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慢慢地站起身,“不要说再见,比里。不要向这句悲伤、孤独的话屈服。我要你记住第一次和朋友打招呼时的欢乐和幸福,记住那声特别的问候,并把它锁进你的心中——在你心中始终有夏天的那个地方。当你和你的朋友注定要分别时,我要你在内心深处寻找,找回那第一声问候。”
一年半后,爷爷患了重病。他在医院住了几个星期,回家后,他要人把他的床放在窗户旁边,他在那里能看见蔷薇。
随后,家人们被召了回来,我又回到那个老房子。长孙被允许向爷爷道别。
当轮到我时,我注意到他的神情是那么的疲惫。他紧闭双眼,呼吸缓慢而艰难。
我像他曾经握着我的手那样握住他的手。
“你好,爷爷。”我轻声说。他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你好,我的朋友。”他短促地笑了笑,眼睛再次闭上。我走了出去。
一位叔叔来告诉我爷爷去世的消息时,我正站在他的蔷薇旁。我想起爷爷的话,在我心灵深处搜寻那些曾铸就我们友谊的特殊感情。突然地,我明白了他不说再见的意思,那是拒绝向悲哀屈服啊!
我要你记住第一次和朋友打招呼时的欢乐和幸福,记住那声特别的问候,并把它锁进你的心中——在你心中始终有夏天的那个地方。
外婆的小脚
◆文/佚名
这几天心里颇不平静,晚上总是不太容易睡着,脑中并没有纷繁复杂的思绪,反而只是空白一片,就是这一片空白让我不能入睡,且持续甚久。而入睡后,各种纷至沓来的梦一整夜都徘徊在我脑中,难以消散。梦中,我常常见到外婆,梦到外婆的满头白发,粗糙的双手,还有那一双脚——那一双支撑着她,支撑着直到我们这一代都还有的传统道德的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小脚,以及她黄昏中的那个瘦小的身影。
离家数千里,我却没有丁点的思家迹象;或许,惯来我只是情淡血冷罢了,或许,是我冷静得过了分?如今我却想起了外婆。
外婆快90了,在老人辈中,身体还算是过得去的。自从外公过世后,外婆就和没娶亲的舅舅孤苦地生活在一起。舅舅是那种农村中最老实巴交的农民,既没有满身的蛮力,也没有多少文化。每天只是风里来、雨里去地守候那一亩三分田,像守候着一尊神一样,一年到头却难得见到几个钱。外婆却以八十几的高龄,辛苦地养着几头猪,每天提着桶——确切地说是桶吊在她的手上——猪圈和屋间往返。走路的时候,她的脚是颤颤巍巍的。虽然爸妈时常给她送肉送吃的,隔段时间给她些钱,并劝她不要再养猪了,说她年纪大了就不要顾那么多了,却每每拗不过外婆的坚持。她反而劝爸妈:“你们现在要盘家,要送几个子女上大学,开销大,不要给我钱。我现在还能动,还能走,养猪也顾得上。”说时她总会伸伸她那双脚,我看见是又小又瘦的。
直到去年的一天,外婆碰倒的一壶开水全浇在了她的脚上。外婆提不了桶了,也就喂不得猪了。那次我刚好放假回家,去看她时,只见她那只脚通红发亮,像一只肿胀的馒头。爸妈趁机帮她把猪卖了。她脚好后,又要去买猪来养,爸妈不让,外婆也就不再养猪了,只在家操持着家务。那壶水烫伤了外婆,我却对它心存感激。
外婆的脚平时我们是见不到的,只有每个月在给她剪趾甲时才能细细观察。
