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于兰听说了这事儿,便过来拉起昱函的胳膊就要去找阿蓉:“走,跟我找那个臭娘们儿说理去,我看她以后还敢‘老太太吃柿子——净捡软的捏’不了。”
昱函连忙阻止她道:“不用了。我心里堵得慌,阿蓉不说我明天也不想来这里了,没意思透了。”
于兰道:“正好,我明儿也不想再来这里了。走,咱一块儿找那胖婆子算账去,哪儿有她这么欺负人的嘛,简直是拿着咱们打工的不当人看啊。”
昱函使劲将于兰的手拿开,道:“算了算了,阿蓉已经跟我道过歉了,把她的话也收回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开店赚个辛苦钱也不容易,咱不能得理不饶人啊。”
“瞧瞧,见了老实人不欺负有罪哇。”于兰恨得在昱函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就你啊,我都想揍你一顿了,被人踩巴成这样了,你还替她说话。见过脾气好、心眼儿好的,没见过像你这样好的。你好傻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软弱只能助长她的气焰。这种人是有爹娘养、无爹娘教的,姑奶奶我今儿不教育教育她,看来她是不知道该怎样做人的了。”
昱函实在不愿意在外面招惹是非,她从来都不是个能吵善骂的人,宁愿吃点哑巴亏也不愿意跟人抓破脸。她想了想,说:“于兰,求你个事儿……”
“啥?说!”于兰的火气还未消,说话还气哼哼地。
“你,能不能帮我跟‘万和楼’的老板说说,我想去那边打工。”
“行,有啥不行的,不就一句话的事儿。我在那边人缘儿不错,跟老板的关系还行,只要有空缺,应该没问题的。”
“那就太谢谢你了。”昱函对于兰的热心帮忙不胜感激,可一想起她自己还一屁股的麻烦自身难保呢,心里便酸酸地难受:“你看,你现在这么多事儿,我帮不上忙还给你添乱,真是不好意思啊。”
“你这说哪儿话呀,咱姐儿俩这么讲就生分了不是。”
昱函辞去了“怡静缘自助城”的工,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已经快晚上7点了,方楠跟佟佟在看电视,正在等昱函回来做饭吃。
昱函将两盒子阿蓉送她的几样炒菜和米饭放到桌上,又去厨房拿来碗筷摆好,便招呼那爷儿俩过来吃饭。
方楠见昱函只顾闷头吃饭,一句话也没有,她的脸色铁青,眼睛傻呆呆地盯着桌子看,便问道:“怎么了,又为啥事儿不高兴啦?”
“今天倒霉透了。”昱函叹了口气,将白天与那一夫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方楠讲了一遍。方楠听了后,皱着眉头,边吃边说:“你这人呐,何苦跟人家斗这气?!翻开口袋给他看看就是了,又不是让你扒衣服。你越是这么死犟,人家就越以为你心里有鬼,常理嘛,这都不懂,换我也得让你这么做。”
“噢,你可真是的,你让我把尊严往哪儿搁?我心里没鬼,凭什么要听他摆布?!没想到阿蓉也是一副谄媚的样子,让人恶心。”昱函气得饭也吃不下去。
“呵,你还挺有志气的啊。”方楠使劲嚼着嘴里的肉,道:“你可别说我没有同情心啊,你这么个犟脖子脾气跟谁能处好啊?俗话说,‘端人家碗、看人家脸’,我要是跟你这样,碰上点儿不顺心的事就知道耍小脾气、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话,咱家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啊?”他嚼了半天才将那口肉咽下,感到口干,说:“没汤?给倒碗水来。”
昱函去厨房端来两碗水,放在了他爷俩各自的面前。方楠端起来猛地喝一口,却被烫得“哇”地回吐了一半儿到那碗里,他龇牙咧嘴地道:“你就不能先摸摸碗热不热?想烫死我啊?给换碗来,再兑点儿凉的。”
昱函再次将一碗水端给他,撅着嘴说:“你比今儿那男的还难伺候。”
方楠一口气儿喝了半碗水,立刻感到舒服了许多。他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跟阿蓉说,明天就不去了。”
“噢,明天老板让你休息啊?。”
