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日子越来越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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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1

不知过了多久,叶子醒来一看,见屋里的灯还在开着,而她却感到眼前一片昏暗。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心里不免悲戚戚地难受。

她难以想象的是,早上分手时昕怡还跟她道再见来着,这就像窗外那一轮冉冉东升的旭日一般,正常到不会让人刻意去体会它的存在。可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可以一下子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呢?而且都不留下丝毫的痕迹。

难道,她真的就对这个世界没有了哪怕一点点的牵挂了吗?她也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岁月,有过她爱的、也爱着她的男人啊,她怎么舍得离开?!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幸福的生活正在前面等着她,而她却放弃了。

叶子胡乱想着心事,感到心头沉甸甸地压抑、难受。她将昕怡的遗书拿手里又看了几遍,泪珠儿扑簌簌止不住地滴落下来,打湿了她的前襟。

她用手摩挲着那张存折,自言自语道:“姐,记得你还欠着我的债呢,你一定要回来哦。”她将存折连同那封信一起夹进了一个文件夹子里,期待着有那么一天,昕怡会出现在她的眼前,亲口告诉她这只不过是个误会。

叶子从地上站起来,拖着不听话的双腿,踉跄着走到床边爬上去,钻进了被窝。她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可还是觉得冷,她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因害怕,她的上下牙齿也在不停地叩着。

叶子紧闭着眼睛,努力不再去想昕怡,可她的笑貌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还有她的声音也在耳畔不时响起,久久都不肯离去。

“妹妹,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啊——。”

这声音似有似无地在这空寂的屋里回荡,可在叶子听来,没有了往昔的温馨,却是那么阴森恐怖。她感到脑袋一撅一撅地疼,恍惚朦胧中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滴铃铃”,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把叶子从梦中惊醒。她想爬起来去接电话,却感到头痛欲裂,而身子也沉重到让她感到它已不属于自己支配了。

叶子好不容易挪到电话机的旁边,伸出手去够电话,而电话的铃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她收回手,掉转身子正想离开,那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她连忙拿起话筒,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叶子,是你吗?”里面传来方楠那熟悉的、富有男人磁性的声音。

“嗯”,叶子感到仿佛亲人就在眼前一般,这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而她却感到喉头酸酸地,有万千话语却说不出来。

“你还好吧?噢,到这会儿了还没见着你,我不放心,怕你有什么事儿。”

方楠体贴入微的话语让叶子如沐春风般感到了温暖,她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似的,猛然放声哭起来:“呜呜,楠哥,我,我……昕怡她,嗯嗯……她自杀了,我害怕,呜呜。”

“啊?”他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急忙说道:“叶子,别慌,等着我啊,我这就过去。”

那边的方楠匆忙挂了电话,屋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安静,这让叶子感到更加恐惧。她蜷缩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正在死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冷,只有那不停抖动着的身子和粗粗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啜泣声,让她觉得自己还一息尚存。

“叮咚”,门铃响了,“咚咚咚”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叶子,是我,我来了,快开门,开门呐。”

叶子将门慢慢打开一个缝,门口立着的那个高大魁伟的身影猛地将门拉开,闪身进了屋子,在用脚将门关上的同时,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搂住了:“叶子,叶子,是我,你怎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子在方楠的怀里,听着他那起伏有力的心跳声顿时踏实了。她抽泣着说:“楠,我快崩溃了。昕怡她,她跳唐徕渠自杀了,我好害怕,怕极了。”

叶子那筛糠一样抖动着的身子让方楠深深地感受到了她的恐惧,他将面颊贴着她的面颊说:“叶子,不怕,有我在呢,不用怕。”

他贪婪地将叶子搂在怀里,紧紧地搂着,生怕一不留神,这头美丽的小鹿会惊慌地从他怀里逃走。她那垂至腰际的长发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着,让他心痒难耐,她那饱满充实的胸脯在他的怀里一起一伏,也在强烈地撩拨着他的欲望。