那时候我和哥哥在县城读高中,每个月回家一次,回家第二天和临走前一天都要去看望她。在她眼中,我们永远只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儿,每次去,她都会欢欣地张罗着给我们炒花生和葵花籽。许多东西她总会给月底才回家的我们留一份,而每次等到我们时,东西却已经坏掉了。我们叫她不要留了,她嘴里答应着,等下次回家却仍会见到那些给我们留着的坏掉的东西。每次在我们走之前,她总要泡一盆热水,让哥给她剪趾甲。外婆是旧社会过来的人,在她小时,裹脚这一传统还没有废弃,外婆的脚也就逃脱不了被裹小脚的命运,尽管她的脚不是纯粹的三寸金莲。每个月她都等我们回来给她剪趾甲,她的眼睛已经没有年轻人明亮了,自己弯腰剪趾甲也不行了,而她又觉得舅舅剪得不好,只有哥哥剪得才合她心意。我曾经以为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而后来却证明我错了,完全错了。
那个月,哥哥没有回家,于是我担当起给外婆修剪趾甲的任务。她的脚受裹脚的影响,几个脚指头都紧紧地并在了一起,而那些趾甲都变形了,深深地陷入到肉里边去了。趾甲盖常常隆起一块,既是趾甲,也是肉疙瘩。一个不留神,剪得不对一点就会弄得鲜血直流,这痛苦只有外婆心里才能体会到。所以我以十分虔诚的心情,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给她剪着,慢慢地再把那些隆起的趾甲盖给磨平。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察到在这当中外婆的脚轻微地颤了几下,我知道是我剪疼她了。此时的我才明白为什么只有哥哥剪得才合她心意了。
端起外婆的脚我才能想到外婆平时生活中的痛楚。外婆的脚既小又干瘦,走路很不稳,而且又有风湿,平时都水肿着。我在她小腿上、脚背上轻轻地接一下,能陷下去一个深深的印,许久都不能复原。我问她这会不会疼,她说不会的。到底疼不疼呢?也许等我到这个年纪的时候就会明白了。
后来上大学了,回家就更少了,一年只回去一次,一年也只有这一次,外婆才会安安心心地坐在凳上,等着哥哥给她剪着趾甲,而我每次总是在旁边看着。每次剪完趾甲后,我们就该走了,走之前她总会给我们每人塞上几十元钱,我们死活不要,她却总说我们嫌少不要,总要我们收好才罢手。我有时在外面胡乱花钱,只有外婆的钱让我心头沉重、酸楚。她给的钱每次我们都给了妈妈,权当爸妈再给外婆了。
每次她都送我们到屋外拐角处的池塘边,然后站在那儿看着我们远远离去。而黄昏下那个瘦小的身影,那双干瘦的小脚,则成为我脑海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端起外婆的脚我才能想到外婆平时生活中的痛楚。外婆的脚既小又干瘦,走路很不稳,而且又有风湿,平时都水肿着。我在她小腿上、脚背上轻轻地按一下,能陷下去一个深深的印,许久都不能复原。
我的大姐
◆文/佚名
写下这个很普通的题目,也把我的心门缓缓地打开了。她在我的记忆里,仅限于我10岁以前在家里时的印象,但有时候一想起她来,我却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19世纪80年代,作为长子的父亲单身一人从老家遂宁出来闯成都,从做学徒开始,竟然创下了一份不算小的家业。小时候,家里内堂屋神龛右侧的一张小桌上,供奉着一位妇女的半身像,我们呼为“陈家妈”,就是我父亲的前妻。她留下了两儿一女后,去世了。凭心而论,我的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对他们的一群同父异母的弟妹(我母亲生育了我们十个,只有最小的弟弟夭折了),是非常好的。大哥把父业撑持下来了,让弟妹们生活无忧,还尽可能地都上了学;而我的大姐则把她的全部心血用在照顾弟妹们的生活上了。
