫佳酿?朕……”
说到这,李宪碰了徽宗一下。徽宗感觉自己说露了嘴,忙道:“真……是难喝。”
完颜阿骨打和挞懒对视一眼,似乎已经起疑。李西却端起大碗,咕咚一口饮下,抹了一把嘴唇,叫道:“好酒,爽。”说完,瞥着徽宗道:“兄台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这店里的酒虽然没有十年,怕也有个七年八年光景了,竟然难合君口。”徽宗道:“赵某不太会喝,尝不出好坏,刚才是想乱说一下,也好压一下酒钱。”李西大笑:“像兄台这种穿着的人,随便一个扣子也能换十桌饭菜,难道还在乎一坛酒钱?”徽宗哑然。
李宪忙替他圆场:“我们赵爷从小就有节约意识,虽然家产万贯,却从不乱花钱。”李西也不多问,端杯与完颜阿骨打同饮。两人都是豪爽粗犷的性格,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痛快淋漓。
酒意正浓。一个食客踉跄着走到老罗身边,道:“罗掌柜,听说你善于看相,快给我万有财算算,哪天才能发财。”这自称万有财的汉子四十来岁,小眼睛,两颗被烟薰黄的牙齿露在唇外。
老罗看看他,从怀里掏出三枚唐朝时期流通的钱币开元通宝,在掌心里晃了晃,往桌子上一仍,然后再看看万有财的脸,笑道:“从你的面相上看,你这辈子不能说没有发财的机会,只是,很难把握住。”万有财叹道:“是啊,前几年,我一个远房亲戚拉我入伙,要去关外挖野参,我没有去,半年后,远房亲戚发了财回来,把我后悔地天天撞墙,瞧,头顶还有个疤吧。”老罗一乐:“那后来呢,你再没去吗?”
“后来?后来我的远房亲戚被强盗害死了,唉。”
“所以啊,钱多未必是福。”
“我还是觉得有钱好,老罗,快给我看看,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这个……还有一次,不过要到十年后。”
“还要等十年?老天,那我这十年吃什么,喝什么?万一饿死了怎么办?”万有财有些愁眉苦脸。
“那你就祈祷自己吧,只要能活到十年后,你发财的机会就来了。”
“那你告诉我,什么机会?能发多大的财?”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
“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叫万无财好。”万有财失望地摇摇头,回到桌前。
李西打个哈哈,笑道:“掌柜的,你给我们几人看看,面相怎么样?”老罗收起钱币,道:“老朽眼拙,实在看不出来。”兰儿道:“爹,平日里乡邻们都称你神算子,这会儿你怎么谦虚了起来。”李西道:“是啊,掌柜的,算得不准,就当消磨时间,算得准了,在下有赏。”说着,啪地一下,将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那锭银子足有五十两,少说也能抵上十里坡酒馆五天的收入。兰儿哇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拿,被李西档开了。
“姑娘,令尊还没有开口呢。”
老罗抱抱拳,说:“实在不好意思,银子您收了,老朽没福受领。”李西道:“怎么,嫌少?再加一锭。”说着,伸手就去掏兜,忍不住哎呀一声:“糟了,银子给那丫头偷走了。”老罗道:“李爷将银子收了吧,这不是赏钱多少的问题,实在是老朽这两下不怎么高明,平常也只是和乡邻们无聊调侃一下,哪里敢在几位爷面前胡说。”李西将银子收了。完颜阿骨打却接口说:“老罗,闲来没事,你就随便说说,刚才李老弟说了,我们不在乎你说的准不准,就算凑个酒兴。”
“这个……”老罗看看李西,又看看徽宗。徽宗微笑着望着他,也有些期待。
“好吧。”老罗只好又掏出那三枚开元通宝,在掌心里晃了晃,撒在桌子上,然后开始端详完颜阿骨打,左看右看,然后说:“从头骨和面相看,这位爷应是关外人士。”
李西道:“掌柜的,完颜老兄刚才已经介绍过了,他是女真族,当然是关外的了,我们想听的不是这些。”完颜阿骨打笑道:“是啊,老罗,你看看我这辈子可有什么大福大贵的运相?”老罗沉吟一声,道:“这位爷天庭饱满,头骨峥嵘,象征一股冲天火焰,早晚必成霸业。”完颜阿骨打“哦”了一声,哈哈一笑,道:“想我草莽偏域之人,又能成什么大业。”说到这,有意无意地瞥了徽宗一眼,果然见徽宗脸色一变。李西精神一振,道:“掌柜的,快给在下看看。”老罗晃了晃钱币,往桌子上一摊,然后目光在李西的脸上罩了罩,道:“如老朽猜测不错,今天便是西夏王光临小店了。”老罗的话一落地,徽宗、阿骨打及几个食客都是一愣。李西却哈哈大笑,道:“掌柜的果然有眼识,不错,在下便是西夏李乾顺。
徽宗自小便听说了周边国家的一些故事。比如西夏李乾顺父子,比如辽国的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
