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释译
这四句经文讲的是无十二因缘,亦无十二因缘尽。不执生死有,亦不执生死无。
因缘
因缘观分成两类:一是以空间现象讲因缘,是物质关系的;二是以时间现象讲因缘,是精神生命的。佛法是以精神为主,以物质为副,在《心经》中讲的十二因缘,是从时间过程的三世流转,讲此有故彼有,此灭故彼灭的生命现象。
《阿含经》中所讲的因缘观,也是就时间讲的,着重于精神层面的生与灭。《中观论》所讲,并重于空间和时间之生灭有无的讨论,是根据早期的《阿含经》里所讲的五蕴法,即是精神和物质的综合。《心经》一开始讲五蕴、十八界,接着提出十二因缘,也都是以空问及时间、精神和物质的交互运用,来说明因缘生灭的宇宙观与人生观。
十二因缘观,即是分成十二个阶段,说明人的生命何从何去。每一阶段都是果,又都连接着前因和后果。现阶段的果,必从上阶段的因而来,称为果缘于因,如此展开一个一个阶段;前因制造后果,在此果位又变成下一个后果的前因,又造后果,如此产生的关系叫做因果关系。促成因果产生关系的就是缘,果是缘于因,所以叫因缘关系;果是从因来的,由于有因才有果,每一个果位都是缘自于因位,以因位为果位所缘,所以称为因缘。
十二因缘
十二因缘是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以此十二个阶段配三世三个时段,便是:1.初三个属过去世,2.中七个属现在世,3.后二个属未来世。
无明,行,识——过去世
“无明”是无始以来众生烦恼的根本,称为无始无明。佛法不讲有开始,虽然地球有开始有结束,而生存在地球上的众生,在地球未开始以前,早已于他方世界生生死死。当地球毁灭之后,尚没有得解脱的众生,又会到其他的世界去接受生死,所以佛教是无始的宇宙生命论。
个别的宇宙体及生命体,看似有始,将时空放远大了看,其实是无始的。佛法虽说一切众生都有佛性,是有成佛的可能性,但就众生的自身而言,由无始以来便是众生,便是因为根本的无明而自生烦恼,流转生死,所以称之为无始无明。
众生的烦恼,引发于根本无明,无明即是没有智慧,所以引生烦恼,烦恼的心理现象是以贪、瞋、痴的三毒为基础。因贪而追求,求之不得,或者得而复失,便会起瞋,不明因果及因缘的规律,便是愚痴。
凡夫众生由于贪、瞋、痴的心理活动,反映到身、口、意的三种“行”为,有了行为就产生业力,业力是行为完成后所留下来的心理及精神力量,从生到死的过程中,每一个行为都会有这种力量余留下来,这种业力的结合就是“识”。识也不是一个固有的东西,但因业力的结合而有。所以取了名字叫识。这个识会在这一生或下一生现行变成果报,对于未来而说,是果报的因,又名为“种识”。所以无明、行、识,对这一世来讲是因,对未来世而言也是因。由于有了这样的因,生命就一世又一世地流转不息,名为三世因缘。
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现在世现在世的七个段落,也可以归纳成过去世的三个段落,只是为了把现在这一生的过程,清楚详细地说明,所以才把三个阶段细分成七个阶段。
“名色”是由识入胎,直到六根齐全为止的住胎阶段。我们人类在母亲刚刚受孕的那一刻,就算是这一期生命的开始。“名”是前世带来的业力,“色”是由父精母卵成孕后的胎质。
“六入”即是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在胎中渐渐完成,出生后六根的功能与六识合而为一,再与色、声、香、味、触、法的六尘发生攀缘作用,便有烦恼的情绪影响,所以称为六入。
“触”是在出生之后,以六入的身立即便与母体外的环境接触,如果不接触,六入便不会造业,也不受报。
“受”有五种:苦、乐、忧、喜、舍,舍受又可分成两类:不苦不乐,不忧不喜。