她有名字,但我似乎没有听见谁喊过。大人们叫她“胖子”,弟妹们叫她“大姐”,侄辈们则叫她“太娘”。我们全家十几口人,加上店铺里的店员,二十几个人的吃饭全由她操心。她无需出门去买,有人替她买回来;她也无需事事亲自动手,挑水、掌灶好像都雇了佣工。可是该她动脑筋的地方似乎也不少:每月初一、十五是全家吃肉的日子;这一群弟妹侄儿中,谁过生日了,该煮两个鸡蛋;节气到了,该给每人备下一份什么食品……到了夏天,她就把我们一群小家伙剥得精光,一个个地按进大盆里搓洗得白生生的。我的印象中,只有夏天的晚上,她才拿上蒲扇,坐在后院的地坝上,一会儿传来一声“啪”,蒲扇重重地打在她胖胖的大腿上。
如果仅此而已,大姐给我的印象仍然是淡淡的。使我泪流满面的,是她的死。
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实行“大带小”的政策,成年的兄姊把未成年的弟妹带出去读书。我就是这样,在不满十岁的时候被带离家的。我注意到大姐时,已经是解放过后了。那一年,我回家不见大姐了,我问侄儿,他说她病在乡下一个农家了。我已经预感到不是好事,就和侄儿偷偷去看她。到了一户人家,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大姐躺在床上,用蚊帐罩着。我也傻,竟没有拉开蚊帐和她说几句话,只是站在那里回答了她几句话,然后就走了。等我下一年再回去时,她已经死了。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全家没有一个人提起,竟然像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等我长大了,我才慢慢了解,那时她是去乡下生小孩儿的。我们家曾有一个生意人借住,姓王,和我家是啥关系,我至今不明白。他就是这个小孩儿的父亲。他在老家有妻室,大姐应该知道啊!他们没有啥事情需要接触,又怎么会来往,并有了小孩儿呢?我家的房子很多,大姐带我们住里院,屋子太深,我们一个人都不敢进去,他们又是怎么来往的呢?在大人们看来,也许这是丑事,当然就谁也不说了。但是,我的大姐啊,难道是你的错吗?
就算不兴自由恋爱吧,也该把你嫁出去啊!我们家没有钱吗?没有地位吗?你又不丑、又不笨,心地好、又健康。在弟妹们进学堂,上省城,都风风光光的时候,把你拴在家里,拴在油盐柴米上,难道有丝毫的道理吗?你的天地那么狭小,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作了错误的选择,能怪你吗?当然,直到母亲去世,我也不敢问。因此,也说不清谁该对大姐的选择不妥负责。但是我要为大姐呼喊的是,你没有错啊!
直到前不久,我才又听侄儿说,大姐是在一个早上出走的。她趁天还不大亮,收拾了几样自己的衣服,下了一扇铺板,就一个人走了。大姐啊,你流泪了吗?我可是泪流满面了啊!你就这样离开了你辛苦了一生的家?离开了你带着长大的弟妹?就算有天大的错误,也该把你留在家里啊!瑞珏被逼到乡下去生孩子,还有觉新去看她。你呢?谁来看过你?我这个不懂事的弟弟来了,却没有看你一眼啊!你只不过要追求你作为女人的幸福和做母亲的权利,为什么竟成了孤魂野鬼呢?
在我们家里,似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没有人提起你。但是却不可能没有人不想到你。今天,我又为你洒下了无尽的泪水。其实,你的弟妹,哪一个又忘记了你呢?我没有做出任何纪念你的行动,但是,大姐啊,我心里永远有着我的大姐啊!
在弟妹们进学堂,上省城,都风风光光的时候,把你拴在家里,拴在油盐柴米上,难道有丝毫的道理吗?你的天地那么狭小,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作了错误的选择,能怪你吗?
