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李嘉诚是否以商人自居,他的作为却已超越了单纯的社会角色。用时下流行的话说,他追求第一,在每一领域里都追求最好的,不仅要在地产业超越百年老店英资置地,而且他把公司包装上市,他收购英资,在市场上最重要的领域里他竞争过了英资。与其他华人资本家一起,取代英资成为香港最重要的经济活动力量。不断挑战自我,永不放弃学习,使得李嘉诚在众多的领域里都能进入最高境界。他能够将塑胶杂志上的信息转化为他工厂的主要产品;能够及时发现香港产业发展的方向;能够熟练地应用股市来进行他的企业扩张;能够精确地计算出一个上市公司的合理股价;甚至紧随全球经济波动确定他在其他地区不同领域的投资。到八、九十年代,李嘉诚的发展已超越商人一词的简单含义,从一个在街上遇到人就推销的混生活的少年进入了当代世界精英人物之列。在传统产业里称雄的同时,李嘉诚也能在新经济里呼风唤雨。他不仅与世界着名的企业家、银行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还与一些国际政治家交上了朋友。他的家族市值一度占全香港的1/4。他一个人的财产相当于我们中西部几亿人的财产总和。用古人的话,他已经“富可敌国”。
在追寻李嘉诚独一无二的性格品质时,我们应该考察他的心路历程,惟有如此,我们才能在沉默和崇拜外获得平常的心态。当少年李嘉诚要独立支持全家人的生计时,他会怎样看待这个世界呢?生活的艰难对他的思想和做人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呢?因为事后的追述总会让人感叹造化的神奇,如西哲对西方历史的解释:“剧本早已写好,只是等待历史的展开。”解读李嘉诚的人生轨迹仿佛如是。
李嘉诚出身并非大家,而是出生于小知识分子家庭,在生活和世界的边缘,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也是健康的。他们聪敏、灵气、良善、温情,不走极端。但对大部分受过良好童年教育的孩子来说,接下来是青少年时期的一帆风顺,如果没有意外的悲剧使他们颠离生活的轨道,他们将信守自己生活的真理,并以此解释整个生命历程的诸种经验。多数人会由此雄心不大,成为社会里的一类型,而非独特的“这一个”。然而,文明转型的艰苦降临在每个个体生命和家庭,无论自愿或者被迫,他们都必须重新寻找生活的基础,必须重新建构对于生活和世界的认知。
李嘉诚从小康之家坠入困顿,这种情况使人对世人真面目、世态炎凉有过早的洞察。他所尊崇的父母在生活面前的无力,也一定导致了他对人生的早熟的体验。早熟的生命,总是蕴含着不尊重生命,对人轻视、敌视,对公正平等深深的怀疑乃至嘲弄。生存环境残酷,则往往会导致偏狭、报复的心态。
但是儿时的良好教育以及对家庭的责任担当,使得李嘉诚能够避开那种早熟的人生虚无的一面,而对人情世故有着实在的把握:在求人中,生自励自助之心,同时也获得对世界同情的了解和爱。其良好健康的心态发展至此不是偏向乖戾,而是更为壮实,这一健壮的人格,对人性有基本的洞察把握,又绝无幻想、浪漫,即对什么是付出、什么是获得有入骨的理解。而避免感情外露、感情的冲突,在市场上搏杀不无冷血残酷,对敌人的算计能以10年20年为期,其坚忍、工于心计也许正由于这少年时的不幸。
也许对李嘉诚的人生境界影响最大者莫过于其父亲李云经先生了。李嘉诚年少时曾在半夜醒来,看见父亲仍在灯下批改学生作业的背影,这件事给李嘉诚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文明史上总是有一些最平凡普通而也最伟大的场景,充分说明了生命的自我实现形式:无私、爱、无人闻问的付出,只对天地或说自我负责,至于世人理解这生命到什么程度,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对李云经先生这种小知识分子,我们社会里最常见的理解方式是:穷酸一辈子,那么辛苦,什么也没得到,不值得。我们蒙垢的灵性忘记了感动,忘记了正是这样千千万万的人在支撑我们的文明。
从李嘉诚多年以后多次谈及此事看,父亲及其行为已成为一种象征。父亲和那一场景是对李嘉诚人生境界最有力的挑战、警示和支撑。不能只为名利,只做一个名利之徒,人生在世,有可能成就一种高尚的境界。李云经先生的为人,是作为儿子的李嘉诚不可超越的,那一境界只可以追随,可以参照。李嘉诚在社会上再怎么成功,如果他不能像父亲一样对世界有忘我的爱,如果他不具有父亲那样的境界,他就不可能告慰一生穷窘的父亲。
德国大诗人歌德说过:我年轻时领略过一种高尚的情操,我至今不能忘掉,这是我的烦恼。对李嘉诚也是如此。领受过,就起作用,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李嘉诚由寄人篱下到富可敌国,也就是短短的几十年时间。个人的生命状况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然而,我们看不到他有什么张狂和戾气,他仿佛无视自己财富的滋长和力量的扩张,只是沉稳地、老谋深算地注视着下一单生意。