昱函见方楠没明白她的意思,就怯怯地说:“楠,对不起,我辞工不干了。”
方楠把伸出去的筷子又收回来,这次他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你被辞退了?!我就说吧,你这样子到哪里干都长远不了的。我看阿蓉挺和善的一人,呃,你回头跟她好好说说,道个歉不吃亏,咱不能为了这点委屈就把工作丢了呀。”
“是我主动不干的。她使劲挽留我来着,呃,这两盒子吃的大概是她觉得不过意,硬要送我的。”
方楠这下放了心,就又伸出手去夹菜:“你看,我说得没错吧?阿蓉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明天,噢,你吃完了饭就给她回个话,及早不及晚哦,你可别耽误了。”
“我才不去求她呢,出去要饭吃我也不会求到她家门儿!”一想起阿蓉让她跟客人道歉的那副嘴脸来,昱函就生气。
方楠见昱函又上来了犟脾气,就把那刚夹起来的一筷子菜扔回盒子里,气哼哼地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啊。你不能一辈子总指着我一个人赚钱吧。开销这么大,你就不能出去做点事情,多少分担一下我的压力?前些日子是你鼓动着非要买辆电动摩托车的,新房的款还没着落呢,你才干了不到俩月就又摔耙子了,有你这么使小性的吗?以前死活要去干的是你,现在死活不想干的还是你。”说完,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屁事儿不懂。”
昱函感到眼睛变得潮乎乎的,方楠的脸面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这让她忽然联想到了于兰家左胖子说的话:你甭指望着吸我的血!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里感到冷飕飕的。
2
转眼间元旦就要到了,媛媛跟子豪在家里打扫卫生,准备迎接新的一年了。
媛媛刚收拾了一会儿客厅,就感到力不从心,她跟子豪道:“哎,我最近咋这么容易累呢,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浑身的肉好像都是酸溜溜的。昨儿个中午实在困得不行,我趴桌子上就睡了一小觉,哈喇子都流下来了,把衣服都给弄湿了一片。”
“喔,你是不是在办公室里睡觉着凉了啊?最近天气反常,我们公司好几个都感冒了,而且这次那几个人的症状很相似,一律都是咳嗽加发烧。兴亏我的办公桌是在个角落里,否则我也没得跑,一准儿给传染上。你这几天在家好好休息休息,老李请吃饭还是辞了吧。”
“不去不太好吧?早就计划好了的事,再说我也没到躺床上起不来的地步。”媛媛走到子豪的面前,抓起他的手来放在了自己的前额,问:“你摸摸,这儿是不是有点儿热啊?”
停了几秒,子豪把手从媛媛的前额上拿下来,又搂着她,将脸颊贴到她的腮帮子上试了试,道:“嗯,是有点儿热乎乎的,不过也不像是在发烧啊。呃,不管怎样,我看你还是躺下先歇息会儿,家里咱也没必要整得那么干净,反正也没人来参观。”
“噢,敢情我把家里拾掇得干干净净的是做给人看的啊。要是家里仨月不来人,我看你是不是都不用叠被子啦?”
“被子叠不叠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晚上还要睡,这不是一天两头瞎耽误工夫吗?而且,最新的研究成果表明,中国人日常生活里的十大误区之一就是:起床先叠被。”
“切,包没包括‘情人怀里睡’呢?!”
“那怎么能是误区呢?那叫生活情调。”子豪伸手捏了一把媛媛的屁股,道:“不过,咱家是‘老婆怀里睡’,那叫调情。”
“你就自个儿贫去吧。”这时,媛媛感到头重脚轻地,便扔了手里的墩布,躺沙发上看着子豪做事。
“豪,我昨天查了查,我还有公休假没休呢。你看哪天你那儿合适,咱一起休它一礼拜,趁着天还不冷不热的时候出去玩玩。”
子豪道:“我看你还是把假日攒着吧。不是说好要做IVF的吗?啥时开始?我近期不会太忙,你找个时间约下医生,咱先去看看怎么个程序。三月份估计我们会比较忙,到时就怕没空了。”
听子豪这么一说,媛媛忽然想起来了,这月的“大姨妈”好像过日子了,她问:“哎,我上月啥时倒霉的?”