方楠将双手放在叶子双耳旁,把她的头抬起来,捧在手心里,他盯着她那双婆娑的泪眼,深情地望着她,心里盈满了爱与怜。

叶子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和凄凄楚楚的神情,让他感到浑身的细胞都在燃烧,埋藏已久的欲望仿佛是将要喷薄而出的火山一般,任何力量都是无可阻挡了。他伏下头,猛地将唇压在了她的红唇上面,他的双手紧紧地扣着她的双耳,让她无法动弹,更无法抗拒。他喘息着,象头疯狂的野兽一般粗鲁,身上充满了男人原始的野性。

叶子像头受惊的小鹿,心在慌乱地“咚咚”跳个不停,似乎就要蹦出胸膛。她用双手往外推着方楠,却感到浑身震颤,软绵绵地力不从心,方楠火热的唇仿佛是被施了魔法的箭,一下子就穿透了她的心,让她无力拒绝也无法拒绝他的温情。

她的面前似乎是一团漆黑,脑子里因为慌恐抑或是惊喜而一片空白。她闭上眼睛,想将方楠推出自己眼前的世界。她清楚地知道,这么做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然而,因她深深地被这种甜蜜的感觉所诱惑,却又不愿去想象踏出这一步对他们将意味着什么,她只好这么顺水推舟,为自己找个身不由己的借口。她像是个曾经临渊畏足的人,一旦踏出了这一步,便不再优柔寡断,就会义无反顾地一直走下去了。

方楠的舌尖轻轻地敲开了叶子那紧扣着的门齿,他试探着将舌伸进去。让他惊喜不已的是,他感到她在温柔地回应着,他便不再小心谨慎,放肆地将她如花的兰舌逗弄着、吸吮着,仿佛是那上面沾着的是滴滴甘泉,在滋润他那被干渴灼烧着的心田。

方楠将叶子放开,又猛地弯腰将她抱起就往卧室走去,叶子当下被骇得浑身乱颤,她踢腾着双腿,嚷道:“楠,你要干什么?!不,不——!”

方楠停下脚步,低头在她的前额上轻吻了一下,小声说:“别怕,我不会勉强你的。你在发烧,需要休息。来,搂着我的脖子。”

叶子的脸涨得通红,她缓缓地伸出双臂,将两手弯到了方楠的脖颈后,十指紧扣把他牢牢地给勾住了。

叶子甜甜地睡过一觉后,睁开双眼,见窗外的红日西沉,而方楠还坐在床边陪伴着她。她的右手被他握在手心里,他在看着她,脸上带着醉人的笑意。他的目光是那样地专注,他的眼神里透着男人的柔情。这让她心头一热,顿时感到浑身暖洋洋的。

“你醒来了,睡得好吗?”方楠放开她的手,站起来又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一下,道:“噢,烧已经退了,你到底年轻哦,好得这么快。”

叶子用两个胳膊肘子支撑着身体想从床上爬起来,却感到浑身无力,头重如铁,喉咙也滋溜溜地痛。

方楠见了,连忙制止她:“你躺着吧,我给你倒杯水来。”

“嗯,谢谢了”,叶子的胳膊一松劲儿,人又躺下了。方楠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去厨房端来一杯水,他手里还拿着盘子,里面盛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油桃和一把水果刀。

方楠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的小柜上,他把叶子扶起靠着床头坐着,又将枕头往上拉了拉垫在了她的背后,然后把水杯递给她。

“谢谢”,叶子将水一口气喝完,感觉喉头依然像火在烧一般,她娇嗲嗲地道:“楠,我还想吃点水果嘛。”

“噢,我翻遍了冰箱就只找到一个油桃,你先凑合着,呆会儿我出去给你买点儿好吃的来。”

