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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成都城墙消失在尘埃中

成都的城墙如今只保留了一小段,这幸存的一段也仅是因为作为北较场的护墙而残存下来的。成都城墙在历史上是“楼观壮丽,城郭完固”,其巍峨胜于西南,也就是说历史上整个中国西南唯成都城墙最为高大坚固。它的墙芯用的是龙泉驿的黄土,这种土有黏性,又很稳定。外墙是专门烧制的城墙砖,十分结实。成都古城垣,绕城“二十二里八分”。

通过史料我们还能想见成都明清古城墙的气势。当年在成都东大街的尽头,距府河两百米远的地方,屹立着古城东大门的门楼。到了正月灯会时节成都人就要上城楼去观灯,春天还会在城墙上放风筝。在一片平原上陡然立起一座雄关,使成都这座中国西南的历史名城显得无比雄壮和威严。这门楼在明代时被人叫做“迎晖门”,意即它每天最早迎来朝晖。

成都人春日爱登城楼,夏日爱游江,秋日放河灯,冬日观灯,一年四季都有节日而不闲着。春日登城楼是为了发思古之情,这在司马相如的诗篇或李劼人的小说中都有记述。从城墙上放眼望去,满眼的青砖瓦房、四合院、吊脚楼,铺石板的古街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古刹的钟声传来,使成都城平添一种古老的遗韵。成都自古以来是倦鸟的归宿,是官宦游子的养老地。城中府第、公馆、门洞、四合院、独门独户的小院,前店后厂的铺面,乃至于草房子、木板棚、偏偏、席围子,各种规格的房子都有。先说府第,皇城是最为气派的,成都曾是三国时刘备的蜀汉之都埠,李雄的成国之首城,王建的前蜀中心,孟知祥的后蜀王城,张献忠的大西政权帝府,历朝历代成都都是四川的省会和中国西南的商业中枢。在成都居住过的王侯将相不计其数,到了清代的雍正、乾隆年间,甘肃人岳钟琪出任四川提督,署理总督,平息准噶尔叛乱有功,封为“公”,这是当时除皇亲国戚外的最高封号。不久因得罪皇帝削职为民,住在百花潭靠种茶为生。天有不测风云,大小金川发生叛乱,岳钟琪被召还封为大将军,平息金川之乱后又赏还公爵封号,迁往岳府街,建了公爵府,这是仅次于皇城的建筑。另一处是位于文庙前街的杨遇春的侯府。在这些官邸宅院中不仅有精美的建筑,也有设计精巧的后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形成风格独特的川西园林,可与江南的园林艺术分庭抗礼。加上华西坝和四圣祠街上的西洋建筑,以及陕西街上西洋风格的别墅,站在城墙上这一切都可尽收眼底。

清代的成都城墙“高三丈,厚一丈八尺,周二十二里三分,计四千一十四丈,东西相距九里三分,垛口五千五百三十八,敌楼四,堆房十一,门四”。这段文字见于雍正《四川通志·城池》。此城墙较乾隆重修的城墙二十二里八分略小。清时城门有四,东门曰迎晖门,南门叫江桥门,西门唤做清远门,北门呼为大安门。迎晖门出去便是龙泉驿大道,可直通重庆方向;江桥门通的是南路,一般走大邑、邛崃方向,可直达云南,是南方丝绸之路的经典线路,所以邛崃又被称之为天府南来第一州;清远门到达灌口,这是古代茶马古道的路线,翻过二郎山可以到达打箭炉(康定),是川康要道;大安门一路北上到达陕西,秦岭一带全是险要的栈道,这条路最为艰险,是李白称之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路段,路虽惊险,但川陕大道一直是蜀地与中原和关中联系的命脉,因而历朝历代都是最为重要的通道。

成都自秦惠王二十七年筑城,由张仪筑龟城,城墙便一直屹立。历史上城墙不断地改建、扩建、重建、翻建,但从来不曾废弃。到公元1949年,历时两千多年的城墙都完好无缺。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城墙成了成都最大的贫民窟,城墙边和城门洞搭满了烂席棚。成都有一句老话“蹲城墙边”,就是说只要破落了就去城墙边搭一个草棚子度日,这是谁也管不了的事情。一直到六七十年代还有残垣断壁,但城墙不被重视,也无人加以保护,不断被人取土、撬砖、堆垃圾,甚至有人在城墙上种地,其收成虽十分可怜,但仍有人乐此不疲。中国除了西安的城墙之外,成都这座第二大的城墙就这样被日益掏空。世界上许多没有历史纵深感的国家和民族捡到一点肤浅的东西就当成宝贝来保存,而有悠久历史的人们如我者却把厚重不当一回事,要等到老祖宗留下的古玩意儿损失殆尽才痛定思痛,追悔莫及,这种事情总是不断地在我们身边发生。

城墙的毁灭是在“文革”中,这时人们被号召起来挖土打战备砖,城墙上爬满了蚂蚁一样的人群,人们一夜之间就将城墙挖成一些土包,再过几天去看连土包也不复存在,成都城墙终于被夷为平地。笔者当年也参加过挖城墙的运动,这种举动在当年只是众多行动中的一个小插曲。成都当年挖掉了城墙,炸毁了皇城,拆除了三桥和红照壁,填平了五条通航的河道,拆光了两百多座古桥,废弃了水运,填掉了五十多个池塘,将上千座辉煌的公馆扫荡一空,幸亏还有几件出土文物放在博物馆里,但门票那么贵,也少有人参观。可惜人们还大言不惭地号称自己古老,是历史文化名城,这真是一种幽默。

成都城墙今天还有一小段,还是用残砖废土重修的,算是对那么一道古城墙的见证。西安之所以可以堂而皇之地称为古城,自然是因为它作为十三朝古都有众多的文物作为见证,亦有兵马俑和古城墙作为实物佐证着这座城市的历史风貌。同样,北京的古老是以故宫为见证的。成都的历史用什么来佐证,靠一些仿古街?显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