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读《列子》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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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汤问(3)

译文

伯牙擅长弹琴,钟子期善于聆听。伯牙弹琴,心志在于高山,钟子期便说:“好呀,巍峨雄伟得似泰山!”伯牙的心志在于流水。钟子期说:“好呀,浩浩荡荡犹如长江黄河!”伯牙想到什么,钟子期就能领悟到什么。伯牙在泰山的北麓游览,突然下起暴雨,被阻止在岩下;心里忧愁,便拿起琴来弹奏。开始弹起的是连绵大雨的音调,而后又弹出表达山崩地裂的声调。每奏完一曲,钟子期都能心领神会。伯牙就放下琴感叹地说:“好啊,好啊!你的志向与想象,与我的志向与想象一样。我怎么才能逃脱,使琴声不让你领会出我的想象和情感呢?”

原文

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至弇山。反还,未及中国,道有献工人名偃师,穆王荐之,问曰:“若有何能?”偃师曰:“臣唯命所试。然臣已有所造,愿王先观之。”穆王曰:“日以俱来,吾与若俱观之。”越日,偃师谒见王。王荐之,曰:“若与偕来者何人耶?”对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惊视之,趋步府仰,信人也。巧夫顉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技将终,倡者瞬其目而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诛偃师。偃师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王谛料之,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具者。合会复如初见。王试废其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穆王始悦而叹曰:“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诏贰车载之以归。夫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鸟,自谓能之极也。弟子东门贾、禽滑釐闻偃师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终身不敢语艺,而时执规矩。

注释

瞬其目:原义为眨着眼睛,这里应解释为以眼睛的活动作为挑逗或传情。

傅:同“附”。傅会:附会,亦即将就,凑合之意。

谛料:认真检查。

诏:命令,派遣。贰车:副车,随从之车。

时执规矩:是说他们不敢谈论技艺方面的事。规矩:一种工具,用以校正方或圆。

译文

周穆王去西方视察,越过昆仑山,到了弁山。然后返回,还没有回到中原,途中碰到一个名叫偃师奉献工技的人。穆王接见了他,并问道:“你有什么本事呢?”偃师说:“我一切都听从你的命令,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但我已经造好了一件玩物,希望得到您的欣赏。”穆王说:“过几天你带来吧,我与你一起观赏。”第二天,偃师来拜见穆王,穆王接见时说:“跟你一起来的人是谁?”偃师说:“这就是我造就的可以献艺杂耍的人。”穆王吃惊地看着,只见那人行步走路抬头低首,完全是个真正的艺人。更巧妙的是,脑壳一晃,就唱起了歌,歌声也合乎乐律;双手一动,就跳起了舞蹈,姿态也合乎节拍。千变万化,你任意想要什么,他都会照你的意思去做。穆王还认为他真正是个人,就要求宠妃盛姬及宫内姬妾一道欣赏。表演快收场了,那人用挑逗的眼色来勾引穆王身边的姬妾。穆王大怒,马上要杀偃师。偃师感到很害怕,立刻剖开那假人给穆王看,原来全部是些皮革、木料、胶膝、白黑、丹青各样物品组装而成的。穆王认真地检查着,里面的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面的筋骨、肢节、皮毛、齿发都是假的,只不过与人一样样样俱全。偃师把他重新组装,又完全好如初了,穆王试着拿走他的心脏,他的口就不能说;拿走他的肝,眼睛就看不见;拿走了他的肾,脚就不能走路。这时穆王才高兴起来,赞叹说:“人的技艺精妙,竟然同自然造化的奇功相同么?”随着命令偃师乘坐副车回宫廷。鲁班造出了云梯,墨翟造出了飞鸢,自以为是技能达到了高峰。鲁班弟子东门贾,墨翟弟子禽滑釐,听到偃师的这种巧妙,都告诉了自己的老师,这两位大师居然终生不敢再谈技艺了,只按照规矩做些实事罢了。