“爱”是在受了以后,产生贪与瞋的反应:对于合意的起贪爱,对逆意的起瞋怨。
“取”是经过爱瞋的过程之后,产生争取与抗拒的反应。“有”是经过一生的身心活动,必然留下业力,又有了下一世受报的原因。
在过去世的“行”之中,已包括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的六个段落。过去世的识之中,即含现在世的有,有什么?有业力,有投生到未来世的业力,再在未来世受生及老死的果报。
生,老死——未来世
“生”是未来世的出生,从出生到一期生命的结束时,便是老死阶段。
“老死”是生命的必然现象,有生必有死,从生到死的过程,便是老。
十二因缘的道理,是在为我们指出:生死流转及生死还灭的过程,比如《杂阿含经》卷十三第三三五经说:“此起故彼起,如无明缘行,行缘识,广说乃至纯大苦聚集起。”又说:“此灭故彼灭,无明灭故行灭,行灭故识灭,如是广说,乃至纯大苦聚灭。”只要无明在即有烦恼起,即有生老病死苦;若灭无明,烦恼亦灭,便离生死苦海。
观十二因缘
观十二因缘很重要,十二因缘本身就是苦,如果不观十二因缘就会制造苦的原因,然后结受苦的果。如果会观它,就可以达到灭苦的目的。这就是四圣谛中的苦集谛和苦灭谛。《阿含经》中说佛法的基本观念是“此起故彼起”,有无明烦恼就会造业,造了业就要受苦的果报,在受苦报的同时,又再造业,造了业又受苦报,这就叫做生死流转。但《阿含经》中又说“此灭故彼灭”,无明烦恼灭了,生死的苦报就不见了。因为无明烦恼灭,就不再造生死业,不造生死业,就不受生死的苦报,不受生死果报的苦,便是自在解脱的人。
观无明
无明是烦恼的根本,一般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烦恼,也不知道要断除烦恼,只希望生活中没有痛苦就好。遇到可爱的还是要贪,遇到不合意的还是要瞋。只希望不要受苦报,不愿意不造恶因,不知釜底抽薪,只知扬汤止沸,这就是众生的愚痴。
无明就是烦恼的根本,所以要观无明,好似抓贼先抓贼头,抓住贼头,贼群也就会落荒而逃了。无明去掉,如同捣破了贼窝山寨,群贼也就没有地方聚集藏身了。
无明是个假想的名词,其实并没有这个东西。好似一个气球,充满了气,打开看,却看不到任何东西,里面的气和外面的气完全一样,只是心有执著,用一个自私的我为范围把它聚集起来,就有了无明的力量。当我们在执著于好、坏、我、你之时,无明好像气体在气球里面一样,没有执著时,便像气球的橡皮消失了,气也在空间中消失。无明虽是假的,如果自我执著不除,无明也会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
无明也是烦恼的种子,遇缘则起,不遇缘则隐伏;像各种植物的种子一样,遇到了阳光、空气、水、土壤、肥料等的外缘时,就会发芽,缘不具足就不发芽生长。
所以用观的方法,使得无明没有发芽生长的机会。当用气球作譬喻时,就把无明当气球来观想;用种子作譬喻时,就把无明当种子来观想。球是譬喻自我执著,我们便练习淡化自我乃至放下自我。种子待缘而发芽生长,是譬喻外在的种种诱因,我们便练习着拒绝那些诱因,看透那些诱因,警惕自己不要接受那些诱因的困扰。什么是诱因?就是那些人事物,使我们产生贪欲心、瞋恨心、骄慢心、嫉妒心、怀疑心等的现象。这些外缘使我们产生我执,成为我贪、我瞋、我痴、我慢、我疑等烦恼。
只要不小心,我执的气球立即形成;只要不小心,无明的种子就得了发芽的外缘。举例说,贪,一定是有东西可以贪,贪吃、贪钱、贪男女爱欲,这些都是先有一个自我,再加上另外的对象,才会产生贪的事实。
我的本身是个假象,因为“我”是念念不断地在变,而被贪、被瞋的对象,也是时时刻刻地在变动。譬如一位男子爱上了一个美女,他爱的实质上是个假东西,美女会变老,变得不可爱,而他自己本身也在变,他贪爱的念头也在变,所以他爱的对象是假的,他自己本身也是假的,爱也是假的,执著的本身也是假的。如果认清了“缘”,就会不起烦恼,烦恼不起,无明就不存在,这就是“无无明”。
