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高远牵头组织了一个联席会,区内几大报刊的负责人都来参加了,高远在会上做了题为《交流合作,和谐共赢》的报告。
“都市新报”正在尝试开展通过品牌影响力实现多元化经营,高远的要求是,每个人都是广告员和发行员,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要负责为报纸拉一定量的广告和发行一定量的报纸,这在区内还算是个新鲜事物。公共策划部的洪彬是位博士研究生,他带领一帮小青年正在策划推出西北地区大开本全彩的高档时尚杂志,在发行和广告方面表现出极好的发展潜力,每期都有三分之一以上版面的刊登广告。
新闻部方楠做的报告是《新闻媒介舆论导向的社会责任》。新闻的社会责任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与洪彬得到的热烈掌声以及讲演后不间断的提问相比,方楠的报告则显得冷冷清清,他讲完后响起的稀稀落落的几下礼貌性的掌声,这让他感到了失落,甚至有点嫉妒那个比他还小两岁的人。
午饭是高远请客,请与会人员吃西餐,方楠吃不惯西餐,这顿饭让他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桌对面的洪彬与几位新闻界的学霸级的专家和教授亲切交谈着,他们时而交头接耳,时而开怀大笑。方楠虽听不清他们在谈些什么,可那不时响起的笑声,生生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感到犹如芒刺在背。他的眼不愿看着对方,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楚:为什么春风得意的总是别人!
会议结束后,高远特意将方楠叫到了办公室单独面谈,他开门见山地说:“老方,无论你同意不同意,我觉得都市报唯一的出路就是经营创新,理念制胜,要大胆地主办和参与社会活动和公益活动,这样才能产生社会效应,企业才会将广告给我们,没有广告,没有收入,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尽管高远说话很婉转、客气,脸上总是带着永久牌的微笑,可他分明是在告诫眼前这个人,如再拉不来广告和提高发行量,他就该卷铺盖滚蛋了。
响鼓不用重锤,高远还没说完,方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从前自己是个多么自信的人,骄傲到甚至有些目中无人,可如今,总有种寄人篱下,或者说是仰人鼻息的感觉,这日子真他妈的伤自尊。一想起这些来,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扯住了似的,在一揪一揪地难受。
方楠说:“高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迄今已筛选了一些活动项目,尽管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我会尽力去做的。”
“那你有把握将今年的全国国际标准舞邀请赛引到湖城来吗?这件事情如果能做成,意义非同小可。”高远依然是那副和蔼的样子,可在方楠看来,他简直就是个大年三十晚上的黄世仁,逼债来了。
“呃——,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
“OK,那你尽快给我写一个可行性方案,我来看看。”高远打断了方楠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知道你工作一直很努力,但你的人手的确有些紧张,这样吧,我给你派个助手,让那人来帮助你。”
高远从案头上找出一份简历来递给方楠:“这个人看样子不错,你安排一下面试吧,是给你找的助手,你做主。”
?从总编的办公室出来,方楠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同事郑媛媛正在网上查资料,见方楠回来了,便问道:“老方,刚刚见总编去了?”
“喔”,他这会儿没心思扯皮聊天儿。
“大刘最近捞到一条大鱼,好像是个南非外商,要参与湖城市的城市建设呢。听说要在咱们报上登一年的广告。我看咱这新闻没啥搞头了,再这么下去,迟早大家都得难看,不行咱趁早扎那堆儿去,也省得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郑媛媛半开玩笑地说着,在方楠听来却异常扎耳:操!今儿他妈见鬼了,全跟我过不去。非洲人除了会传播艾滋病,还能干什么?他在心里暗暗骂着。
方楠忍着不悦,以及正在心头泛滥的醋意,对她说:“噢,那是洪彬跟老总合作的事项,咱们不要掺和了,还是善始善终地把我们自己的事做好吧。”
“那是那是,不过,头儿,咱不能再这么傻干下去了,今儿你也见了,咱几个是后娘养的,不招人待见啊。”
媛媛这戳心窝子的话说得方楠心悸不已,他“唉”了一声,便不作声了。
2
门“吱扭”一声,佟佟冲着昱函喊起来:“妈妈,爸爸回来了。”
正在厨房里忙着的昱函撂下手里的活,赶紧冲到门口,将方楠的包从他手里拿过来,又接过他脱下来的西服和领带,说:“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饭还没做好呢,是不是报告做得很顺利?总编满意吗?”
