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几章,无论是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战略方针的决策,还是以色列现政府中内塔尼亚胡如何应付两难局面,我们都讲到了这样一个观点:
一个两难问题,尤其是大一些的国家集团性的两难问题,都不是一个原因促成的。一般而言,纠缠其间的有政治问题、经济问厫、军事问题、法律问题、党派问题和民心的向背问题,还有国际间的外交和国家关系问题,甚至有个人的恩怨夙怨问题存在。这样,在考虑这类问题时,我们必须把方方面面的因素都了解到、顾及到,来加以综合思考。忽略了任何一个方面的问题,就可能在你忽略的那一点上出错,于是那一个方面就开始使坏,跳出来搅局,让你的两难问题横生枝节,变得更难于解决。这种现象,大约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若干的体会。
混沌现象还告诉我们,即使你把所有的原因找齐了,也还可能出错。因为我们人的认识有限,不管怎样你都不可能把所有情况都了解清楚,即你的信息的掌握是有限的,你的前面仍还是一个黑箱或灰箱。说不定从哪里冒出来一星半点的小火花,就像导火索把整个问题都燃烧起来了,令我们既始料不及,又束手无策。
这种意外的情况也有的是。就像克林顿的性丑闻案中,不知道哪里就眺出了那个黑孩子威廉姆斯,说是克林顿当州长时与黑人妓女安妮所生,现在经过基因检测,被否认了。这也只是说明了这个黑孩子并不是用克林顿的精子怀的胎,并不能证明克林顿与这位安妮没有发生性关系。万一当时克林顿真是嫖过这个妓女,而且不小心让这个妓女沾上了那么一点,那么就这样的一个小事,就将会掀起一场大的风暴,令本来还有不被弹劾希望的克林顿陷入灭顶之灾。这也就是说,一个莱温斯基,充其量只是一个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实习生,一个威廉姆斯,不过是个还没有公民权的孩子,而克林顿身为美国总统,在一般人看来无疑是一棵大树。在平时,莱温斯基与威廉姆斯这两个蚍蜉,是无论如何都撼不动这棵大树的。而在特殊情况下,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的成语就要改写了。
以上的情况告诉我们,在两难的决策之前,我们尽可能地多掌握一些信息,尽可能地多找到造成这个两难问题的更多的原因,来加以综合思考是十分有必要的。对于两难问题的处理,可以将它比之为阻挡洪水的长堤。洪水与长堤保持着一种对抗的平衡,两难问题也正是像长堤一样,在挡得住洪水还是挡不住洪水的关节点上,护提员的责任是尽量找出更多的险情和罅漏,十处、百处,及时补救,只要有一处漏洞,就可能会造成千里之堤,溃于一隙的悲惨结局。
柬埔寨的洪森首相就遇到了一个两难问题:审讯不审讯投向政府的红色高棉领导人乔森潘和农谢?
洪森当了首相,拉那烈当了议会主席,两人各有所得,一场本来存在的数党争夺权力的斗争有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而对于洪森本人来说,他终于坐上了梦想已久的首栢宝座。这是前次的两难危机化解后出现的一片宽阔天空。
此时,红色高棉的领导人乔森潘与农谢突然来投降政府,表示红色高棉武装最后的瓦解,表示柬埔寨不再有内战而只有和平,这本是一件大好事情。
当洪森安排乔森潘与农谢在电视上向全国人民谢罪后,洪森当即表示,不再审判这两个红色高棉的领导人。若按此状况发展下去,恐怕又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然而,形势的发展并不如此。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首先发难,他认为必须要审判乔森潘与农谢两个人,才能对全国人民有所交待。
西哈努克虽说是个没有实权的国王,却是柬埔寨国民公认的国家元首、吴哥王朝的象征,又是他把洪森早早封为亲王,视为义子。因此,洪森不能无视西哈努克的严正申明。看来西哈努克对红色高棉首要人士是咬牙切齿的,他甚至说,他愿意和红色髙棉领导人一起受到审判。这下,洪森为难了。
另外,就柬埔寨国民而言,要求审判红色高棉领导人的也大有人在。这主要是红色高棉在执政期间,曾进行过血腥的大清洗,总共杀害过2多万人,引起了国民的公愤。而西哈努克的表态又并不只是代表个人的意志,他代表的是全国人民的呼声,这韩使洪森更加为难了。不审判有不审判的好处,柬埔寨说不定从此走向和平,多年的战争苦难就此结束了。
不过,问题也很难说,如果不审判,难以向人民与国王做出交待,说不定还会掀起轩然大波。这是不审判之难。