“自个的事儿都记不住,你问我我问谁去?”
媛媛心里突然一惊,忙问:“今儿几号啦?”
“22号,怎么啦?”
媛媛一个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去冰箱前面,见上面贴着的一个年历上,11月18号被打了一个红叉,她心里不由得一抽:天!没注意,这月的例假竟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她的手在抖,连声音也是颤颤地:“豪,过、过了日子,好几天啦。”
子豪过来,笑着开玩笑道:“又怀上了?上个月刚下的谎蛋,这又来了……”
媛媛一脸认真地说:“可是,这回的症状很像哦。听说刚怀上的时候体温会比较高,昱函说她那时还觉得是在发烧呢。”
“喔,要不就去问问昱函,省得你又疑神疑鬼地了。”
“哎呀别提啦,她那个碎嘴子,恨不能拿个大喇叭帮我广播广播,上月那事儿我至今还耿耿于怀呢。”
子豪“呵呵”笑着说:“要我说,这事儿还得怨你自己,谁让你还没拉屎就先放屁来着,搞得全城的人都知道你要出恭了。”
“讨厌!不会说话你就不能装哑巴?!”媛媛又羞又气,满脸通红地扭身进了卫生间。
上次她还买了支验孕棒还没来得及使她就来了例假,这让她对验孕有了深刻的恐惧。她以为她不会再需要这支棒棒了,就将它随手丢进了橱子里。可是,当这会儿再次翻出来将它拿在手里的时候,她的心情更加紧张。她太害怕失败了,这支小小的塑料棒,像是一个宣判她命运的法官,让她在迫切想要知道结果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畏惧。
媛媛的两眼在死死地盯着那个验孕棒看。淋在探头上的尿液的前锋线在毛细管张力的作用下缓缓地向前推进着,很快,尿液就漫过了整个观察窗,并在那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紫色的竖杠。
媛媛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十几秒,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她感觉她的一生好像都被压缩在了这一小会儿里了。
那个视窗里又慢慢地出现了第二条紫色的杠儿,可这条杠子的颜色很浅,又似乎时隐时现,这让媛媛拿不准这第二条杠子到底是不是存在。
“豪,你来一下,帮个忙。”她的心在咚咚地跳着,脑子却一片空白。
“哎——,来了。”子豪应声走过来,问:“掌柜的,啥吩咐?”
“你帮我看看,这里有几道杠子?”媛媛递给他那个验孕棒,感到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因为盯着那个视窗看太久,那一深、一浅两条杠子依然在她眼前浮现着。
子豪看了一眼,说:“一道啊,咋了?”
这话让她犹如坠入了冰窟,从头到脚一下子全都凉透了。她一把从子豪手里夺过那个棒棒,指着视窗里的那条测试线的位置,问:“是这里,你有没有看到一道杠?啊?”她急切地问,眼睛巴巴地盯着子豪看,她的胳膊在抖着。
“噢,好像是有一道,就是颜色太浅了,比这条浅太多,我以为……”
“别好像,快说,‘是’还是‘不是’?!”
“喔——,是!怎么啦?”
媛媛紧紧地抓着子豪的胳膊,嘤嘤地哭起来:“豪,豪啊,我……我们……”她的劲儿好大,让子豪感到了疼,好像是她的指甲抠进了他的肉里。
“噢,别哭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没孩子有什么关系?咱俩好好过就行了,再说了,IVF不是还有40%的机会吗?”子豪一边说、一边拍着媛媛的胳膊安慰她。
“豪,你、你要做爸爸了,呜呜。”媛媛抱着子豪,索性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儿?子豪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不禁口吃起来:“真、真的?太、太好了,我、我要有儿子了?”他紧紧地搂住了媛媛,又感到难以置信,便小心翼翼地问:“是……真的吗?”
媛媛抽泣着,道:“嗯呐,只要是两道,不管那条测试线有多浅,都是怀上了。”
子豪激动地抱着媛媛原地转了三圈儿,又在她的腮帮子“啵”地亲了一口:“老婆子,谢谢你哦。快、快躺着去,别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