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读《列子》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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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力命(2)

管仲曾经叹道:“我年轻穷困的时候。曾与鲍叔牙合伙经商,在分财物时往往自己多分一些;鲍叔不认为我是贪心,而是知道我家境贫穷。我曾为鲍叔谋事但弄得大为窘困,鲍叔不以为我是愚蠢,而是知道时机有顺利也有逆的时候,我曾三次做官,三次被君主驱逐,鲍叔牙不觉得我是没有出息,而是知道我没有碰到好机会。我曾三次作战三次败逃,鲍叔不以为我是怕死,而是知道我上有老母。公子纠失败,召忽自杀,我却甘愿被囚受辱,鲍叔牙不以为我是无耻,而是知道我不羞于小节而耻于名声不能显扬于天下呵。生我的是父母,懂我的是的鲍叔啊!”

这就是世人所称道的管、鲍善于交友,小白善于任用贤能的故事。但是,其实无所谓善于交友,实际上无所谓善于任贤。事实上无所谓善于交友无所谓善于任贤的原因,在于根本就没有什么善于交友,根本就没有什么善于任贤。召忽并非要自杀,而是不得不自杀;鲍叔牙并非能推荐贤者,而是不得不推荐;小白并非能任用仇人,而是不得不任用。

到了管仲患病的时候,小白前去探望,对他说:“仲父的病势很重啦,我也用不着忌讳了。如果你去世了,寡人把国政托付给谁才好呢?”管仲问道:“您想交给谁呢?”小白回答:“可以交给鲍叔牙。”管仲说:“那不可以。鲍叔牙为人清廉高洁,是一个贤良之士,他对于德行才干不如自己的人,就不愿与他们为伍,一知道别人的过错,终生不忘。假如让他治理国家,对上则求全责备于君主,对下则违逆百姓。他得罪您的时候不会太久啦。”小白问道:“那么谁可以呢?”管仲回答:“如果我的病不能治愈,那隰朋可以接任。他的为人,在上则忘怀自己身处高位,对下则毫不骄横跋扈,只惭愧自己的德才不如黄帝,而能同情那些不如自己的人。以德行来感化他人的叫做圣人;用财物来济施他人的叫做贤人。因才能而傲视别人的,从来就没有能够得人心的;以贤能而谦虚待人的,从来就没有不得人心的。这样的人顺应自然,对于国事不过分干预,对于家务不过分苛求。如果我的病不能治愈,那么隰朋可以担当国政。”

但是,管仲并非有意鄙薄鲍叔,而是不得不鄙薄;也并非有意推重隰朋,而是不得不推重。开始推重,可能到最终就变成鄙薄;开始鄙薄,可能结果就变成了推重。推重和鄙薄的相互转变,都不是由个人的意志所决定的。

原文

邓析操两可之说①,设无穷之辞,当子产执政③,作《竹刑》④。郑国用之,数难子产之治⑤。子产屈之⑥。子产执而戮之⑦,俄而诛之。

然则子产非能用《竹刑》,不得不用;邓析非能屈子产,不得不屈;子产非能诛邓析,不得不诛也。

注释

①邓析:春秋时法家、名家。郑国大夫。主张法治,曾著《竹刑》,为郑国采用。据《左传》记载,定公九年,邓析被郑国驷歂所杀。此处说子产诛邓析,当为舛误。实际上子产卒于公元前522年,而邓析卒于公元前501年,比子产晚死二十年。两可之说,可彼可此,无所可否的学说主张。

②无穷之辞:指巧言辩说的圆滑辞令。

③子产:春秋时政治家,郑国贵族子国之子。曾任郑简公的卿。公元前543年执政,立丘赋,铸刑鼎,实行改革。

④《竹刑》:子产公布《刑书》后三十余年,邓析又根据当时的新情况,改订刑法,刻在竹筒上,称《竹刑》。

⑤数:数次。难:为难,诘难。

⑥屈:委屈。

⑦戮:羞辱。

译文

邓析主张模棱两可的学说,编了一套巧辩圆滑的辞令,在子产执掌国政的时候,他制订了《竹刑》。郑国采用了《竹刑》,常常给子产治理政务出难题。子产为之委屈,便把邓析抓来加以羞辱,不久又根据《竹刑》把他诛杀了。

但是子产并非乐意采用《竹刑》,而是必须采用;邓析并非愿意让子产委屈,而是必须让子产委屈;子产并非要杀邓析,而是必须杀死他。

原文

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①,不可以死②,或死或生,有矣。

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奈何。故曰,窈然无际③,天道自会,漠然无分④,天道自运。天地不能犯,圣智不能干,鬼魅不能欺。自然者默之成之,平之宁之,将之迎之。