“喔”,方楠似是而非地应付着,心里不痛快,便感到懒散、疲惫,“给准备点儿菜,想喝一口,呃,别整松花蛋了。”
“噢”,昱函嘴里答应着,两手快速忙碌着。心里嘀咕着方楠今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平时很少在家喝酒的。
昱函手脚麻利地置备齐当,方楠闷头喝着酒,佟佟唠叨着同学唐笑家的花猫刚刚生了好几只小猫,唐笑今天拿着照片到学校了,还问谁想领养,每个人最多只能领一只。
“爸爸,那些猫猫可好看了,我们同学好多都想领呢,咱也领一个吧,好不好?明天就得告诉人家呢。”
“这些事还是问妈妈去!”方楠并没有认真听,含糊地应付着。
“妈妈让问你。”
“咱家的房子太小,等以后有了大房子再说吧。”
“那,咱赶快买个大房子吧。唐笑家住的是别墅,后院儿可大了,他们家还养了两只兔子呢,毛雪白雪白的,眼睛红红的,耳朵长长的,可好看了,我也喜欢兔子。”
“好好吃你的饭,买不买房子不是你操心的事”方楠现在最闹心的就是房子,这首付的钱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攒够。
昱函见方楠心情不好,冲着孩子使性子,便悄悄瞪了他一眼,又对着佟佟说:“爸爸过些日子可能要换工作,你也不知能考上哪所中学,到时候得根据你上的学校才能决定在哪里买房子,买什么样的房子。等咱家买了房子,妈妈一定让你养只猫猫,最最好看的猫猫。”
佟佟说:“噢,那你一定买个大大的别墅,最好还能养兔子的那种。”
“那当然,爸爸赚了钱咱就买。”
那娘儿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这在方楠听来无比刺耳。他闷头喝着酒,不觉得一瓶就已经下了肚,“再来一瓶!”
昱函见方楠好像有心事,便小心地说:“别喝了,吃饭吧。”
方楠心里真的很恼火,他觉得昱函今天真的太啰嗦了,女人是不是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开始变得啰嗦了,方楠真想冲着昱函发通火,不过又一想,冲老婆娃娃发威有屁用,脖子杠了杠,瞪了昱函一眼也就闷闷的不吭声了。
昱函见他的毛脾气上来了,便不想再惹他,结婚十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她默默地起身,从冰箱里拿来一瓶啤酒,递给他,然后低头扒着碗里的饭,眼睛不觉模糊起来。
方楠喝完了酒,饭一口也没吃,就一屁股歪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新闻去了。他把音量调得很高,的声音掩盖了屋里发出的一切其他的声响。
昱函收拾好碗筷,便领着佟佟去了他的小屋。外面的声音依然太强,穿过薄薄的墙壁和紧闭着的门传进来,吵得昱函无法给佟佟听写生字,她便出来跟方楠说:“楠,能不能小点儿声音?儿子在写作业呢。”
方楠不情愿地“啪”地关了电视,顺手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遥控器在沙发上跳了几跳弹到了地板上,发出很响的声音。
妈的,连遥控器都不听话了。方楠准备弯腰把地板上的遥控器捡起来,昱函已经捡在了手里,在他的身旁,挤挤坐了下来:“楠,是不是工作遇到了麻烦?跟我说说,兴许心里能好受点儿。”
方楠抬头看了看她,鼻子含混不清的哼了哼,暗忖,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不说我一个人不痛快,说了就变成了两个人的不痛快了,再说,你能懂什么。
昱函看着方楠不耐烦的表情,喉头象被塞了块布,堵得慌,眼泪忍不住扑簌扑簌地掉下来,她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正想站起来走开,方楠猛地坐起来,一把搂住她,说:“对不起,我心里烦,不该对你使气。”
昱函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地哭出声来。方楠用手替她擦着泪,忙不迭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二人正偎依在那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吓了他们一跳:“爸爸,妈妈,你们在做什么?妈妈怎么哭了?”