要充分相信自己的能力
香港一般很少有寒冷的冬天。然而,一旦有寒流袭来,即会异常严寒,令人难以忍受。
1943年冬天,香港出现了少有的寒冷。凛冽的北风掠过南岭和珠江平原,直扑香港。日治时期,街市萧条,再加上寒风彻骨,街头已是空荡荡的,一片萧瑟景象。
在这样一个缺衣少食、人人自危的日子里,没有人留心正奔走踯躅于大街上的李嘉诚母子。母亲庄氏正领着儿子嘉诚挨门挨铺地寻找工作,他们已出来整整一天了,但他们的脸上依然是一片茫然和沮丧的表情。
夜幕早已降临,整座城市现在也笼罩在黑暗中了。那时由于日军实行灯火管制,而且燃料短缺,街灯要等到天黑透了才能照亮。
从酒楼饭铺里不时飘来阵阵酒菜的香味,李嘉诚母子已饿了一整天了,此时胃腹在饭香的刺激下一阵阵抽搐。早上他们吃的是菜叶煮稀饭,现在已消耗殆尽,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阿诚,你饿了吧?妈妈去给你买糯米鸡吃。”母亲看着幼小的儿子,心疼地说。其实她身上只有仅存的几角零钱了。
“阿妈,不要,我不饿。”李嘉诚毅然地拒绝了母亲。他明白,如果他不能找到工作,莫说糯米鸡,就是一日两顿稀粥恐怕也没得喝了。
母亲看着儿子瘦削的面庞,不禁鼻子一酸,她微微偏过了头,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沿着双颊流下来。
看来,今天是没什么希望了。母亲说:“回去吧,孩子。等明天早点出来吧!”
母子二人步履蹒跚地回到家,李嘉诚再也没有力气了。他默默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母亲则同样默默地把路上捡回来的烂菜叶用水洗净,打算生火煮饭。
舅父进来了,他为李家带来了一小袋粮米,顺便询问了一下一家人的生活起居,然后转身就走了。他早已看出了母子二人的疲惫和沮丧,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天刚亮,李嘉诚便起床了。他打算独自外出找工作,因为他实在不忍心让可怜的母亲再陪他受奔波之苦。
就这样,李嘉诚靠一双脚行遍了港岛的大街小巷,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铺子,却毫无结果。他的双脚红肿不堪,一走动便钻心的痛。也难怪,他以前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其实,脚痛还好忍受点,最难受的是心痛。白眼冷语,深深地挫伤了他的自尊心。
出门前,母亲说:“你去找潮州的亲戚和同乡,潮州人总是会帮助潮州人的。”母亲随之说了一串人名地址,他们都曾与李云经有交往。
本来,他不愿意去求人帮忙。但在无奈之下,他还是决定去找一个同乡长辈帮忙。不料,他按图索骥寻到的却是一家倒闭的空店。
他曾听舅父和父亲谈起过,日军当道,市肆萧条,生意难做,生意人,倒闭的多于开张的。
于是,李嘉诚就冒出一个想法:到银行去求职,扫地、抹灰、煲茶、跑腿,干什么都行。
他想,银行是存钱的地方,银行不会没钱,当然不可能倒闭。
然而,等待他的,只有闭门羹。
夜幕降临,李嘉诚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找工作的结果一览无余地写在他失意的脸上。母亲却露出难得的笑颜,告诉他:
“舅舅叫你上他的公司做工。”李嘉诚愣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两天,尽管他已备尝辛苦,他仍觉得好事来得太快了。
母亲给他擦干泪水,自己的泪水却夺眶而出。
母亲含着泪叮嘱道:“进了舅舅的公司,天天跟钟表打交道,这是一门好技术,日后准能发达。阿诚,你可要好好做,听舅舅的话。”
谆谆教诲间,她瞒住了一个事实。其实,庄静庵并不忍心让外甥小小年纪就独自闯荡谋生,他原本就有意让嘉诚进他的公司。但他担心嘉诚找工作太容易,不思自强自力,所以想先让嘉诚尝尝找工作的苦头,这样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职业。
“我不去舅舅的公司,我要自己找工作。”李嘉诚想起父亲的遗言及平日的要强行为,迅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不想受他人太多的荫庇和恩惠,哪怕是亲戚。
母亲大感意外,直愣愣地望着他,以为听错了。嘉诚又果断地重复一遍。母亲不再吱声,她发现儿子在清高这点上,太像他的父亲了,并且比他父亲还要倔犟。同时,她也觉得儿子长大了。
母亲深为儿子的懂事而高兴,但心底里确实不忍心再让儿子受艰辛与磨难。
李嘉诚确实有几分倔犟,两天来遭受的种种挫折,不但没把他击垮,反而使他产生了一个顽强的信念:我一定要自己找到工作!
