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量小女孩儿几眼后,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站着的——竟然是一个披着兽皮的“野人”!
她抬着脑袋毫无畏惧地盯着我,从我身边挤进房间,扑到了树人贝尔的床前。
她倚着床,亲切地捧着树人贝尔的手,满眼都是惊讶的目光,嘴里连连说道,“别怕,千万别害怕!”
她说话的语调,十分奇特。
既像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又带着只有伊伊才有的怪腔调。
我尴尬地站在门口,一时间猜不透这个小女孩儿是什么身份。又向门外张望。
猜测是不是伊伊回来了,领来了这个奇怪的孩子。
果然,没多一会儿,我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花纹袋子,缓缓地出现在走廊里,向我的方向移动。
下面的一双赤脚,让我认出了伊伊。
我连忙走出房间,闪让到一旁,让扛着巨大口袋的伊伊挤进门内。
并在后面推着硬绑绑的黑色袋子,心中幸庆,亏了他们在傍晚回来,又是狂风暴雨的天气,不会被别人发现。
推了半天,才将伊伊和他身上背着的大袋子,推进房间里。
我向走廊里望了一眼,确定没有被安太太发现后,就飞快地关上了门。
伊伊将袋子扔在了地板上,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女孩儿依旧抓着树人贝尔的手。
我愣愣地盯着他们。
我们三个就这么互相对望着。
伊伊是说不出话。
我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从哪儿说起。
小女孩儿看样子,根本就不想说话。
“水——”伊伊使劲儿地吐了几口气后,指着喉咙说他快要渴死了。
我慌忙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伊伊,另一杯给小女孩儿。
但小女孩儿十分警惕,并没有接我的水杯。
伊伊放下杯子后,走到小女孩儿面前,指向我,对她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
小女孩儿马上生硬地叫了一声,“亲爱的泰奥多先生。”
我茫然不知所措,看向伊伊。
“我告诉她,您就是泰奥多先生——那个善良的拯救贝尔先生的人。”伊伊边说边向我走来,同时握住我的手,眼睛里又溢满了感激的泪水。
之后,他走到身上满是纱布缠绕的树人贝尔身边,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瞧瞧,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身上的怪东西,少了好多!”伊伊兴奋地对我说。
“是的。等到伤口好了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把纱布揭下来了。”我说。
“到时候,我们就能看到原来的贝尔先生了吗?”
“当然!但可能脸上或者身上,会有一些疤痕。”
“像我的这样吗?”伊伊飞快地抬起腿。
我看到几条很深的不规则的疤痕。
这些疤看起来已经在腿上很长时间了,已经凸出皮肤表面,像一条条在乱拱的毛毛虫。
“与它们差不多。”我说,并关心地询问这四天在海岛之间的情况。
伊伊说,去的时候非常顺利。
虽然下了几场小雨,可并不耽误他游向那个小岛的行程。
到了岛上之后,他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并且,带上身边的外外,也就是眼前的小女孩儿,就飞快地向这边的小岛赶来。
“当时,你还不知道,海上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吧?”我关切地问道。
“不!泰奥多先生,大海会说话。它什么都会告诉懂得它的人。”伊伊说,“早在要向那个荒岛赶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根据海水的拔动感觉到,几天后会有暴风雨。可是我担心那些书,和我的外外——”
这时候,我非常好奇地盯着,伊伊一再提起的外外。
想知道她是谁的孩子。
伊伊又是怎么把这个弱小的女孩子,从狂风暴雨中,带到这个岛屿上的。
伊伊说,“原谅我,泰奥多先生,本来我并不想带来我的外外。所以,当时没有告诉您,还有她的存在。因为她很调皮,经常惹事,我怕会给您带来麻烦,就想让她留在岛上。”
伊伊又喝了几口水。
我不露声色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可我到了岛上之后,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她说,必须要见到贝尔叔叔,哪怕只一眼,她再游回去。”
我惊出一身冷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多奇怪的女孩儿!
居然敢独自一人,游回那个两天海程的荒岛——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就一定能办得到!
而且,她是什么身份呢?
刚才听伊伊说她叫贝尔为叔叔,这就证明,她不是贝尔的孩子。
我带着好奇地问道,“外外是你的孩子吗?”
