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龙源期刊网记者问
一、请您介绍一下《人民文学》的发展历程。
1949年10月25日,《人民文学》在北京创刊。
作为新中国第一家全国性文学期刊,创刊伊始,应主编茅盾之请,毛泽东主席为创刊号题词:“希望有更多好作品出世。”
五十六年来,除1966年6月至1975年12月停刊外,截至2005年7月,《人民文学》总计出版551期。这551期刊物,是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历程的见证。几乎荟萃了中国所有文学精英所创造的各式各样的文学成果。许多产生过重大影响,具有轰动效应的作品都由《人民文学》首发,一批又一批作家,是通过《人民文学》走向文坛并引起国内外瞩目的。多年来,是诸多作家与文学新人,以不竭的创造力、胆识与智慧,撑起了这座文学殿堂,推动并引导了文学新的潮流,以筚路蓝缕的勇气和坚毅的探寻,为中国当代文学开拓出新的疆域与广阔的精神空间。数以万计的名篇佳什,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璀璨的风景。
据统计,仅复刊以来,在历届全国性文学评奖中,《人民文学》所发表的作品有99篇获奖。其中,73篇小说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中篇小说奖;25篇报告文学获全国报告文学奖。在刚刚颁发的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中,《人民文学》有两部中篇小说、一篇短篇小说、一部报告文学获奖,囊括了所有单篇奖项,并分别占各项全部获奖作品的二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一以贯之地成为独占鳌头、获奖率最高的文学期刊。而鲁迅文学奖大部分获奖诗集,其中的一些代表作,亦原发于历年的《人民文学》。
《人民文学》所发表的作品,在各省、市及不同行业的重要评奖中,大都被评为一等奖。
《人民文学》其独特的历史和文学地位,正如《人民文学》史研究者、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批评家吴俊先生所言:“在中国当代文学(共和国文学)的历史上,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创刊迄今的《人民文学》无疑都堪称最为重要、最为突出也最具权威性和代表性的文学刊物。”
二、作为中国当代文学界具有权威性和代表性的刊物,并和共和国一起诞生、成长,共同走过了五十六年的风雨。《人民文学》所承载的历史使命是什么?
正如首任主编茅盾先生在《发刊词》中所言:“通过各种文学形式,反映新中国的成长”,“创造富有思想内容和艺术价值,为人民大众所喜闻乐见的人民文学”。
《人民文学》所承载的历史使命是一种文化承担,是呈现中国当代文学神奇、美丽、丰富的创造力。它将通过不同形式与丰厚内涵的作品,最大限度地满足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
三、《人民文学》的宗旨和定位是什么?
《人民文学》是代表中国当代文学最高水准的综合性文学月刊。刊物所发表的作品以中短篇小说为主,兼顾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不同体裁的文学精品。作品主体为名家的代表作、文学新人的成名作、实力作家的获奖作。
《人民文学》的办刊宗旨,即具体地体现“二为方向”和“双百方针”。继承中国文学的优良传统,吸收整个世界文学的精华,尊重创新意识,遴选文学精品,展示能代表中国当代文学水准的不同体裁、不同风格、不同流派作品的新风貌。
刊物关注作品的现实性,即提倡深入关注生活现实与人的当下生存。当然,这是那种能发现和揭示现实背后的真意。对现实有深入、透彻的理解,能入脑、入心、有心理冲击力的作品。这样的作品不该是爆竹,一点就炸,虽有短暂的轰动效应,但随之便是自己的毁灭与消亡。在关注作品现实性的同时,刊物不忽视作品的艺术品位,让《人民文学》所发表的作品都有着恒定的艺术高度,并抵达精神的高度与人性的深度。
《人民文学》提倡现实主义写作,并以其为刊物的基本的艺术品格,但并不排斥不同写作方式所创造的各不相同的形式的作品。当然,那应是具有艺术新质、具有代表性的出类拔萃之作,而非赝品。
四、“首届国家期刊奖”、“第二届国家期刊奖”、“百种全国重点社科期刊”、“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命名‘双奖’期刊”,面对这些荣誉,您更多感到的是动力还是压力?
