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说:“君主把握了根本,人民就不可能求得末节;君主控制了开始,人民就不可能拥有结果。进入流通的物资,必须在关卡征税;关于粮食价格,必须把握春秋两季的差额浮动;买卖万物,必须签订契约合同,货物一旦交易,就要采取相应措施应对。所以,事先占领流通渠道,商贾就无计可施;君主控制流通过程,商贾就得不到高额利润。于是君主就能掌握四方物价的高低,国内就没有游走于集市的巨商富贾,商品贵贱就能保持平衡,这被称做‘国衡’。用理财方法控制国家经济,财利就能归于君主了。”
管子说:“善于管理商业的君主,都设立官属机构管理市场。官府管理市场则集市交易冷落,集市交易冷落则田野得到充实,田野得到充实则人民财用充足,人民财用充足则君主敛税不尽。如今则不然,商人抬高物价,而君主跟着提高物价,物价一旦上涨就不能降低,一旦降低又不能提高。善于治理天下的人则不然,商人抬高物价而君主降低物价,商人降低物价而君主提高物价,这才是减损有余而弥补不足的理财方法。因此,凡是不能调节民利的君主,就不可能实现天下大治;凡是不能明察商业终始的君主,就不可能把市场做到最好。以价格的高低来操控财物,相当于二十国家的财政收入;实行盐铁专卖政策,相当于二十个国家的财政收入;实行锡金专卖政策,相当于二十个国家的财政收入。这五种官办经营搞得好,就不用向百姓征税了。”
桓公问管子说:“轻重之术何时该终止呢?”管子回答说:“就像四季的交替出现,它没有终结。国家有忧患,就运用轻重之术来控制粮价以调节财用,积蓄盈余以备奖赏;天下臣服,拥有海内,就给诚信仁义的人赏赐财富,因此人民崇尚谦让,没有怪僻之人。运用轻重之术,在诸侯不服从时就出兵攻伐,当诸侯臣服时就施行仁义。”
管子说:“要想一年耕种的粮食足够五年食用,就得把粮价提高五倍;要想一年耕种的粮食足够六年食用,就得把粮价提高六倍。如此,两年耕种的粮食就足够十一年食用了。对富人应折损有余,对穷人应补充不足,这样才可以治理天下。要让天下人对这些政策都安心奉守,自觉执行,如此才能够统一天下。对于天下人,驱使他们而要使其不知被驱使,利用他们而要使其不知被利用。善于治理天下的人,从不说驱使,而人民都不得不被驱使;从不说利用,而人民都不得不接受利用。”
管子说:“善于治理国家的人,如同称量黄金一样,加重秤砣,秤杆就会向秤砣的一端倾斜。因此,以权变治理则势力强大,以常规治理则势力弱小。如今我国粮价高,而天下粮价低,诸侯各国便纷纷来抛售粮食,如同水从高处向低处流一样。物价高则商品流入,物价低则商品流出。如果有在物价高时流入的商品,而在物价低时没有流出,我们就要采取措施进行收购,这样天下财利就能归于我们了。财物储藏则价格上涨,流通销售则价格降低,流散民间则财用充足。币值提高则人民拼命逐利,币值降低则人民弃而不用,所以,轻重之术就是把币值调节到适度为止。”
桓公说:“粮食,是人民生命的主宰;货币,是商品流通的手段;号令,是控制经济缓急的保证。那么,号令比财宝贵重,社稷比亲戚重要,为什么这么说呢?”管子回答说:“城池被摧毁,社稷就无人祭祀,大臣就无人存活;双亲故去后,就没有殉死的子女。这就是社稷比亲戚更重要的原因。所以,有人而无城,叫做空守废墟;有人而无武器和粮食,叫做与祸相伴。”
桓公问管子说:“我听说海内运用贵重的玉币有七种办法,可以说来听听吗?”管子回答说:“阴山的孺礓,是一种办法:燕国紫山的白银,是一种办法;发国和朝鲜有花纹的毛皮,是一种办法;汝河汉水右岸要道的黄金,是一种办法;江阳的珍珠,是一种办法;秦国明山的曾青,是一种办法;禺氏边山的玉,是一种办法。这就叫做以稀少掌握众多,以狭窄控制广阔。天下所有的理财办法,全都涵盖于轻重之术中了。”
桓公问管子说:“阴山的马,具备乘驾条件的有四千匹,每匹马价值一万钱,一斤黄金也价值一万钱。我贮藏黄金达一千斤,该怎么办呢?”管子回答说:“您应下令告知纳税人,都将货币折算成黄金纳税,这样您就可以收入四万黄金,藏金量一下由一成提高到四成。我们并没有使用炼炉风橐冶炼黄金,却使黄金价格上涨四倍,这就是理财的结果。珍珠产于赤野的末光,黄金产于汝河汉水右侧的要道,玉产于禺氏边山。这些地区都与周都相距七千八百里,路途遥远,获得艰难,因此先王总是度量其贵重程度而区别加以利用,珠玉为上等货币,黄金为中等货币,刀币、布币为下等货币。先王总是通过提高或降低中等的黄金货币的价格,来控制上等货币和下等货币的流通。”