3
夜半,屋外秋风阵阵,发出“沙沙沙”有节奏的响声。皎洁的月光穿过半透明的窗帘透进屋来,照在对面墙上,映着那张新婚照,在惨白的月光中,依稀可见模糊的两个人影。方楠和昱函知道墙上的两张面孔永远挂着充满幸福却略带生硬的笑容,而床上的两张面孔在黑夜中表情暧昧而复杂。
黑影里,方楠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白天发生的那一幕幕仿佛正在那里上演。而窗外那“沙沙沙”的声音,已失去了往日的美妙,搅得他心烦意乱。他的心头好似有个沉甸甸的铅坠儿在压着,让他堵得慌,却无法排遣开。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低低的,却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深沉。
昱函翻了一下身,用胳膊肘子轻轻捣了身旁的方楠一下:“怎么?还没睡着”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睡不着。”
“楠,我知道你在外端人饭碗不容易,可凡事得想开一些,不用那么事事过于计较,咱开开心心过日子,不比啥都强?我又不是个要求高的人,有钱咱就多花点儿,钱少咱就节省点儿。人家住大房子、开小车,我不眼馋,咱一辈子住小房子、骑自行车也没关系,一家子健健康康地活着,多好啊。再说了,过几年佟佟大了,咱老两口能花几个钱啊。钱多了我也不放心,留着给你包二奶啊。”她故作轻松地调侃着,想让丈夫宽心。
“都是因为我没出息,没本事,让你和儿子受委屈。”方楠能感受到妻子的体贴和大量,可昱函的安慰反而让他更难受:“我再窝囊也不能让老婆孩子住一辈子鸽子窝啊,这什么鬼地方,家里放个屁,整个楼都跟着颤,屋里蟑螂多得睡个觉都能爬你脸上。”
昱函说:“我倒觉得住这房子挺好的啊,省水电费,也不用太收拾,省出伺候房子的工夫,咱周末到处玩去。家里煎炒油炸地,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也不用心疼房子。你看媛媛,买了新房子连饭都不敢做了,人成了房奴。摆那么大的厨房不做饭,当摆设有什么意思。”她言不由衷,做了回吃不着葡萄的狐狸。
“咳——”,方楠长出了一口粗气,说:“昱函,你说,我最近咋这么倒霉呢,工作拼命干,没想到手气却贼差,干了这两年基本上啥有用的也没整出来,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啊,高远这是什么改革,方向就不对头。现在倒好,欲罢不能,他还赖上我了,今儿下午他找我去了,我跟他说得不痛快。”
昱函侧身偎依在方楠身边,胳膊弯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说:“楠,他可能就是着急,你回头慢慢跟他解释解释,说开了可能也就没什么了,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心里有疙瘩就多跟我说说,我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你有我这么个听众,听你发泄发泄也好呀。”
“唉——”,方楠又叹了口气说:“洪彬那小子真他妈的走狗屎运,本来南非那个什么拉菲兹公司高远是让我去联系的,可我当时总觉得那是个皮包公司,纯粹是套银行贷款的,态度就不怎么积极,就让洪彬先下手抢了去,那拉菲兹公司还真他妈的出手大方,一下就买断一个版一年的广告,这么多年谁都没碰上这么好的运气。这简直就是瞌睡遇着了枕头,躲都躲不过。而我的一些老客户都开始撤了,拢都拢不住,这人倒霉鬼吹灯,放屁都砸脚后跟。”
昱函安慰他道:“楠,大不了换个单位,比如电视台、出版社什么的,有啥了不起的,我就不信,凭你这本事还怕找不上个饭碗。”
“不是怕”,方楠的心中有些酸兮兮地:“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随便换工作的,毕竟在这里干这么多年了,业务也熟悉,也有了一定的社交圈。换个地方一切都得重新来过。年纪不老不少的,手里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在这行也没啥知名度,到哪里都会让人瞧不起的,只能给人打下手。”
昱函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腮,说:“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送孩子上学,一大堆的事儿呢。”
昱函的手触到了方楠的耳根,停在了那里,她弯了弯拇指跟食指,夹住了他的耳垂,柔柔地摩挲着。她的纤纤玉手,皮肤是滑滑的,竟然带有一丝的凉意。
方楠先是感到从耳根处传来一种令人惬意的痒,继而一股暖流却“倏”地从他的脚跟处腾起,这让他立刻感到了燥热。他的身体仿佛是被倒挂了起来,四肢的尖端是置空的,血液便从那里被牵引着往头上涌。他的身子犹如一座蓄势喷发的火山,欲望之火在迅速往上升,升到头顶便没了出路。
他猛然一翻身,像头发狂的野兽一样粗鲁,将昱函紧紧地压在了身下:“亲爱的,帮帮我,我快崩溃了。”
昱函慢慢地被激起了感觉,扭动着蛇一样的腰身,紧缠着他的身体。
“函,我爱你。”方楠回应着昱函,结婚十年多了,佟佟都上学了,但她的体形还保持得不错,肚子上尽管有些松弛,赘肉并不很多
“你觉得好吗?”当喘气声渐渐平息下来,昱函抚着方楠健壮的肌肉,带着满足感地问道。方楠没有回答,眉头却皱了起来。
“你怎么啦?不开心吗?”昱函不解。
“我看我这次很危险,高远估计是故意要整我呢。”方楠说。
“也别太在意呢。”昱函疼惜地转过身来,温柔地亲了亲方楠,把整个身体趴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