“是的。”伊伊自豪地说。
“她的妈妈呢?”我马上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伊伊突然垂下脑袋,情绪低落地说,“她的妈妈几年前,在很远的地方,被海蛇咬死了。”
我马上向伊伊道歉不该这么问。
但他大度地一笑,马上说外外很像她的妈妈,不仅什么野兽都敢捉,还喜欢生吃肉。
他经常为这个苦恼。
“在野外,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我说道,“因为经常会有,找不到食物的时候。”
说话的时候,小女孩儿外外一直盯着我看。
但她面无表情,双眉微微皱在一起,好像一直在审视我似的。
我对这个小女孩儿,充满了好奇。
这些天,她在那个荒岛上是如何度过的?
又吃什么来充饥呢?
伊伊马上解除了我的疑惑。
他叨叨唠唠地说,外外几乎什么都吃。而且,什么都敢生吃。
他本来在岛上留了火种,让外外抓些小野兽烧烤着来吃。
可外外一直在吃生肉,他发现外外吃剩的骨头,没有一丁点儿烧煮过的痕迹。
这是多么怪异的一个小女孩儿啊!
此时,我对贝尔和这两个土著人的种种奇遇,更加着迷了。
想马上看到那几本日记。
“日记,都在这个大袋子里吗?”我问道,并凑上前去。
“是的。”
“没有浸水吗?”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害怕伊伊不会保存纸制的东西。
“当然不会!”伊伊说,脸上的表情又有些难过,“这就是吃掉我妻子的那条大蛇的皮,我把它杀掉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
从这个袋子看来,那条大海蛇,将会是一条多么大的庞然大物!
伊伊说这条蛇确实很大,有三丈多长(一丈等于三米),有啤酒桶粗,头上有一个独角,可以浮在海面上吸足海水喷人。
伊伊边手舞足蹈地描述,那个血雨腥风恶浪涛天的场面,边解开蛇皮袋子,从袋子里摸出了一个小袋子。
确实像他说的,里面没有进入一丁点儿水。
“这就是那十多部日记。”伊伊将捆成四方形的小蛇皮袋子,递给我,就开始在里面向外掏东西。
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他先后掏出了陶土制成的罐子,一大堆带着头像图案、羊毛图案、太阳图案的金币。
几件动物皮毛制做的衣服、丝绸材料的长袍子,布鞋、皮鞋、草鞋。
镶满宝石的帽子,嵌着细钻、铺满金丝银线的手帕。
还有现代的瑞士手表、分不清年代的怀表,带着法国路易十四国王头像的镜子、宝石梳子、各种颜色的宝石戒指。
剩下的一堆杂物里有铁锅,还有陶碗、瓷碗、金碗和银碗、水晶碗。
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混合在这些宝贝里的,还有破袜子、钢笔、铅笔、破帽子、羊毛被,几件黄色的丝绸袍子。
伊伊还没有拿完,我就迫不急待地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有一部分,是在我们原来生活的岛上的墓地里发现的。还有一部分是在海底的沉船里,捞上来的。还有做海盗的时候,逃跑时带上的。”
伊伊边说边拿起几样东西,告诉我,这都是从哪个死人身上脱下来的。
或是从哪个木仍伊的脑袋上,拔下来的。
听得我浑身打颤。
我随意地捡起几样戒指,发现这确实都是真正的珠宝。
这时候,已经快深夜了。
窗外的海风又冷又硬,不时有雨水捎进打开的窗子里。
小女孩儿外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开始翻来翻去,眼皮打架,突然扑倒在床边,滑到了地板上。
我赶快站起来,说道,“今天我们暂且就谈到这里,把你的宝贝藏好,别随便出去。好好休息,明天早晨我就过来。”
伊伊从地板上跳起来,又亲热地向我道谢,道别。
“我可不可以拿走,其中的一本日记呢?”我小心翼翼地问伊伊,并没有打算他真的会同意。
但没想到,伊伊将那一捆日记本,双手推给了我。
“这是贝尔先生最喜欢的宝贝,您是他最亲近的朋友,它们应该由您保存。”伊伊带着十二分信任的口气说道。
我捧过这些“宝贝”,连连向他道谢对我的信任,离开了安太太的小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