他从那个红艳艳的油桃上切下一片片细细的长条来喂给叶子吃,他一边切、一边感慨道:“你看,现在真好,什么时候都能吃到新鲜的水果,无论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再加上现在的技术,你看连桃子都嫁接得光滑无毛,不但色泽艳丽,而且口感好、味道也很浓甜。我小的时候吃的那桃子,邻居家种的,摘的时候会送来几个,吃的时候,我妈要先拿个刷子在院子里刷半天毛,偏偏她还对桃毛过敏,每次事后她的手都要痒半天。那时候我家很穷,我们姐弟三个能吃上个酸涩的桃子都是件开心的事儿。我们几个蹲在院儿里的地上,眼巴巴地瞅着我妈刷桃子,刷起的桃毛在空中到处飞,我妈怕呛着我们,撵我们走开我们都不挪窝。唉,真怀念那个纯真的年代,日子虽然穷苦一些,但吃啥都香甜啊。”

方楠的一番话给叶子勾络出了一副动人的情景画,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慈祥的妇人,像个孵雏的母鸡一般,悉心守望、看护着自己的孩子们。

这让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和小时候的事情,叶子的心里不免酸涩难受,她说:“我小的时候,我爸在当地做点小生意,后来他去了广州发展,家里的日子还行。可我爸妈的感情不好,他们见了面儿就吵架,我那时很害怕我爸回家,他发起疯来就没头没脸地打我妈,连我也捎上,什么难听他骂什么。他打我的时候,我妈就拼命护着我,有一次,他把我妈的一根肋骨都给打折了。谢天谢地,后来他们终于离了婚,我跟着我妈过,日子尽管穷了点儿,但我们过得挺开心的。”

“唉,看你这么阳光的一个女孩,没想到你的童年这么苦啊。”方楠叹了口气。

“唉——”叶子也跟着长叹了一声,说:“我大学刚毕业没半年,我妈体检时发现得了子宫癌,她看病花光了我们多年的积蓄。我爸那时早已经续了弦,与我们多年不来往了,况且早在我9岁那年他们离婚时,他就一次性付给了我们十几万元算是与我们一刀两断了。因为发现时已是晚期了,挨了两年后,我妈最终还是去了,我一个人顿时失去了经济来源和精神支柱。为了生存下去,没办法,我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后来,考上了大学,一边拼命读书。业余时间我偷着出去打零工,好赚点生活费。咳,我最惨的时候,三天只吃了一个大面包。”

叶子哽咽着,想起那些艰难的日子来,心里满是辛酸,她伸手抹了一把泪儿。

方楠拿来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握紧了她的手,道:“叶子,别回头望了,向前看,你的未来是光明的。”

叶子望着他,柔柔地问道:“楠哥,还记得我来面试时的情形吗?”

“怎么不记得了呢?印象很深刻的。我记得你那天穿得很性感,头发披散着,脚趾甲染的是黑色,我当时还想呢,这准是个叛逆的女孩儿,不好惹啊,嘿嘿。”

“瞧你,自己心里龌龊,把别人都想成啥样儿了,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叶子娇嗲嗲地白了他一眼,道:“我来面试前的头几天,给一家企业拍了一个广告,当时在拍摄现场,因为不小心撞了竖着的一根木头桩子,那木头倒下来正砸在了我右脚的大拇趾头上,当时那脚趾甲就充血了,第二天变得黑紫黑紫的,很难看。没办法,我就只好把两个大姆脚趾甲都给染成黑的了。那天早上,我出门前本来要穿双长筒丝袜的,可是,我唯一的一双袜子也抽丝了,我来不及去买双新的了,觉得穿双带破洞的袜子还不如干脆光着呢,这不,就让你取笑了。幸亏你没有看衣服取人,否则的话……”

“否则什么?”方楠望着叶子“吃吃”地笑着,却并不搭话,只是反问了一句。叶子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就撇着嘴说:“讨厌,笑什么笑嘛,人家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那个大木头桩子比我还高,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放在那里,万一砸我脸上,我还不得给毁容了啊。”

方楠坏坏地笑着,问:“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你什么来着?”叶子被他这么一问,感到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她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便抿嘴笑道:“噢,是我说的,我说你心里龌龊了,就说了,怎么着?有错吗?”