而审判呢?审判就要将红色高棉领导人判刑,这对众多死难的国人家属是个安慰,对国王也是个交待。不过,红色高棉的残余势力犹存,只要审判一开,其余的高棉领导人肯定不敢再做投降之想,说不定激起这一部分势力的愤怒,重新集合残部,再开战端,柬埔寨会再度陷入漫长的内战之中,刚得到的短暂和平局面就会轻易地丧失。这是审判之难。
并且,洪森这个想做第一把手而又实权在握的苜相已经率先表态,不审判红色高棉领导人了,他如果坚持己见,就会得罪国王与人民,他如果改口,则又表示他是说错了,会造成一个他说了话不算数的结果。
面对着这个两难问题,看起来只不过是审判与不审判,这样两种处理方式,但要决定它却是必须十分谨慎、丝毫马虎不得的。这里面牵涉的因素很多很多。战争与和平的问题,统一与分裂的问题,历史渊源与现实创伤的问题,人民意愿与首相意志的问题,首相与国王的关系问题,首相与议会的关系问题,执政党与反对党的关系问题,还有柬埔寨与邻国的关系问题等等。因此,或者审判,或者不审判,这样一个极其简单的决定,其实是几十个甚至几百个错综复杂因素结成疙瘩的交汇点。稍微处理不慎,就可能引发以上所讲的种种矛盾。例如,洪森首相与西哈努克国王关系的恶化反对党借此挑起争端,议会指责首相浪潮的高涨,首相位置因此不稳;红色高棉再度拿起武器,柬埔寨又卷入内战的苦难之中等等。而这些可能引发的结果的任意一种,都是令洪森不愿看到,并且威胁到他的地位的稳定的,也许是洪森已经做了这诸多方面的仔细思考,他做出的决定却是准备走一条圆滑的中间道路。既不说审判,又不说不审判,先把乔森潘和农谢放回到了拜林,而后请国际组织调查这两位红色高棉领导人是否有罪的问题。
首舞金边国际机场欢迎他回国。
拜林是个什么地方呢?拜林位于柬埔寨和泰国的边界,一直是红色高棉的另一位领导人英萨利的管辖地区。自从英萨利在两年前率领其部下放下武器与政府和解以后,这里结束了2年的对外隔绝状态,开始走向了和平。不过,这里的管理是较为特别的。用柬埔寨政府的话说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结束战争,把和平带给柬埔寨。所以,这里目前居住着大量的红色高棉官兵和他们的家属。9万人的城市中有3多名红色高棉的官兵,而广大老百姓也有不少是倾向于红色高棉的,这就等于拜林仍是红色高棉的一块地盘。乔森潘与农谢返回拜林,恰如把鱼儿放回了大海。拜林市市长听到说要审判乔森潘与农谢时说:如果要审判他们两人,势必要引起内乱的再度爆发。
放乔森潘、农谢回拜林,其实是等于不再审判这两个人了。所以,这种举动引起了柬埔褰反对党的不满。柬埔寨反对党桑兰西党于1999年月8日发表声明,指责洪森首相所提出的建立一个内容广泛的审判红色高棉法庭的要求是在玩弄拖延战术。
桑兰西党的发言人乌本隆说:对1975年那段历史进行审判是我们想要做的。但是我们不想对97年--98年那段历史进行审判,这将会牵扯进美国,我们不想那么做。他说:洪森很聪明,他不想举行审判,这是一个拖延战术。
这是一个复杂的两难问题,也是一个不可能不留有尾巴的两难问题,无论洪森是走审判的道路,还是走不审判的道路,或者像现在这样走第三条道路一拖延战术的道路,都不可能迎合所有人的意愿,都可能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对,都可能产生出新的两难问题来。
历史上会产生出许多相似的两难问题,我们称它为重复也可,但千万记住,这是打引号的重复,因为历史上任何一件大事或小事都不会有真正的重复。诚如我们前面所讲的,每一个两难问题都是几十种乃至几百种因素交汇的结果,每一个看似重复事件都会有它各自的差别。当你进行综合思考之时,这些细微的差别就开始起作用了,不同的差异也就产生了相似问题的不同决策。
仍旧拿美国总统的被弹劾这个问题为例,在美国的历史上,加上克林顿这一次,总共有三次相似的情况发生。我们在这里仿一个简单的介绍。第一次是一位叫安德鲁约翰逊的总统。时间是9世纪的6年代。865年,林肯总统在国内战争即将结束时遇刺身亡,约翰逊就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因前总统遭暗杀而接任总统职位的副总统。
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约翰逊忠心耿耿地执行了林肯的政策,并让这个国家再度实现了统一。但是,他的工作最终并无多少起色,他留给后世的只有一件事:迄今人们还记得他是美国历史上惟一遭众议院弹勒的总统。
约翰逊的麻烦来自于一名中年律师埃德温斯坦顿。历史学家塞缪尔英里森称这位来自俄亥俄州的律师是一个情绪忧郁、手段毒辣、动辄训斥共事者无不讨厌的人。