要得解脱就要不起烦恼,能够不起烦恼,生死的苦报也就没有着力点了。虽然为了度众生,菩萨仍得倒驾慈航,在生死之中来来去去,因为来去自在,不以为苦,所以也不执著要断除无明,故谓“亦无无明尽”。在《大智度论》第二十七及二十八卷也曾说到菩萨已得到无生法忍,已住不退转地,烦恼已尽而习气未除,乃为众生有大慈悲而自在化身之故。观行
“行”以心为主、身为从,心以贪、瞋、痴、慢、疑等为我的反应,跟着产生身及口的行为动作,便构成造业的事实。所以当我们起心动念时、开口说话时,一切当观照,是不是与贪、瞋、痴、慢、疑等烦恼我执相连相应,如果是,就算构成了“行”,就是在造业;如果不是,就不是“行”,就不在造业。
譬如有一个人走夜路,看到了一只癞蛤蟆,而他最讨厌癞蛤蟆,便不假思索地一脚踩上去,希望把它踩死,结果发现原来不是癞蛤蟆,而是一堆狗屎。虽然他没有杀生,但因为他起了瞋恨心及杀念,若依小乘律,不算犯戒,也不造杀业;若依菩萨律仪,因为伤了慈悲心,所以既犯戒也造业,他踩上了一脚狗屎,也算是受了果报。
在日常生活中,当你发觉有了贪、瞋、痴、慢、疑等的烦恼时,要观心的动机是什么?它所产生的后果是什么?如果以慈悲心发动身、口二业,去以佛法度化众生,就会转黑业的行,为白业的行,再由白业的行转为无漏业的菩萨行了。
如果明知你自己造恶业,便当立即痛彻忏悔,发愿改过修善,就是修行了。累犯而无悔意的身、口、意三业恶行,所造的恶业和初犯的也是不一样的,所受的果报也较沉重,所以起了烦恼就当观照忏悔,渐渐地变成正知正见的正行,就能变成无明灭而行灭了。
禅修者要观照自己的起心动念处,发现烦恼心将起时,最好不让它出现,若已出现时要让它停止,如果不能停止,要以念佛、礼拜、持咒、数呼吸等方法来转移它。
观识
“识”其实也没有这样东西,它本身是先由行为构成业力,再由业力累积聚合为识,如果“行”灭,“识”就无法存在。识的产生是因为我的执著,误将无明烦恼执著为“我”。例如以贪为我,向外把环境据以为我,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是我,向内把自己的思想、观念等的价值判断执著为我。
我们当观外在的环境例如眷属、财富、权势、名望等,乃至自己的肉体,原来不是我,将来也不是我。内在的价值判断,可以因人因时因地而不同,所以是虚幻的,当然也不是我。譬如说认为自己有多少财产、地位、功劳,有多少学问、名望、影响力,都不过像是江心的浪、水面的泡,幻现幻灭,并没有真正的我。
能够不执著我,便不起烦恼,不造业,也就没有识了。这是无明灭故行灭,行灭故识灭,识灭故生老病死诸苦皆灭。三世共有十二因缘,只要懂得一世的三个因缘,其他二世的九个因缘,也可依此类推,完全相同;过去世既空,现在世及未来世当然也是空的了。
三世十二因缘是由烦恼的我执所形成,如果没有烦恼,不起我执,便无无明、无行、无识,既没有过去世的无明、行、识,就不会有这一世的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既没有这一世的业力,也就不会有来世的生及老死了。
但是对于大乘菩萨来说,虽然已无无明亦无老死,而众生尚需菩萨救度,菩萨还是要在生死之中普度众生,所以既无无明尽,亦无老死尽。要在有生有死的众生群中,不起烦恼,没有执著,这才是大解脱、大自在。
无苦、集、灭、道
释译
四圣谛
苦、集、灭、道,称为四圣谛,此与十二因缘有关。四圣谛是从十二因缘产生的,观十二因缘能出离生死苦海,观四圣谛也能出离生死苦海。了解苦、集、灭、道的意义,观照苦、集、灭、道的事实,超越苦、集、灭、道的范围,便是这经文“无苦、集、灭、道”的内容。