“叶子!”方楠涨红着脸说:“你不知道你多有诱惑力。”他坐上床去,靠在她的身边,胳膊弯过去,猛地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喃喃地说:“叶子,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便被你深深地吸引住了……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爱你,真的很疯狂。”

“我也是”,她羞怯地在他的怀里乱拱,尽管她知道,在他宽大、结实的躯体的包围下,她已无处可藏了。

他搂着她,温柔地抚摸着她,他的指掌在她的身上游走,在撩拨着她的欲望,他想让她也跟着他自己一起燃烧、一起重生,可是,她的理智却并没有随着她的情感一起疯掉。她用力将他推开,望着他,幽幽地问:“可是,你太太怎么办呢?”

2

叶子一提到昱函,方楠的心不由得一紧,本已燃烧起的欲火却一下子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给浇灭了。他随即下意识地无语了,垂着头,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而叶子此时突然意识到,她大概触及到了一个敏感而让他难以启齿的问题,她也沉默了片刻,随后叹了口气,问:“楠,没事儿吧?”

方楠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叶子,他伸出胳膊把她搂了过来,苦笑了一下,轻轻地问:“对不起,叶子,你不知道我的生活一团糟,我其实没有资格爱你。”

“不,楠,你知道吗?我也是爱你的,可她呢,对她不公平。”叶子缩着身子,像只小鸟般依偎在了他怀里,脉脉含情地望着他,轻轻柔柔地说着,脸上闪着羞涩的神情。

他沉沉地舒了一口气,把她那柔软细腻的玉手捏在自己的掌心里,摩挲着,思绪便飘回到了十几年前。

“我跟昱函是在大学里认识的。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真的还年轻,不懂什么是爱,以为有个女孩子疼我、关心我,我对她的感激就是爱了。我当时在南方上大学,她是当地人,我是北方人,每个周末她都会从家里带些好吃的给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的晚上,天下着雪,她怀抱着一罐子热汤,站在图书馆的门厅等我。来来往往的几位同班同学都看见了,后来见了我都夸我有福气。我这会儿想想,觉得她是故意那么做给人家看的,哪有见了谁就跟人家打听我在不在里面看书的呢?有心找我的话,自个儿进去看一眼不就得了?我当时是校篮球队的,每次我打球的时候,她总是坐在个最惹眼的地方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跟她的关系。她看球的时候,手里总是端着一盒子吃的,有时是水果,有时是各样小吃,我一下场她就赶紧跑过来递给我,有时还当众喂给我吃,害得我那帮子队友们个个都眼馋得很。我一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真的就这么被她给感动了。我跟她能走到一起,对我来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了一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责任。我受我妈的影响很深,一心想娶一个像她那样的贤妻良母式的太太。昱函那时给我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我选中了她,是因为看好了她的贤惠,我以为,这就是做男人的福分了。”

“她长得漂亮吗?”叶子打断了他一下。这大概是每个女人的通病,以为男人都是看重女人的外貌的。

“她年轻的时候不难看,小巧玲珑的,挺喜相。”方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是个只看重女方外表的人,我注重的是心灵上的感应和默契。可是,说真心话,这些年来,我从未从昱函身上感受到过那种让我心醉神迷、荡气回肠般的激情。”

他叹了口气,又道:“刚结婚的时候,我俩各自都有一份舒适、稳定的工作,不需要为生计发愁,而且,燕尔新婚的喜悦也掩盖了我们彼此在性格上的差异。那时,我们之间并没什么大的矛盾,日子虽平淡,但还能过。