实际上,《人民文学》已蝉联了只举办过三届的国家期刊奖,获得了两次金奖、一次银奖。
这得首先感谢支持本刊的诸多作家和广大的读者。没有出色的作品,便不会有出色的期刊;没有热心的读者,刊物也办不下去。当然,也要感谢专家、评委,感谢他们以专业的眼光,以公正和负责任的态度给刊物以肯定。
这是集体的荣誉,凝聚着所有编辑和工作人员的心血。荣誉的取得与整体素质、精益求精的工作精神和强烈的责任感有关,更重要的是全体同仁对文学的热爱,甚至敬畏和痴情,这是真正的动力。过于关注荣誉,刊物或许难以办好。我们所关注的是如何办好每一期。
五、《人民文学》的拳头产品是什么?对于所刊发的文章,有没有自己的一个标准?什么样的文章才称得上是好文章?
《人民文学》的拳头产品是中篇小说,每期发三部左右。中篇小说因其紧凑的、由因果关系和逻辑关系构成的美学整体所呈现的生活的丰富与驳杂,以及人物、情节的引人入胜而拥有广大的读者。所发中篇也因质量上乘和好读受到好评。
所刊发的文章,当然有自己的标准。
好的内容与艺术特色被称为两个标准,实际上,两者是内在、统一于一体的一个标准。
一部好的作品,如同有生命的人一样,他首先应当是健康的,体内没有致命的疾病和毒素。他应当骨肉停匀,既不得肥胖症,也并非骨瘦如柴。至于他(她)最惹人爱处是眼睛、鼻子、嘴唇,还是秀发、纤指和胡须,那就是细节的魅力了。所谓血肉、风骨、性格、气度、格调,都由人而喻,所谓文学就是人学。
我觉得,好作品首先应当好看、好读,有吸引力和对心灵的穿透力,并能给人以陶冶、启迪或震撼:读后长而不觉其长,短却不觉其短。
好作品应当有对生活的敏感,艺术的敏感,对生活、事物有深入的理解和发现。不是人们看到了什么作家才写什么,而是作家写出了什么,人们才看到了什么。
好作品还应当有重要性,它又不仅仅是作家写出了什么,而应当是作家创造出了什么,对艺术有什么新的贡献。它应当是感性和理性都达到了极致而又融合在一起的作品,如同钢铁,可以融化,却不失去本身的重量。
六、《人民文学》的卷首,《留言》替代了《编者的话》,这是否是为了拉近和读者的距离?
将《留言》置于卷首,不仅仅是为了拉近和读者的距离,它体现刊物对读者的尊重。刊物是为读者办的,因而读者的意见是编者所面对的首要问题。
《留言》也是读者、作者、编者共同发言的地方,旨在以简要的文字让三者之间进行有效的沟通。
七、《人民文学》是中国作家的摇篮,众多的名家当初是由《人民文学》造就的。如蒋子龙、刘心武、韩少功等。在对新作家的培养上,《人民文学》是如何去做的?近期推出哪些代表性的新人?
编辑部主要的精力放在那些确有实力、处于上升状态,但尚未走红的作家身上。热情、积极、耐心、细致而又严格、挑剔地对待这些渐近成熟的作家的作品,一旦产生佳作、力作,便不吝版面,予以隆重推出。
但作品的遴选必须是严格的,因为名家是由作家自己的作品造就的,和刊物有关,但本质上却无关。我常常和一些作者讲,不要怕退稿。那些可用可不用的作品,即使发表了也不会有大的反响。如果刊物所发表的是平庸之作,让读者对作家的水准和能力产生怀疑,这样的发表比不发表还要糟糕。因而,有时退稿倒是对作家的尊重与爱护。刊物总体上对质量的要求很高,一旦作品荣登刊首,对作家也有一种“命名”的作用。
《人民文学》设置了“新浪潮”专栏,发表从未在全国性刊物亮过相的作者的作品,不同体裁的作品均在其中,并配以简要的作者介绍。“新浪潮”中有的作品有实验与先锋性,是潜在的新的写作潮流的先导。但这样的作品不会成为《人民文学》的主流。因为“先锋”只能是极小的部分。如果说文学是一把刀,先锋只是其刀尖部分,尖新、锐利,但同时也脆弱、易折。刊物更多的作品是刀身部分,坚实,厚重,但也同样锋利。
刊物近期推出的新人,正引起文坛的普遍关注。如小说家晓航、孙惠芬、须一瓜、杨少衡、荆永鸣;散文家周晓枫、朝阳、格致等。诗人则更多,每期都有1-2人。
八、《人民文学》曾推出《班主任》、《无主题变奏》、《红高粱》、《哥德巴赫猜想》、《玉米》等大量具有标志性意义的重要文学作品。近些年推出了哪些力作?