原文

甘蝇,古之善射者,彀弓而兽伏鸟下。弟子名飞卫,学射于甘蝇,而巧过其师。纪昌者,又学射于飞卫。飞卫曰:“尔先学不瞬,而后可言射矣。”纪昌归,偃卧其妻之机下,以目承牵挺。二年之后,虽锥末倒眦而不瞬也。以告飞卫。飞卫曰:“未也!必学视而后可。视小如大,视策如著,而后告我。”吕以悬虱于牖,南面而望之。旬日之间,浸大也。三年之后,如车轮焉。以睹余物,皆丘山也。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篝,射之,贯虱之心,而悬不绝。以告飞卫。飞卫高蹈拊膺曰:“汝得之矣!”纪昌既尽卫之术,计天下之敌己者一人而已,乃谋杀飞卫。相遇于野,二人交射,中路端锋相触,而坠于地,而尘不扬。飞卫之矢先穷。纪昌遗一矢,既发,飞卫以棘刺之端矢扦之,而无差焉。于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于途,请为父子。尅臂双誓,不得告术于人。

注释

偃卧:仰面睡觉。机:这里系指织布机。

承:接,跟着。牵挺:织机下绳悬两个踏板,用足蹑之,使牵引相上下以织布帛者。

锥末:锥子的尖锋。倒:到也。眦:眼角。

浸:慢慢地,逐渐地。

燕:国名。角:牛角。

蓬:干硬的草。簳:蓬草的茎干。

中路:中途,这里指中间。相触:相接触,这里指两箭矢锋相碰。穷:尽,用完。

译文

甘蝇,是古代善于射箭的人,张弓一箭就能射得野兽伏到地上,飞鸟从空中坠落。他的弟子叫飞卫,跟从他学习射箭,射箭的技术超过了老师。纪昌,又是跟从飞卫学习射箭。飞卫说:“你先学会看东西不眨眼,然后才能谈射箭。”纪昌回家,就仰卧在妻子的织布机下,眼睛随着踏板一上一下地看着,眼睛也不眨一下。两年以后,即便锥子的尖锋刺到眼角,他也不眨一下眼。练到这种程度后纪昌告诉飞卫。飞卫说:“还不行,再把视力练好了才可以。练到看见小东西就像看见大东西,看见细微的物体就像看见明显的东西,那时再来告诉我。”纪昌便用牦牛的毛系着虱子,挂到南面的窗户上,每天望着它。十天之后,看那悬挂的虱子渐渐大起来;三年以后,看那虱子居然有车轮那么大了。看其他的东西,都像小山丘差不多了。于是纪昌用燕国产的牛角做出硬弓,用楚国产的蓬干做出箭杆,用来射虱子,穿过了虱子的中心,而悬毛不断。到了这样的境界纪昌再去告诉飞卫。飞卫兴奋地欢跳起来,拍着胸膛说:“你已经完全学好了。”纪昌已经把飞卫的技艺全部学到家以后,心想,天下可以与我为敌手的只有飞卫一人了,于是想谋杀飞卫。有一回两人在郊外碰上了,两张弓对射,射出的箭尖相互碰击,跌落地上,尘土也不飞扬。飞卫的箭射完了,纪昌还有一支,他射出了箭,飞卫用荆棘的刺尖防守,刺尖与箭相碰击,丝毫不差。于是两人激动不已,流着泪,放下弓,在途中互相跪拜,相互邀请结为父子。并割臂结盟,立下誓言,决不把射箭的绝技传授给别人。

原文

造父之师曰泰豆氏。造父之始从习御也,执礼甚卑,泰豆三年不告。造父执礼愈谨,乃告之曰:“古诗言:‘良弓之子,必先为箕;良冶主子,必先为裘。’汝先观吾趣。趣如吾,然后六辔可持,六马可御。”造父曰:“唯命所从。”泰豆乃立木为途,仅可容足;计步而置,履之而行。趣走往还,无跌失也。造父学之,三日尽其巧。泰豆叹曰:“子何其敏也?得之捷乎!凡所御者,亦如此也。曩汝之行,得之于足,应之于心。推于御也,齐辑乎辔衔之际,而急缓乎唇吻之和,正度乎胸臆之中,而执节乎掌握之间。内得于中心,而外合于马志,是故能进退履绳,而旋曲中规,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诚得其术也。得之子衔,应之于辔;得之于辔,应之于手;得之子手,应之于心。则不以目视,不以策驱;心闲体正,六辔不乱,而二十四蹄所投无差;回旋进退,莫不中节。然后舆轮之外,可使无余辙;马蹄之外,可使无余地。未尝觉山谷之险,原隰之夷,视之一也。吾术穷矣。汝其识之!”