这是大乘菩萨的精神,虽已断苦集、已灭苦果、已修灭苦之道、已证灭苦之位,但是不住于生死也不离生死。不住生死是得解脱,不离生死为度众生。不像小乘圣者是:苦已灭、集已断、道已修、灭已证,便是“所作已办,不受后有”,不再进入生死了。
先将四圣谛的内容,说明如下:
(一)苦:最基本的苦是生、老、病、死,这就是三世十二因缘的流转生死,也就是《杂阿含经》中说的“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的生死之苦;从出生到死亡之间,为了求生存、求安全欲的满足,便有贪生怕死的苦,你争我夺的苦,因此衍生出求不得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五蕴炽盛苦。
(二)集:是聚集受苦的原因,就是由于造就种种业因,才感受种种苦果。以整体的项目而言,即是身三业、口四业、意三业,总共十业。不管是十恶业或十善业,都要受果报。一般人认为,造了十善业,所受的福报是好事,应该不是受苦;这好像是对的,可惜当你将福报享尽的一天,苦又立即出现了。正在享福的当时,福报就逐渐减少,这叫做坏苦;至于造恶业受苦报,叫做苦苦。
“集”是佛法里面的基本观念,称为业感缘起。造业就能感到果报,果报是因为造业而有,这便是业感缘起。造业受报,就好像在山谷中喊叫一声,就有回音。当我们有行为就有反应,没有行为就不会有这种反应。修行的行为是集善业,如果以有我之心,集了善业也有业感。学佛的人,当以不求回馈的心,来做利益众生的事,便是无相行。如《金刚经》所说:“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也就是度了一切众生,自己并不认为自己是度了众生的人。到了这个程度,就没有集了。
(三)灭:是灭苦与断集。使受苦的原因不再发生,即使已集的苦因未消,苦报仍得去受,但已实证无我的人,不会厌苦,便等于无苦。
如果你尚未解脱生死,若能釜底抽薪,随缘消旧业,更不造新殃,也算是做着灭苦的工作。一边受苦,一边不再制造苦的业因,这就是修持灭苦之道;不但灭了苦,同时也断了集。
有善根的凡夫们,虽已知道要灭苦断集,唯因业力重,障碍多,以致心不由己、身不由己,无法不造生死业,所以需要修行的方法,那便是修道、断集、灭苦。(四)道:修道可以帮助我们渐渐地达成断集灭苦的目的。道的总则是戒、定、慧,并称为三无漏学。大乘菩萨道有四摄、六度,基础是五戒、十善业道。原始佛教则有八正道。
若就道的总则而言,“戒”是不当做的不得做,应当做的不得不做,否则便是犯戒,便应立刻忏悔。如此便能使得苦的原因渐渐地断绝,苦的结果乐意地接受,苦就越来越少了。
“定”是使得浮动的情绪心获得安定、平静,不再自恼恼人,不再制造苦因,若在定中,自然不会犯戒。
“慧”有两种,一是有漏慧,一是无漏慧。有漏慧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知识、见解、智慧。无漏慧是无我的智慧,断烦恼是它,度众生也是它;离苦是它,救苦也是它。五戒与十善业道,是由戒学的衍生;八正道与六度,是由戒定慧三无漏学的衍生;四摄法是由菩萨道的具体展现。总之都属于“道”的范围。
观四谛
人在受苦时,如果已知道是苦,这个苦的本身就没有那么苦了。有些人终日烦恼而不知是苦,也不知道苦的原因,更不知道如何脱苦,那才是真正的苦不堪言了。譬如有一个人,明明是你的仇人冤家,你却误认为是爱人亲家,他常常对你不好,使你困扰,而又偏偏离不开你,你也每天需要他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既恨他,又爱他,你竟然不晓得这就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