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洲的双手还撑在安屛的腰侧,两人贴得极静,他的眼中印着她冷凝的面容。
他只沉默了一瞬,就低声问:“你怎么知晓老爷子和茵茵在我手上?”
安屛的剪刀一动不动:“因为温姑娘,与其说在你的手上,不如说他们在温姑娘的手上。你才是最后一个离开茶寮的人。”
秦子洲问:“我扣着老爷子和茵茵有什么用处?”
安屛笑道:“你会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询问,自然就说明了他们的用处。六皇子说过,你不会做无意义之事,对人对事都是如此。”说罢,她将那半边剪刀随意的丢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使劲的揉了揉,半响,才苦笑,“不管温姑娘如何对待他们,至少他们都还活着,我要谢谢你留下了他们的命。”
秦子洲站起身来,在床边静静的凝视了安屛一会儿,才笑道:“你比我预想中聪明。”明明知道是他给老爷子和茵茵带去的杀身之祸,她居然还感谢他,可见她并不是那看不清形势的妇人。
她也想回他‘你比我预想中还要重感情’。可惜,跟一个皇族说感情,这不是笑话么。
安屛将他的房间溜达了一圈,等到胸口那股子怨气散尽,才打趣他说:“你这里比我那边可大多了,值钱的东西也多。”
秦子洲问她:“你不想知道我带你来此的目的?”
安屛叹气,任命的坐在他的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吧,尊敬的睿王殿下,敢问小的对您有何用处?”
秦子洲望着她,半响,吐出两个字:“暖床。”
“噗……”
被软禁的日子很惬意,如果安屛这么说,一定会被秦子洲暴打一顿。
不过,她是真的觉得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跟养猪没什么差别,至于秦子洲,他也只比安屛多了一项活动————与六皇子勾心斗角。
偏生他们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哪怕是打机锋都要选一个名头。比如,一边吃饭一边打机锋;再比如,一边赏花,一边打机锋;再再比如,一边下棋,那也可以相互打一下飞机,不对,打机锋。
安屛坐在一边,手里拿着两张裁剪好的皮子在缝。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去,无事可做就只好拿着买来的皮子开始给老爷子和茵茵做冬天的衣衫。在她看来,古代人的衣服就是五片布料,两片做袖子,一片最大的是背,两片做前襟。她也不懂怎么画图,还是秦子洲懂她,直接喊了一个丫鬟教她怎么裁衣,然后再纠正她那比蚯蚓还要难看的针脚。她兴致很高,也许实在是太无聊了,不过一天就给茵茵做了件马甲,今天是给老爷子做衣服。
今天六皇子正与秦子洲讨论某一位贪官,说对方府里有十八位妾室。
秦子洲很淡定的纠正他:“是二十一个。有一个养在外室,已经身怀六甲;有一个才十二岁,还被父母养在家里,不知道已经着了那官员的‘毒手’;还有一个在牢房,是他最新审的案子里面第二疑犯,原身是个官奴,她的父亲也是贪官。”
六皇子压着手里的白玉棋子,哼哼:“大哥你尽胡诌。这官员的生平和履历都压在二哥的手上呢,我还会不知道他有多少妾室。你说的那些谁知道?”
秦子洲刚刚落子完,也不催他,道:“这事知晓的人不多,不过你让人仔细去查自然可以查到。不是我说,吏部是我的地盘,老二从我手上抢肉食,也不看看自己吃不得吃得下。”
安屛凑过来,问:“我听说水至清无鱼,你们皇子抓贪官,那你们手上的官员也贪吗?”
六皇子瞪她:“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斜眼看向秦子洲,琢磨着该不是他大哥拾掇这人来打探的吧?太胆大包天了啊。
安屛一脸正直:“我好奇不行么。小人物,实在是想象不出你们皇子和贪官的生活,听说你们住的地方,地上铺的都是金砖?那得多少金子啊。”
六皇子道:“谁敢铺金砖,那不是直接告诉天下人他是贪官吗。”
安屛点头:“看样子,金子都孝敬给六皇子你了,这就是上贡!”
六皇子:“…………”什么逻辑?!
秦子洲道:“老六的金子都买乌龟了。他喜欢乌龟,所以别人也不送金子给他,只送乌龟。”
安屛斜眼:“果然是皇子,爱好真奇特。”
六皇子:“…………………………”怒指秦子洲,“大哥还爱美人,他的府邸里全都是美人。”
安屛很淡定:“我见过了,最美的那位是不是温姑娘啊?”