注释

箕:竹器,撮箕之类。这里指絹箕。

趣如吾:急步行走得像我一样。

正度:恰好适合,指快慢恰到好处。

执节:驾驭的节奏恰当。掌握:指手里握着的六辔。

马志:马的性情,马的意愿。

衔:马嚼子,金属制造。

策:马鞭子。

心闲:心头闲静,不慌不忙。

译文

造父的师傅叫泰豆氏。造父刚开始学习驾马车时,对泰豆氏很是恭谦礼貌,而过去了三年时光,泰豆氏却没有传授技术给他,造父就更加礼貌恭谦。泰豆氏才对他说:“古诗中讲:‘优秀造弓人的儿子,必得先练习制作竹器簸箕;优秀冶炼工匠的儿子,必得先练习制作皮革裘衣。’你先观摩我疾走步法。等你疾走与我相差无几时,就可以把持六条缰绳,这样就能驾驶六匹马拉的车子了。”造父说:“全都听从你的命令。”泰豆氏竖起木桩作为马道,那道只有脚够踏进去;木桩以计算马步而安排的,踩着它快步如飞地来回走,从不跌落。造父按照他的样子做,三天就学会了。泰豆氏赞叹说:“你学得这样灵敏,掌握得这样快,凡是学习驾车的人,都要这样训练。刚才你所走的步伐凭借脚用的技巧,心在响应着。用到驾车上,在调整马匹的缰绳及嚼子的统一配合,无论是紧急还是舒缓都要同口头吆喝声谐调统一,心中要把握住快慢的程度,缰绳上要把住走动的节奏。内心有所安排,在外面就要适应马的情绪,这样,无论是进还是退,都像踏着已规定好的墨线,不曲折不环绕,就像这样按规矩做,就像按选定的路子让它走,驾驭的力量还觉得富富有余,这才叫真正掌握了驾驶技术。掌握了嚼子的要领,缰绳上便有相应的掌握;掌握住了缰绳的要领,手腕动作上便有相应的掌握;掌握住了手腕动作要领,在内心里便有相应的掌握。做到这些,驾着马车就不必用眼睛去看,不必用马鞭去驱使;做到这些,就能从容镇定,身子坐得正直,六条缰绳安然在握,二十四只马蹄自由地奔跑也没有一点差错;进退回旋,都有一定的节拍。然后就能够在狭窄险峻的道路上奔驰,车轮之外不需要更宽阔的地面了。马蹄之外不需要多余的立足之地了。高山峡谷不会觉得有危险,平原低洼不会觉得道路崎岖,都是看作一样的。我的技术到此穷尽了,希望你好好记住吧!”

原文

魏黑卵以暱嫌杀丘邴章。丘邴章之子来丹谋报父之仇。丹气甚猛,形甚露,计粒而食,顺风而趋。虽怒,不能称兵以报之。耻假力于人,誓手剑以屠黑卵。黑卵悍志绝众,力抗百夫,筋骨皮肉,非人类也。延颈承刃,披胸受矢,锘锷摧屈,而体无痕挞。负其材力,视来丹犹雏彀也。来丹之友申他曰:“子怨黑卵至矣,黑卵之易子过矣,将奚谋焉?”来丹垂涕曰:“愿子为我谋。”申他曰:“吾闻卫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宝剑,一童子服之,却三军之众,奚不请焉?”来丹遂适卫,见孔周,执仆御之礼,请先纳妻子,后言所欲。孔周曰:“吾有三剑,唯子所择;皆不能杀人,且先言其状。一曰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二曰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骋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宝者,传之十三世矣,而无施子事。匣而茂之,未尝启封。”来丹曰:“虽然,吾必请其下者。”孔周乃归其妻子,与斋七日。晏阴之间,跪而授其下剑。来丹再拜受之以归。来丹遂执剑从黑卵。时黑卵之醉偃于牖下,自颈至腰三斩之。黑卵不觉。来丹以黑卵之死,趣而退。遇黑卵之子于门,击之三下,如投虚。黑卵之子方笑曰:“汝何而三招予?”来丹知剑之不能杀人也,叹而归。黑卵既醒,怒其妻曰:“醉而露我,使我嗌疾而腰急。”其子曰:“畴昔来丹之来,遇我于门,三招我,亦使我体疾而支强。彼其厌我哉!”