“可是,后来她下岗了,脾气性格都变了,越来越神经叨叨。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对自己的工作和职位不满意。这不是因为我无能,更不是因为我不努力,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是每个人的运气都总是那么好的。

“我常常会感到累,是心累。作为一个独自在外打拼的丈夫,我真的很渴望来自妻子的支持,希望她能分担一点我肩上的重担。虽说养家是男人责无旁贷的事情,可是,如果她能助我一臂之力,也不必挣什么大钱,只要有一份稍微稳定一点的职业,那样我就能够放开手脚去干了,我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仰人鼻息地活着?我也就不会这么平庸了。可她对这些从来都熟视无睹,啥事儿都依赖我一个人,却还常常抱怨我,嫌我没本事。”

叶子偎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不想去打断他的思绪。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小手,继续说着:“女人贤惠当然是没有错的,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善良、温顺呢?可女人不该把顾家、贤惠当作她懒惰、不思进取的借口,男人也不是头只需要填饱了肚子就满足的猪。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工作,想为妻儿创造一个好一点的生活环境,可我再坚强的肩膀也不能把风雨一肩担啊,我也有软弱的时候,我累的时候也想找个避风的地方歇歇脚哦,可是我能吗?我累死了都没个地方说去。孩子都快8岁了,可她却总以孩子小需要照顾为借口,从不出去做事。现在好多人都在学会计、计算机,还有护理,可她就是什么也不想干,一心靠住了我。如果她刚来的时候,随便读个什么热门专业,现在早就可以有一份正当职业了,哪能落到要去打零工的地步。

“若她真的是没上过学,那倒没关系了,谁让她不具备读书的能力呢,我也就该养着她的,反正吃糠咽菜,有我的就不会少她的。可她不是啊,她好歹也名校的才女,却如此不思进取,甘心在家耗着,指着丈夫养活。咳,在外人眼里的她的所谓贤惠,也只不过是她做做饭、收拾收拾家而已。她在家闲着,要是连这点事儿都不做的话,那她这人简直就是个寄生虫了。

“还有,她这人吧,表面看上去脾气挺好,其实却是个非常拧的人,犟脾气上来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她还是属驴的,得顺毛摸,要是我哪句说得不合她心意了,她便把嘴一闭,任你怎么说,就是不再理会你。长此以往,我便渐渐失去了与她沟通的愿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慢慢地只剩下一起吃饭、睡觉这么简单了,除了孩子,我们呆一起根本就没有什么话题好谈的。

“她的脾气也怪,跟谁都处不长远,背地后还总抱怨别人。你看,前些日子她心血来潮,非要去一家餐馆儿打工,可才干了还不到俩月就因为跟客人吵架而被老板给辞退了。这不,她在家闲着没事儿干净找茬儿跟我闹别扭,还纵容孩子跟我作对,而我儿子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当爸爸的。唉,说出来我都嫌丢人呐,好歹我也是一家之主,可在家里我根本就没个地位,不但要看老婆的脸色,还得看儿子的脸子,昱函把儿子当成了她要挟我、逼我就范的棋子儿。”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叶子,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呐。在认识你之前,我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下去了,我没有怨,只有认命。可是,自从我的生命里有了你,我才知道了什么是爱,爱一个人竟然可以这么美好。就这么憋屈地活着,一直到死,我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呐,叶子。”

方楠的一番痛述,让叶子感受到了他的苦恼与压抑,她心中亦有万般无奈,她怅然道:“楠哥,我也爱你,爱你的才华,你的人品、性格。可我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我不能做个拆散你们的第三者。”她抚摸着他的脸颊,又道:“就让我们这么爱着对方、想念着对方吧,有的时候虚幻比真实更美丽,你说呢?”