李乾顺的老子李秉常登基时只有七岁。一个孩子当皇帝,自然无法正常处理朝政,因此,很长一段时间,西夏控制在皇太后梁氏及其弟梁乙理手里。梁氏当年很受李乾顺的爷爷李谅诈的宠爱,而且善于弄权,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梁氏集团,牢牢地控制了西夏朝政。李秉常十七岁时,按理应该亲政了,但是,习惯了呼风唤雨的梁氏不肯将大权归还,仍然继续操纵朝纲。几年后,年龄渐长的李秉常暗中联络一批亲信,试图以割地的形式,向大宋示好,用大宋的势力来对付梁氏集团。当时,还是宋神宗时期。后来,计划败露,李秉常被囚禁了起来,一干亲信也被杀得杀,囚得囚。不过,李秉常的举动还是引发了李氏家族的暴动,他们不甘于外戚弄权,于是,又一波暴动开始。宋神宗见机会来临,马上派兵讨伐。
经过近两年的内扰外战,西夏国库耗尽,民不聊生。在呼声中,李秉常终于重新登上皇帝的位子,然而,郁郁寡欢的傀儡皇帝李秉常,不久便病死了(1086年)。
李乾顺接班时,只有三岁,比他老子当年登基时还小五岁。一个三岁的孩子当然只能做傀儡。李乾顺的母亲也姓梁,于是,又一个弄权的梁氏集团形成了。李乾顺从小就目睹了李氏皇族与梁氏集团之间的较量。两大集团势均力敌,你来我往,较量日趋激烈。一年后,梁太后越过李乾顺,吹响了向大宋进军的号令。这次战争,梁太后做了充分的准备,她让粱乙逋暗中联系吐蕃王阿里骨,大军分两路向定西进发,胜后,熙州、河州、岷州划归吐蕃,兰州、定州划归西夏。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好。然而,李氏家族早就看穿了粱太后的阴谋,他们派人也暗中串通了吐蕃王,商议了睦邻友好的条款,同时,又派人报知大宋边将。吐蕃王的人马潜入定城一看,大宋堡垒坚固,将士枕戈以待,知道突击没有胜券,因此,倒向李氏皇族,没有发兵。单军作战的粱乙逋,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在遭到宋兵的顽强抵抗后,见吐蕃兵迟迟未动,虚晃一枪,撤回了境内。从那以后,粱氏集团损兵折将,大伤元气。而随着李乾顺年龄的增长,粱氏集团逐渐失去了抗衡的力量。
然而,粱氏集团是不甘退出历史舞台的。粱太后见吐蕃不可同谋,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大宋的另一个临邦——辽国。辽国的皇帝是耶律洪基,耶律洪基好斗,而且心狠手辣,常常不分曲直便滥杀无辜。当时,大辽的萧氏家族非常庞大,其中有个叫萧革的人,依仗家族势力,官职越混越高,最终成为耶律洪基的宠臣,他的话耶律洪基深信不疑。萧革在朝中搬弄是非,指鹿为马,大臣们没有几个敢反对的。同样是萧氏家族的萧阿刺,忠心耿耿,见朝廷昏暗,便挺身而出,试图以一身之力,拨云见日,没出几天,便被萧革一句谗言,让耶律洪基下令勒了脖子。另有几个敢为萧阿刺求情的大臣,也被杀的杀,逐的逐。
朝廷混乱,有人便趁机出来闹事。第一个跳出来的便是耶律洪基的弟弟耶律重元。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是一母同胞,眼看着哥哥当上皇帝,自己却被冷落在旁,心有不甘,早就蓄谋造反。
那天,耶律洪基带着一干大臣到滦河一带打猎,耶律重元利用自己的权利,将随行的兵将换成了自己的人,并委派亲信涅鲁古负责第一轮攻击。打猎的队伍刚来到太子山附近,夜晚露宿,有一名兵士曾深受耶律洪基大恩,听到耶律重元与涅鲁古的图谋定计后,悄悄地射出一封信,落到耶律洪基的行宫内。有亲兵持了信送给耶律洪基,耶律洪基并不相信,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自己的胞弟不错,认为他没理由谋反。随行的耶律乙辛却说,“皇上,世上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耶律洪基一听,便派使者前去质问涅鲁古。使者到了涅鲁古那里,口气相当的直接:“涅将军,万岁听说,你要和耶律重元王爷谋反,可有其事?”涅鲁古大吃一惊,怕走露消息,便将使者绑了起来。不料使者后来解脱绳索,逃了回去。耶律洪基闻言这才信以为真,于是赶紧命耶律仁先连夜回去调兵。为了稳住耶律重元和涅鲁古,那名使者又潜了回去,做出没有逃脱过的假象,使耶律重元和涅鲁古以为计策没有败露,只要第二天耶律洪基带人进入太子山,便会葬身在自己的埋伏之下。
凌晨时,一阵斯杀声响起,耶律重元从睡梦中爬了起来,只见外面火光冲天,人马奔腾不知其数。耶律重元吓得连鞋子也没穿,跨上马就逃进了山中。接下来,耶律洪基的皇家人马紧紧围困住太子山,双方兵力对峙多日,耶律洪基终于将耶律重元及其叛兵剿灭。
经过了这次叛乱,耶律洪基清醒了许多,开始治理朝纲。由于耶律仁先功绩卓越,被封为宋王,拜为北院枢密使。其他有功之人,也分别行赏。而大奸臣萧革由于蛊惑皇帝,且他的女婿曾参与耶律重元的叛乱,则被凌尺处死。耶律洪基已经认识到奸臣当道的危害性,但是,他百密一疏,依然在自己身边养了一只老虎。那就是曾经有功于他的耶律乙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