注释

形甚露:身体很瘦弱。形:身体。露:嬴,没有力量。

披胸:敞开敞开,胸脯露出。

痕挞:打伤的痕迹。胡怀琛《列子张湛注补正》:“痕挞”疑倒装,应为“挞痕”。

易:这里指小看人,轻视。

服:佩。服与佩,古音相同,“服”为借字。

执:行,遵循。仆御:仆人,马车夫,这里指下等人。

爽:明彻。方昼:白天,或正当白天之时。

方夜:晚上,或正当夜晚之时。

觉疾:感到速度极快。

译文

魏国黑卵,为了私仇杀了丘邴章。丘邴章的儿子来丹想为父报仇雪恨。来丹的气势虽凶猛,身子却瘦弱,力不从心,吃饭的粒数可以数得清,顺风才能走动。尽管愤怒不已,却拿不起武器去报仇。想借用别人的力量去报仇,又感到耻辱,发誓要亲手杀死黑卵。而黑卵强悍无比,可以力敌百人,皮肉筋骨无人能比。伸长脖子可以任人砍杀,敞开胸脯可以承受箭击,即使刀剑折断,箭头弯曲,他的身体不见一点痕迹。凭着他的本领来看,来丹只算个刚出生的小鸡罢了。来丹的朋友申他说:“你仇恨黑卵达到了极点,黑卵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未免太过分了。你打算如何谋划报仇呢?”来丹流着泪说:“希望你为我想想办法。”申他说:“我听说卫国的孔周,他祖上曾经得到殷代帝王的宝剑,即使佩戴在一个儿童身上,也可以凭此吓退全部敌军,你为什么不去请求他呢?”于是来丹来到卫国,拜见孔周,行了最恭谦的礼节,并请求用自己老婆儿子作抵押,再说出自己的请求。孔周说:“我有三把宝剑,任凭你选择一把;但是都不能杀死人,我先说说这三把剑的情况。第一把叫做含光,看不见它的形状,运用起来不觉得它的存在,它触及到物体,好像是虚空一样,被触及的物体自然也没有感觉。第二把叫做承影,在天还没全亮的时候,在黄昏没有黑的时候,向着北面仔细看,虚虚实实好像有把剑在那里,但是看不清它的形状;一触及到它,便悄悄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刺到人体也不觉得痛。第三把叫做宵练,白天能看到它的形状却看不到它的光芒,夜晚能见到光芒却看不见它的形状;触及到人体,就像撕东西一样一闪而过,立刻又愈合了,只有疼痛的感觉,剑锋上不留任何血迹。这三把宝剑传了十三代人,却没有使用过一次。放在剑匣里收藏着,也从没打开过。”来丹说:“虽然它们神奇无比,我请求借用最下等的宝剑。”孔周送还了他的老婆孩子,两人同时斋戒七天。在天气时阴时晴的时候,来丹跪着接受了宝剑,拜了又拜,提着宝剑赶回家。来丹提着剑跟踪黑卵,待到黑卵醉卧在窗下时,来丹从颈处到腰下一连砍了三剑,黑卵也没有觉察。来丹以为他死了,赶紧离开。正好在门口遇上了黑卵的儿子,来丹又用剑砍他三下,好像砍在空虚的地方。黑卵的儿子却笑着说:“你怎么这样傻,来这里举手对我打三次招呼呢?”来丹这才明白这宝剑杀不死人,叹口气回家去了。在黑卵醒来时,对妻子大发脾气,说:“我醉了,你还让我睡在窗外露天中,使得我的喉咙得了病,腰间也不舒服。”他的儿子说:“刚才,来丹到这里来了,在门口碰见了我,对我举手招呼了三次,我的身体也感到不舒服,四肢麻木。可能他使用了什么方法损伤了我们吧!”

原文

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锟铻之剑,火浣之布。其剑长尺有咫,练钢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皇子以为无此物,传之者妄。萧叔曰:“皇子果于自信,果于诬理哉!”

注释

垢:脏。垢则布色:污垢在火中的颜色呈布的原色。

果于自信:只信自己的主观判断。

诬:缺少事实根据的言论。诬理:没有根据的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