约瀚逊未自田纳西州,是南方各州脱离联邦时惟一留在北方联邦政府内的南方藉民主党参议员。1864年,他被提名为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以保持两党之间的平衡。
林肯遇刺之后,国会以激进派为首的一些共和党人试控制联邦政府,他们与约瀚逊之间没有共同语言。
国会的激进派在约翰逊成为总统之后不久就要求他下台。未自俄亥俄州的共和党众议员詹姆斯阿什利甚至声称,约翰逊是暗杀林肯的同谋犯,他的目的是想接任总统职位。
1868年,约瀚逊以斯坦顿是国会激进派在白宫的情报渠道为由解除了他的职务。
共和党控制的国会在此之前曾经通过一项法律规定,除批准任用内阁官员之外,麦议院还须对罢免任何官员进行表决。
约翰逊支持者说,由于斯坦顿是该法律道过之前由林肯任命的,因此不适用于这项法律。众议院表示了异议,于是全体共和党人投票通过了弹劾总统的项条款,并送交参议院裁决。
这些弹劾条款主要涉及罢免斯坦顿和所谓违反关于军事指挥系统的法律等事项。
由于激进派在参议院掌握多于23的票数在握,激进派认为,国会无疑能够控制政府。
然而,在最终表决时,7名共和党参议员反水,投了反对票。结果,35票赞成弹劫,而激进派弹劾总统需要36票。约翰逊总统因一票之差而幸免弹劾。
这就是说,约翰逊总统因为参议院的票数没有达到23而没有遭到弹劾。
第二位就是那个在水门事件中遭到不幸的尼克松了。
1972年6月,水门事件爆发。水门事件是这样一个事件。尼克松多年来饱受民主党的气,心有不平,入主白宫后,还是与民主党摆不平,因此想找民主党的痛脚。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惜的是尼克松左右有些不务正业而又急功近利的小人,拼命想往上爬,居然想去民主党总部去偷民主党的内部文件,而且呈上计划给共和党的某些领导。约翰,米切尔既未同意,又没有表示反对,这就造成后患无穷。
1972年6月2日晚,共和党的5名喽啰晚间偷入水门办公大厦五楼的民主党总部,黑暗中想偷文件,无巧不成书,晚间巡逻的警卫发现门开着,那瞀卫以为门未锁好,把门关上了事。而那5个蠢材就该罢手,伹他们又再尝试,这才引起警卫的猜疑,于是报瞀,警察来后一网打尽,5个人全部被捕,并且都录了口供。他们都说是奉共和党领导之命行事,是谁主使,他们也说不清楚。
后来,华盛顿邮报两位年轻记者深入采访这件事,而且又找内线,于是水门偷窃案成为全球关注的水门事件。那两位记者从此出了名,不但出了畅销书,而且用他们的详细报道,迫使国会举行听证会,以神来之笔把尼克松打垮了。接着尼克松搞秘密录音一事也被发掘了出来,问题愈闹愈大。
亚历山大巴特菲尔德原来任美国民航局局长,曾是空军上校,他对电脑作业很有一套,于是被白宫的幕僚长调到白宫去管理白宫地下室的录音系统。本来,水门事件调査组对这位仁兄并不太注意,律师们只想请他来解释一下白宫的电话系统而已。这个呆子若不多言,只答是与不是、对与不对就够了。但当他们问他的职务时,他说他负责管理白宫地下室的全部录音系统。这一来听证的委员们兴趣可大了。他们问:什么录音系统?他答道:总统室内的讲话全部录音。全部录音?是的,全部录音。他知道自己惹祸上身了,但已经没有了退路。他被盘问了3天,调查小组要白宫交出全部的录音带。
本来,如果尼克松坚持说对手下所为一无所知,那样,罪在手下,他这个总统也就没事了。偏偏听证会得到了64盘录音带,录音带证明尼克松和他的6名前白宫助手都对水门事件很知情,有着无法逃避的责任。
亨利,基辛格这样回忆道:对尼克松施加的毁灭性的力量势不可档。7月27日星期六,众议院司法委员会通过了第一项弹劾条款,罪名是妨碍执法。7月29日,该委员会批准了第二项弹劾条款,指控总统滥用职权。当天宣布成立了一个名叫撒换总统保宁派的委员会。7月3日,司法委员会表决通过了第三项弹劾条款,指控总统非法蔑视它的传唤。7月3日,总统的前助理约翰埃利希曼以同谋罪和伪证罪锒铛入狱。
同一天,黑格打电话给我。确凿证据找到了:有一盘录音带记录了尼克松和助理鲍勃霍尔德曼1972年6月23日一即潜入水门大麾事件发生后不到一个星期一一在椭圆形办公室的谈话,从内容来看,尼克松无疑对隐瞒真相一事了如指掌,也许实际上就是他指使的。这样一来,弹劾是必然的了,很可能还会定罪。
第二天,星期四,黑格说,虽然尼克松一家极力反对,但鉴于事态发展,尼克松最好辞职。星期五,他对我说,一尼克松固执己见。也许有必要把第82空降师调到白宫来保卫总统。我说,这简直是乱弹琴,总统不能在刺刀的包围下办公。黑格说,他完全赞成,他只是希望我感受四处散布的各种流言。包括尼克松的心腹在内的人周末在戴维营开会,讨论控制局势。不管会议做出什么决定,那盘具有杀伤力的录音帝将于8月5日星期一对外公布。尼克松要对公众的反应傲出判断之后才最终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