我的祖母
◆文/佚名
我永远忘不1999年1月25日晚上9点多钟,我那爱我疼我、操劳了一辈子却来不及享受的奶奶离我而去了。我痛苦极了,往事一幕幕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由于爸爸妈妈工作忙,我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跟在奶奶的身边,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都“粘”着奶奶。记得我8岁那年,奶奶到姑姑家去了,我只好跟着妈妈睡,睡到半夜,我哭着要去找奶奶,妈妈好不容易才哄我睡着了。以后,凡是奶奶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堂哥堂姐都叫我是“跟屁虫”。
奶奶疼我,从来没有打骂过我。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她自己舍不得吃,都分给了我和堂哥堂姐们吃。奶奶从来不乱花一分钱,每次出去,她宁可不买自己喜欢吃的花生,也要省下钱来买我最喜欢的凉粉、糖果。我也很乖巧,每次家里买了鸡,我总是把那两只鸡腿夹给奶奶吃,奶奶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读小学六年级时,我身体很虚弱,经常头昏、头痛,看了很多医生也看不好。后来,奶奶听人说有一种草药,和母鸡一起熬了吃能治好我这病。于是姥姥不辞劳苦,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这种草药,还狠了狠心,把家里养了几年正生蛋的老母鸡给杀了,为的是给我治病。吃了这药,我的病好多了,但是这种草药又贵又难找,奶奶索性托人一下子买了几百块钱的药,经常熬给我吃。而她自己,有病也不舍得花钱看医生,总是说,慢慢会好的。有时候不舒服也不肯告诉家里人。1996年的一天早上,平时早早起床做早餐给我吃的奶奶突然间瘫在了床上,这可吓坏了我们全家人。经过医生的诊断,是坐骨神经痛和腰椎间盘突出。爸爸请了很多医生给奶奶看病,还特地买了一台电疗仪,看着奶奶一天天地好起来,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那时候我正读初中三年级,由于功课忙,天天很晚才睡,而且也睡得很死,甚至连奶奶的呻吟也没听到。一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忽然听到奶奶痛苦的呻吟声,我忙问奶奶哪里不舒服,可她硬说没事,让我好好睡。我要叫隔壁房间的爸爸来,奶奶赶忙拦住我说:“别叫醒你爸,让他多睡会吧,我没事。”
1997年7月,我以优异成绩考入广州市幼儿师范学校。对于一个娇生惯养的独生女来说,要我离开家几百公里去异地求学,是多么艰难的事啊。临走时,奶奶只说了简单的几句话:“阿苑,要注意身体,好好学习。”从未离开过家、离开过奶奶的我,在广州幼师并没有辜负奶奶的期望,不但学习成绩优秀,还当上了学校团委的组织部长。1998年春节回家,当我把奖状和发表的作品拿给奶奶看时,奶奶欣慰地笑了。
但想不到,这个春节竟是我和奶奶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1998年暑假我回到家,发现奶奶比以前更加消瘦了,在妈妈的陪同下,奶奶去医院作了检查,结果是患了糖尿病。奶奶吃了一些药,病情有所好转后,她就瞒着爸妈停止了服药。回校后,我每个星期都会打电话回家询问奶奶的病情,她总是说,她很好,让我别担心,安心读书。从1998年10月起,我打电话回家时,电话那头奶奶的声音总是很小很小,刚开始我以为奶奶感冒了,但后来奶奶接电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爸爸妈妈骗我说奶奶出去散步了,但我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有一次,妈妈接电话后,我硬是要奶奶来听电话,妈妈才说奶奶的腿行动不方便,两年前的病又复发了。1999年1月22日,我早上刚刚考完期末测试,班主任就告诉我奶奶住院了!老师的话如晴天霹雳,我一时六神无主,因为不是特别严重,奶奶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住院的。我很担心奶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向校长请了假。当我23日凌晨赶到家时,奶奶刚好醒来,她吃力地睁开眼睛,艰难地说:“阿苑,你回来了。”说完又昏睡过去。我强忍着泪水,坐在床前陪着奶奶。原来,奶奶这样子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很想见我,却又不让妈妈告诉我,怕影响我的学习。妈妈说,一个月了,奶奶每天以粥汤维持生命,为的就是要等我回来,见我最后一面。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有时梦里都叫我的名字。我喂奶奶喝了几口肉汁,望着奶奶削瘦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手脚,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她这样又昏睡了两天,就与世长辞了,再也没有和我说上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