百乘之国,在国家中心设立市场,东西南北大约相距五十里,一天确定计划,两天装载货物,三天运出国境,五天返回国内。百乘之国控制邻国物价的高低,不超过五天就见分晓。百乘之国有耕地一万顷,户籍一万户,人口总数达十万人,应纳税人达一万人,拥有战车百乘,战马四百匹。千乘之国,在国家中心设立市场,东西南北大约相距一百五十多里,两天确定计划,三天装载货物,五天运出国境,十天返回国内。千乘之国控制邻国物价的高低,不超过十天就见分晓。千乘之国有耕地十万顷,户籍十万户,人口总数达一百万人,应纳税人达十万人,拥有战车千乘,战马四千匹。万乘之国,在国家中心设立市场,东西南北大约相距五百里,三天确定计划,五天装载货物,十天运出国境,二十天返回国内。万乘之国控制邻国物价的高低,不超过二十天就见分晓。万乘之国拥有耕地一百万顷,户籍一百万户,人口总数达一千万人,应纳税人达一百万人,拥有战车一万乘,战马四万匹。
管子说:“单身男人叫鳏夫,单身女人叫寡妇,年老无子叫孤独。君主应查询,子弟死于战事而父母成为孤独的人,这些孤独之人死后应由官府负责安葬:拨付衣被三套,棺木要三寸厚,由乡中官吏办理丧事,葬于公共墓地。若死者没有兄弟,官府必须赐给双亲一匹马所能耕种的土地。这样父母牺牲儿子为国效力,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君主应每年巡视邑里,发现劳动力与别家相同而房屋华美的人家,必定是良民百姓,是努力耕作的人,应赏赐干肉两束及酒一石;身强力壮却游手好闲的人,老者应责备他们,正值年壮的就让他戍守边关;人民没有本金从事生产的,应借贷给他土地和资金。这样一来,就能百事兴旺,没有懒惰误时的人了。这就是国家理财的方法。”
上等劳力的农民能养活五口之家,中等劳力的农民能养活四口之家,下等劳力的农民能养活三口之家。上等劳力的女子能供五人穿衣,中等劳力的女子能供四人穿衣,下等劳力的女子能供三人穿衣。农民要经常耕作,女子要经常纺织。一个农民不耕种,就会有人挨饿;一个女子不织布,就会有人受冻。饥寒交迫,必定起因于农事不作;因此先王总是一开始就慎重对待这些事务。收获是投入的两倍,百姓就不会有没饭吃而卖儿卖女的;收获是投入的三倍,就能丰衣足食;收获是投入的四倍,乡里就能供应充裕;收获是投入的五倍,余粮就能在远近流通,死者就能被妥善安葬。如果收获不能达到投入的两倍,君主又征赋不止。那路途就会有盗贼出没,人们就不敢单独外出,携带的财物就不安全。用刑法惩治,则会对国人有所伤害。物价高低不能调节,饥寒贫民不能治理,被卖子女不能差使。君主失去了百姓,父亲失去了子女,这就是国家败亡之路。
管子说:“神农的理财术是:‘一种粮食歉收,就减少了一种粮食,粮食价格将上涨十倍;两种粮食歉收,就减少了两种粮食,粮食价格将上涨二十倍。’这种情况下,应用平均分散的方法补充,没有口粮的提供旧粮,没有种子的借贷新粮,于是就不会有获利十倍的富商,就不会有获得成倍利息的高利贷者。”
活学活用
《管子》一书多次提出社稷重于亲戚的观点。《法法》篇言“令重于宝,社稷先于亲戚”和“明君不为亲戚危其社稷”。社稷先于亲戚,不能先亲戚而后社稷,也就是强调个人利益必须服从国家利益。对国家统治者与社会管理者而言,这一点尤为重要。一般而言,在常人眼里,“公”与“私”、“情”与“法”等等之间或许还有中和之处。但对统治者与管理者而言,则是截然对立的。统治者如果因为亲戚朋友的缘故,废公法,行私情,或是枉法徇情,将私情、亲情摆在国家利益、民族利益之前,必然会使社会统治与管理出现危机。因此,必须依法治国,只有对领导者和管理者进行法律约束和法律监督,才能使其依法办事;同时,应对管理过程进行督察,加强对办事人员的法律约束。作为领导者,必须意识到国家利益和整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和局部利益。特别是在紧要关头,领导者更应从大局着眼,顾全整体利益,维护国家利益。
春秋时,卫国有一个公子叫州吁,是卫庄公的宠姬生的儿子,所以也受到卫庄公的宠爱。州吁倚仗父母的权势胡作非为,但没人敢管他。州吁越来越不像样子,有时候骑马操矛,随意打人、杀人,大臣们都畏他三分,敢怒不敢言。