方楠看着叶子,心里酸甜苦辣各样滋味都有。他舒了一口气,紧紧地把叶子搂在怀里,说:“叶子,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就不算白活。记住,你没有拆散我们,是我们的架子早就从里面散了,没有爱的婚姻对我跟她还有孩子来说都是个折磨。我累了,也倦了,我想解放自己。”

他将她松开,满目深情地望着她:“只要你肯等我,我一定会给你、给我们一个未来,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叶子也回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她幽幽地说:“楠哥,回家去吧,天不早了。”

“喔,你也该休息了。”方楠答应着,又恋恋不舍地拥了她一下,说:“我先出去给你买点儿吃的回来,你不能这样熬着。”

3

周六的上午,昱函正陪着佟佟做作业,方楠穿着羽毛球衣裤,收拾好了包就要出门儿去,佟佟吵闹着要跟着,可方楠无论如何也不愿带他。

“爸爸,我乖乖地听话,还能帮你捡球,带我去嘛。”

方楠道:“不行!球场上那么多人,一个不小心让球打你脸上算谁的错?听话,在家做作业、练琴,啊?”

佟佟抓着方楠的球包带不放手,央他道:“爸爸,我保证听话,我不乱跑,就在旁边坐着看你打球还不行吗?”

方楠使劲儿把佟佟的手从包带上拿开,黑着脸说:“不行!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给我乖乖地写作业,别惹我上火啊。”

昱函埋怨道:“你还要去打球啊?锻炼身体那也用不着一礼拜打三回呀,帮我干点儿家务活不一样也是锻炼吗?”

“切”,方楠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道:“一礼拜打三回怎么了?!家里啥事儿全靠着我,我不锻炼能行吗?!你在家都闲了仨月了,还好意思张口让我做家务啊,人家郑媛媛这点可比你强多了,从来不管老肖的闲事儿。”

昱函被他噎得够呛,只好说:“还说呢,老肖这人也真是的,老婆大着肚子,都吐得昏天黑地的了,他也不知道在家照顾照顾,就知道自己出去玩,等孩子出来了拴住他的心他就老实了。”

昱函还不死心,又道:“哎,佟佟今晚就要上台表演了,我等下还要去给他买演出穿的白衬衣,你就不能在家陪他练练琴啊。”

方楠在门口边穿鞋子、边说:“我又听不懂,在家也是白呆着浪费时间。”

“哎,那你等会儿”,昱函见方楠执意要走,便道:“咱家还有些佟佟小时候的衣服,都还好好的呢,没舍得丢,噢,你顺便捎给老肖吧,我这就去拿来。”

方楠不屑地说:“切,人家那个金蛋蛋会用咱家的破烂儿?你省省吧,那些衣服扔大马路上都没人捡,亏你还当个宝,留到现在。”他穿好了鞋,道:“我走了啊,打完球中午我在外面吃,然后直接就去报社了,我最近事儿多。”

怕方楠一走又是一天,昱函赶紧追过来,说:“那,晚上你得早点儿回来啊,佟佟第一次上台,咱不能去晚了。”

“知道了。”方楠不置可否地说着,推开门下楼去了。

佟佟站门口目送爸爸走远了,见没了指望,便无精打采地回屋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昱函见了,本想说他两句,想着孩子也怪可怜的,大周末的又是一天见不着爸爸,便不做声了。

时近中午,电话铃声响起,昱函还认为是方楠,接起却是于兰。

“喂——噢,是于兰呐,怎么好久都没你的信儿了?最近过得咋样?”