六皇子奸笑:“我告诉你,大哥最大的本事不是审案,而是调·教美人。只要见过他的美人,无不对他忠心不二俯首帖耳。”他颇为轻蔑的看向安屛,“连你也不例外,居然与你的仇人为伍,你的亲人泉下有知该恨得咬牙切齿了。”
安屛撑着下颌,一双美目咄咄的盯着秦子洲:“六皇子,你错了。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以为我不会报仇么?我只是在等机会。睿王武功高强,硬是没让我找到可以一击得手的机会。”
六皇子嘲笑道:“依我看,你是舍不得伤了大哥半分了。也是,谁让大哥是位王爷呢。”
安屛愣了愣,笑道:“我还以为六皇子不知道呢,原来你已经猜着了。没错啦,在女人的心里,家人再重要,也抵不过荣华富贵。”
六皇子两颊鼓鼓,秦子洲笑他:“孩子气,跟个女人计较这些平白丢了身份。”
安屛安适的道:“无聊么,六皇子无聊,我也无聊,只能没事找事斗嘴了。”
六皇子年纪本身不大,看外表也就十五六岁,偏生还爱装成老成样与秦子洲暗斗,没想到被安屛几句话就逗得生了闷气。
他借口更衣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脸色就有点得意洋洋,对秦子洲道:“刚刚来的消息,西衡已经答应了和亲,是位真正的嫡公主,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秦子洲问他公主的名号,六皇子道:“段瑞芷,听闻是西衡新皇的嫡亲妹妹,宝贝着呢。谁娶了她,可就得一大助力了。”
秦子洲思索了一会儿:“那位公主年岁不大,如今我们几个兄弟也就老二定下了王妃人选,说来,除了老二,老三老四和你都有可能。”
六皇子哈哈大笑:“大哥难道不看好老七吗?他可是你一母同胞,皇后娘娘为了老七,少不得要把那公主安在老七的身边了。”
秦子洲冷笑:“你也太看得起七皇子了,他才多大?我都没有定下王妃人选,哪里轮得到他。”
六皇子幸灾乐祸:“对,除了二哥,大哥你也是人选之外。谁让你不得皇后娘娘喜爱呢。在我看来,只怕我们兄弟都有了王妃后,才会轮到大哥你去挑那皇城里的歪瓜裂枣了,你可别太感激皇后娘娘。”
安屛这才听明白,原来秦子洲是皇后娘娘的嫡子,还有一位同胞弟弟,也不知道那皇后怎么想的,居然爱护弟弟比哥哥还多。秦子洲是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明明比其他皇子更高一些。
她又想起秦子洲还是安云起时,第一次唤她娘亲的情景。再看看如今的秦子洲,只见他说起皇后之时,神色平静,眉目冷淡,连那七皇子他也不称呼老七,而是直接叫七皇子,想来兄弟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日之寒。
夜凉,无风,院子里却不停的发出飒飒的风响。
秦子洲汗如雨下,已经舞剑了两个时辰。安屛刚刚沐浴出来,揪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长廊上拧着。
秦子洲终于停了下来,他的长衫紧紧的贴在背上,已经湿透了。自顾自的走到茶几边,拿起酒壶猛得灌了几口,余下的都浇在脸上,清冽的酒水沿着眉目蜿蜒而下,明明还是少年模样,却已经有了青年的孤冷。
这样的他,让安屛莫名的想起初见的那个被人追杀的少年,孤傲、冷漠、残忍。
她忍不住问:“能不能告诉我,皇后娘娘为什么不喜欢你?”
秦子洲一顿,从茶几上抽起汗巾擦拭了一下头发:“母后说我不是她的孩子。”
安屛惊讶:“皇上也知道?”
秦子洲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替她擦拭着未干透的长发:“母后有一位卵生妹妹,我是小姨与父皇的儿子。小姨难产,父皇就将我交给母后,成了嫡长子。”
怪不得,如果没有秦子洲,那七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皇后这是怪秦子洲挡了七皇子的路。
安屛叹道:“可是,如果没有你,你的母后也不会成为皇后娘娘吧?”
秦子洲没有回答,他替安屛擦干头发,转身回房去沐浴。等到出来,安屛依然安静的坐在长廊里,静静的看着他。
他走过去抱起她,问:“你想要安慰我?”
安屛脸上一红,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不是,我没有自荐枕席的嗜好。”
秦子洲的手臂紧了紧:“那你还有问题要问?”
安屛咳嗽一下,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低声问:“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这话没头没尾,秦子洲却听明白了,他点点头:“见到老六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大半。”
安屛歪着头,轻笑:“那您可以说说,您老今年贵庚吗?”
秦子洲摸着下巴,奸笑:“你猜!”
安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