他要凭自己的实力和努力闯出自己的路,而不愿依赖他人的恩赐生活。这充分显示了李嘉诚独立、自信、不服输的品质。而这恰恰是成大事者所必备的品质。
是人才未必都能成大事,但成大事者必是人才。人才与奴才在才能上可能并无差别,甚至还可能有所不如,但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人才具有独立的人格,争取的是自己应得的东西;奴才只考虑得到,而不管如何得到。境界不同,结果便相去甚远。
李嘉诚不愿依赖舅父的照顾,决心自己找工作。庄氏终于被儿子的坚毅所打动,同意李嘉诚再去找一天工作,但她又说:“事不过三,第三天还找不到的话,就一心一意进舅父的公司做工吧。”
有些人存在这样一个弱点:很难适应环境,总被环境所困,因此很难打开成功的局面。为什么呢?这是因为缺乏顺应环境、改变自己的能力。
英雄与时势的问题,在一定意义上也就是人与环境的问题。要想改变环境。首先必须适应环境。只有适应环境,才能在不利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才谈得上改变环境。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就是这个意思。
李嘉诚从内地来到香港这个陌生之地,来到这个竞争异常激烈的商业社会,感觉一切都变了。这里拜金主义盛行,一个满脑子诗书礼教的14岁少年,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养活一家人,并创立一番事业?其难度可想而知。
那么该怎么办呢?
李嘉诚用行动做出了最好的回答,这就是从头开始,努力适应新环境,学做香港人。
李云经虽与香港的商业文化格格不入,但在环境的逼迫下,他也不得不努力使自己与环境融合。他面对现实,对儿子的教育大有改观,他不再死抱着古圣先贤的风范训子,而是要求嘉诚“学做香港人”。
这首先得完成两个步骤,即:一要学会广州话,二要攻克英语关。因为在香港,大众语言是广州话。广州话属粤方言,潮汕话属于闽南方言,彼此相差很远。在香港不懂广州话,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另外,香港长期处于英国殖民统治下,其官方语言是英语,也是香港社会的重要交际工具。尤其在上流社会,英语更是通用语言。
李嘉诚深刻领会父亲的苦心。他把学广州话当作一件大事来对待,他拜表妹表弟为师,勤练不辍,很快就学会了一口流利标准的广州话。
香港之所以成为国际化大都市,与港人的整体英语水平是分不开的,掌握了英语,就能够更多、更快、更直接地接受西方文化,从而更好地从事国际间的经济文化交流。
来港之初,李嘉诚再也不是什么学校骄子,他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就如同在听天书,简直不知所云。而其他的同学,自小就开始了对英语的学习,所以听起讲来毫无困难。
李嘉诚深深感到自己的不足,并因此产生一种自卑心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但是,他知道,在香港,想做大事,非得学会英语不可。因此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攻克英语难关。
李嘉诚学英语,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上学放学的路上,边走边背单词;夜深人静,他怕影响家人的睡眠,便独自跑到户外的路灯下读英语。每日天刚蒙蒙亮,他就一骨碌爬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苦练英语会话能力。
即使后来因父亲过早病故,李嘉诚辍学到茶楼,每天10多个小时的辛苦劳作后,他也从不间断学习英语。
他怕遭到茶客的耻笑和老板的训斥,常常利用短暂的空闲靠着墙角,快速拿出写好的纸片看一眼。
李嘉诚因为从小好学,比较善于学习,记忆力也比较好,经过一年多的刻苦努力,他终于逾越了英语难关,能够较熟练运用英语书写与会话。
从李嘉诚青少年时代的生活经历可以看出,环境的作用确实是巨大的,因此不断学习以适应环境,进而创造新的环境,是一种最重要的能力。李嘉诚开明识势,能够在艰辛的环境面前面对现实,果断转变观念,懂得抛弃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吸收新环境中优秀的东西,这才适应了陌生的环境并在其中建功立业,在这个意义上,与其说香港改写了李嘉诚的人生之路,造就了一代商界俊杰,不如说是李嘉诚适应了香港、战胜了香港。
苍天不负有心人。李嘉诚终于在西营盘的“春茗”茶楼找到一份工作,但这份工作却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老板要李嘉诚找一位有相当资产和信誉的人作担保。
李嘉诚一下子便把这几天的劳累与艰辛抛在了脑后,兴冲冲地跑回家,跟母亲说起这事,母子二人知道最好的保人,就是在中南钟表公司做董事长的舅父。舅父不在家,嘉诚实在等不及了,他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他央求母亲,跟他去看看。母亲无奈之下,只好随嘉诚去茶楼。
母亲见了老板,向他诉说家庭的不幸。老板深深地被这对母子的遭遇所打动,竟同意由母亲为儿子担保。
李嘉诚终于有了平生第一份工作,虽然只是一个茶楼的堂倌,但这是经过一番挫折之后才得来的,所以备感珍惜。而且,他开始体会到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想做的,通过努力就一定能做到。
茶楼里的工作时间长,店伙计每天必须在凌晨5时左右赶到茶楼,为客人们准备好茶水茶点。
在李嘉诚上班的头一天里,舅父送了一只小闹钟给他,让他掌握早起的时间。
通过求职这件事,舅父不再怀疑这位骨瘦如柴的外甥的独立谋生能力。不过他还是没料到李嘉诚今后会做出大事业来,而当时的李嘉诚,也不敢有什么宏愿大志。他知道,眼下最现实的,是好好地做好这份工作,养活母亲和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