于兰道:“还能怎样?!跟左胖子耗着呗。事到如今我也没啥好怕的了,大不了大家来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好过。”

“真的没希望了吗?要真到了这地步,我看你还是找个律师吧,不为别的,那不是还为了孩子嘛。”

“嗯。不过,我想先拖死他们,反正我也豁出去了,不用被他拿捏着。”于兰又反问她:“你怎样了?我这些日子报了个班,还得打工,累得我晕头转向的,幸好我妈在,帮我不少忙。那个死胖子去了乌鲁木齐轻易不回来,正好,我眼不见、心不烦,想干啥干啥,倒也自在。”

“喔”,昱函应了声,道:“我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我寻思着,老这么打工也不是个长法,想去学个热门儿的专业,不过,还没想好到底学啥好呢。哎,你说,学个护理专业好不好?我就怕我底子太差,学半道就废了哦。”

“怎么不好?!自打学计算机的不吃香了以来,现在学护士的可多了,连男的都去学。我看你呐,反正都是吃苦受累一次,还是学这个吧,学好不愁找不着工作。”

“噢,我倒没指望着那个,只要老方干好,他有了我们娘俩也都就有了。”话虽这么说,可于兰的一番话还是让昱函心里一鼓一鼓地心动:自己都三个月没找着地方打工了,儿子上学三天两头地回家要钱。

于兰道:“哎,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我们餐馆儿一个领班前几天自杀了,现在腾出个空缺来,我跟老板一说你他就同意了,你来吗?”

“啊?自杀了?谁啊?我认识吗?因啥?”昱函心里一惊,忙不迭地问道。

“叫陆昕怡,一时想不开跳唐徕渠了。有人说是因为被男人给甩了,也有人说她得了忧郁症,还有说是做生意赔了,反正说啥的都有。怎么?你还不知道?报上都登了。”

“是她啊,她、她很开朗的一个人啊,怎么会呢?”昱函很少看报,不过听于兰说到昕怡惊得张口结舌,她还记得那个与她有过一面之交、爽快又善良的人。

“咳,谁说不是呢,年轻轻地怎么就想不开了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好在她没家也没孩子,唉,不说她了。”说着说着,于兰不免想到了自己和波波,她心里难过,便转移话头,问道:“哎我说,你到底来还是不来呢?要来明天就得过来啊。”

“去,哪能不去呢?!好不容易等个机会,谢谢你了哦。”

昱函放下电话,呆呆地坐着,怅然若失,感慨人生无常。昕怡的悲剧搅得昱函心里乱如麻团,什么事也不想做了。她想起家里存着的那些旧衣服来,便抓起电话来给媛媛打了过去。

“媛媛啊,我是昱函——你怎样了?孕吐好些了没?”

电话那头传来媛媛懒懒的声音:“唉,还那样啊,吐得我都受不了啦。我今早还拉着老肖的手跟他说,求求你啦,照着我的肚子踹一脚吧,那样我就好受了。咳,早知道生孩子这么遭罪,我抱一个来养算了。”

昱函脑子里想象着媛媛那副嗲嗲的、在丈夫面前撒娇的样子来就忍不住想笑:“呵,我说你啊,你成心想惹我嫉妒是不是啊?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我当初怀着佟佟时,都吐成那样了,人家老方还说风凉话呢,说是‘怀孕又不是生病’,让我以毒攻毒,越吐越做饭就好了。咳,我吐了9个月,他连一顿饭都没帮我做过,到时还赶着点儿回来吃现成的。”

“可不是嘛,要我说,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这不,我今中午忽然心血来潮想吃烤馍了,他倒是立马出去搬了个大的回来,可我才吃几口就不想吃了,他竟然二话不说,把剩下的差点儿给包圆儿了,这会儿撑得正躺沙发上捯气儿呢。看着他吃得那么香甜我就来气儿,噢,我怀孩子受苦受罪的,他倒滋润,跟着孕妇一起补营养,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嗯,是不公平。”媛媛还在喜滋滋地数叨着丈夫,昱函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她装作有心无心地问了一句:“哎,老肖今早没去打球啊?”

“他啊,上回踢球把脚给崴得够呛,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地,都好几个礼拜没法儿去了呢。怎么?老方没跟你说啊?”

“噢,他倒是说过,我还以为老肖的脚早没事儿了呢。”昱函慌乱地掩盖着,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连那些旧衣服的事情都忘了提,又随便扯了点闲谝儿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