朝廷的老臣石碏(què)大夫对公子州吁的行为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去报告卫庄公,严肃地对他说:“君王,您的儿子州吁傲慢无礼,放荡不羁,这些恶劣的德行可是您溺爱的结果!假如现在不加以制止,恐怕将来要引起祸乱!”卫庄公不以为然地笑笑:“恐怕是危言耸听吧!他还是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你借题发挥罢了。”石碏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耐心地劝谏道:“喜欢自己的儿子是人之常情,但是应该用道义开导他,别让他走上邪路。常言说,受宠而不骄傲,骄傲而能忍受地位低下,地位低下而不怨恨,怨恨而又能克制自己,这样的人是极少的。像州吁这样的人,是决不会甘心在他人之下的,将来要招致祸害的。您作为君王,要尽早除掉一切灾祸。可您现在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是在加速灾祸的到来。”“算了吧,这话我听够了!”卫庄公恼怒地一甩袖子,进宫去了。石碏走出宫门,望着苍天长叹一声:“老天啊,难道卫国真的要受惩罚吗?”石碏回家以后,便抱病不出,不再上朝议事,不久就告老还乡了。
卫庄公死后,桓公即位做了国君。公子州吁果然发动叛乱,杀死桓公,自立为国君。公子州吁的行为遭到了卫国人的谴责,他在大夫们面前也没有威信,只有石碏大夫的儿子石厚与他臭味相投。石厚不听父亲的规劝,天天和州吁混在一起,两人一起图谋不轨。
一天,石厚为州吁出了一个主意:“我看宋国与郑国是有仇恨的,宋殇公即位的时候,公子冯逃亡到郑国,郑国收留了他,还准备用武力送公子冯回宋国。为了这件事,宋殇公非常仇视郑国。如果我们劝说宋国去攻打郑国,我们再派兵支援他们,一来可以安定国内百姓,二来可以同诸侯国结好,岂不是一举两得吗?不知你意下如何?”“好主意,好主意!”州吁欢喜得拍手大叫,立即派人去宋国商议。
宋国采纳了卫国的建议,同意出兵讨伐郑国。州吁又说服了陈国、蔡国联合出兵,共同包围了郑国的都城。郑国人关闭城门,坚守不战,宋国、卫国、陈国、蔡国的联军围城五天,没有攻下城池,只好抢夺了一点麦子,各自回国了。州吁没有达到目的,十分苦恼,整天失魂落魄的,连饭也吃不下。石厚也像丧家之犬,无着无落。
一天,州吁上朝议事,他的目光往大臣们的行列里一扫,发现石碏不在。他忽然记起来,石碏早已告老还乡了。州吁记起石碏,忽然萌生了一线希望,他马上把石厚叫到跟前,说:“石厚,你的父亲石碏可是深谋远虑的老臣啊!为什么不请他为咱们出点治国安邦的好主意呢?”石厚应承说:“那太容易了,我现在就去找他。”说完,就驾着马车启程了。
石碏望见儿子慌慌张张跑回家来,就猜透了几分用意。他没等石厚开口,就笑吟吟地对他说:“我想你和州吁是遇上了麻烦,我这里已经替你们想好了一个主意,正想告诉你。”“多谢父亲,望父亲明示,儿终生不忘!”石厚喜上眉梢,乐得合不拢嘴。“我儿不必如此,”石碏板起面孔说,“国家的事情要紧,我倒不是单为你们两人。快去告诉州吁,先去陈国拜见陈桓公,他是卫国的朋友,一定会接待州吁的。然后再请他帮助你们去朝见周天子,如果受到周天子的承认,你们就获得了合法地位,君主的权势也就巩固了。去吧,周天子很信任陈桓公,有他的引荐,事情不难成功。”
州吁得到石厚带回的消息,乐得手舞足蹈。他与石厚连夜赶到陈国,先向陈桓公奉献了珠玉、宝器,然后就提出拜见周天子。陈桓公按礼节接待了州吁和石厚,用美味佳肴款待他们,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份信札,慢腾腾地说:“请你们二位听着,现在我就来答复你们的请求。”他展开信札,一字一顿地念道:“卫国老臣石碏敬启陈君桓公:卫国蒙受灾难,公子州吁等诛杀国君,自立为主,实乃罪魁祸首,臣请陈君代卫国除害安邦,务将州吁及石厚立即格杀不留,此卫国之万幸,天子之万幸。”州吁听了这话,如同闷雷击顶,瘫倒在地。埋伏在左右的武士将州吁和石厚捆绑起来,交给刀斧手,立即砍下首级。
原来,老臣石碏决心除掉州吁和石厚,为卫国铲除祸害,就施用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计谋,背地里派人说服陈桓公,请他帮助卫国杀掉州吁和石厚。卫国的大夫和百姓听说石碏用计杀死了自己的逆子,为国立功,都赞扬他说:“不愧是国家的忠良,能够做到大义灭亲,真是朝廷的好大夫啊!”
智慧金言
当儿子大逆不道、助纣为虐时,石碏为了国家和百姓,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这实在需要一种勇气,需要一种精神。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呢?就是当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发生冲突时,永远是“社稷重于亲戚”。联想到当今的某些领导干部,为了替子女捞好处,不惜违法乱纪,坑害国家。他们与大义灭亲的石碏比起来,是多么渺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