近一两年来的重要作品,首推陈应松的《马嘶岭血案》,是具有现实深度与人性深度的力作,其尖锐程度、艺术素质,明显地高于同类作品。另外,林斤澜的《去不回门》,韩少功的《山歌天上来》,晓航的《师兄的透镜》,是老中青三代作家近期探索的佳作,用有的评论家的话说:“这三位作家都值勃发期,《人民文学》拿到的是他们最好的作品。”
九、2003年12月,“全国文学期刊改革与发展研讨会”在郑州召开。与会的主编就期刊与市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大部分主编认为,文学期刊目前不具备走向市场的条件,其中15%的主编认为,纯文学期刊“完全不可能”走向市场,对此,您如何看待?
说文学期刊“完全不可能”走向市场,这话有点儿绝对。因为确有文学期刊有几十万份的发行量。我认为,文学期刊可以走向市场,但难以成为真正的畅销期刊。
世界上一些发达国家的文学刊物也是很难走向市场的,多由一些基金会、财团或政府资助,且卖出的极少,多为赠阅。或许真正成功,发行近百万的是美国的《纽约客》,但其虽发一些小说,也不是我们所办的这种纯文学期刊。
诚然,文学期刊走向市场需要条件,但我认为文学期刊无法畅销还在于文学本身。甚至和刊物办得好一些或差一些没有太大的关系。小说和通俗故事,诗与流行歌曲,散文与流行酒桌子上的段子相比,永远也流行不起来。当然,我不是说雅文化与俗文化有高下之别,其各有精华与糟粕,只是文人作品与通俗读物相较,后者与大众更有血缘性的关系。
十、文学期刊从八十年代销量百万份、几十万份的鼎盛时期,走向目前销量锐减的低谷,结合文学期刊的发展历程,您怎样看待这一现象?您认为文学期刊的未来是怎样的?
原因很复杂,是由多种因素形成的局面。
一个“没有小说,没有诗歌”,连续十年与文学绝缘的年代,突然有几本文学期刊面世,打破了空话、套话与假话的话语系统,受到欢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十年内乱,饱受伤害的心灵需要抚慰,经受太多苦难的作家重新执笔,表达的是时代与民众的心声,文学甚至成为“拨乱反正”的先导,触动了亿万人民的心理期待。当文学关系到人的生死存亡,关系到人的意志、尊严,甚至成为人的扬眉吐气的代言工具,成为生存需要的时候,受到欢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当一切趋于正常,文学不再承担这种特殊年代的特殊使命的时候,文学回归了本体。不再引发轰动效应,其发行量骤然下降,也是必然。
当物质消费的膨胀性力量主宰了世界,“运思的人越少,文学越寂寞”,当夜总会、歌舞厅和五花八门的娱乐业鹊起。甚至连低俗、香艳的地摊读物也斗不过毛片,严肃、庄重的文学刊物自然也会少人问津。
还有文化传媒方式的演变,电子传媒逐渐地取代印刷传媒,电视、电脑的普及以及年轻人生活方式的变化,亦夺走了大量文学读者。
当然,文学期刊发行量的下降也有其本身的问题。譬如,一些作品不再关心人的痛痒,不说人话,过于玄虚高蹈,过于圈子化,只追求“小众”的趣味,不顾及大众的审美需要等等;还有一些所谓的“作品”只重题材内容的重大,缺乏起码的艺术品格,与文学没有什么关系,也败坏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