注释

①不可以生:当为“可以生”。

②不可以死:当作“可以死”。两“不”宇衍文。否则句意同上句重复。

③窈然无际:深奥幽远,没有边际。

④漠然无分:寂静无声,没有分别。漠,寂静无声。

译文

应该生存而得以生存,是上天的赐福;应该死亡而得以死亡,也是上天的赐福。应该生存而不得生存,是上天的惩罚;应该死亡而不得死亡,也是上天的惩罚。应该生存而得以生存,应该死亡而得以死亡,这种情况是存在的;应该生存却不得不死亡,应该死亡却不得不生存,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

然而生生死死,并非听凭外物,并非顺随己愿,而都是受命运主宰,人的智力对它无能为力。因此说,那深奥幽远,没有边际的自然规律是自行变通的;那寂静无声,没有界限的自然规律是自行运动的。天地不能违犯它,圣智不能干扰它,鬼魅不能欺骗它。自然规律,在静默之中暗暗成就着,平和宁静无所作为,顺制万物而无遗漏。

原文

杨朱之友曰季梁。季梁得病,七日大渐①。其子环而泣之,请医。季梁谓杨朱曰:“吾子不肖如此之甚,汝奚不为我歌以晓之?”杨朱歌曰:“天其弗识②,人胡能觉?匪祐白天,弗孽由人。我乎汝乎!其弗知乎!医乎巫乎!其知之乎?”其子弗晓,终谒三医③。一曰矫氏,二曰俞氏,三曰卢氏,诊其所疾。矫氏谓季梁曰:“汝寒温不节,虚实失度④,病由饥饱色欲。精虑烦散,非天非鬼。虽渐,可攻也。”季梁曰:“众医也⑤,亟屏之⑥!”俞氏曰:“女始则胎气不足,乳湩有余。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渐矣,弗可已也。”季梁曰:“良医也,且食之!”卢氏曰:“汝疾不由天,亦不由人,亦不由鬼。禀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亦有知之者矣,药石其如汝何?”季梁曰:“神医也,重贶遣之⑦!”俄而季梁之疾自瘳⑧。

注释

①渐:(病情)加剧。

②其:表语气,难道。

③终:到处,周遍。

④虚实:此处为中医学名词。虚证多为正气欠缺,实证多为邪气有余。

⑤众医:医术平庸的医生。

⑥屏:排除,逐走。

⑦贶:赠送礼物。

⑧瘳:病愈。

译文

杨朱的朋友名叫季梁。季梁得病,七天而转入病危。他的儿子们环绕着他哭泣,请求为他去请医生,季梁对杨朱说:“我的儿子太不明事理啦,你怎么不为我唱支歌来开导开导他们呢?”杨朱便唱道:“老天都不知,人怎能明了?福气非天赐,罪孽非人造。我啊与你啊,都不能知道!医生和巫师,岂能识分晓?”季梁的儿子们不明白歌中含意,四处寻访,请来三位医生,一位姓矫,一位姓俞,一位姓卢,为季梁诊断病因。姓矫的医生对季梁说:“你寒温不能调节,虚实失去限度,病因在于饥饱色欲。精虑烦散,这不是天也不是鬼所造成的。虽然病势加重,但还是可用药治疗的。”季梁说:“庸医呀,立刻把他撵出去!”姓俞的医生诊断道:“你生下来就胎气缺乏,乳汁有余。这种病并非一朝一夕所致,它是慢慢发展而成的,已经治不好啦。”季梁说:“良医啊,姑且留他吃饭!”姓卢的医生对他说:“你生病不由天,不由人,也不由鬼。一个人从自然禀承了生命和形体,既有制宰它的,也有知晓它的,这便是命运。药石对你有什么用呢?”季梁听罢,叫道:“神医啊,用贵重的礼物发送他!”不久之后,季梁的疾病就自行痊愈了。

原文

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生亦非贱之所能夭,身亦非轻之所能薄。故贵之或不生,贱之或不死;爱之或不厚,轻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或贵之而生,或贱之而死;或爱之而厚,或轻之而薄。此似顺也,非顺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

鬻熊语文王曰:“自长非所增,自短非所损。算之所亡若何①?”

老聃语关尹曰②:“天之所恶,孰知其故?”言迎天意③,揣利害,不如其已。

注释

①算:推测,筹划,引申为智谋。若何:奈何。

②老聃:老子。周朝史官,所传《老子》(又名《道德经》)是道家学说代表作。关尹:周朝函谷关守关关吏。

③迎:预测未来。

译文

生命并不因珍惜它就能长存,身体并不因爱护它就能健壮;生命也并不因慢待它就会夭折,身体也并不因忽视它就会病弱。所以珍惜它可能就不能生存,慢待它可能就不会死亡;爱护它可能就不健壮,忽视它可能就不瘦弱。这听起来似乎是违反事理的,实际上并不违反;因为生命自然生存自然死亡,身体自然健壮自然瘦弱。或者珍惜它就能生,或许慢待它就会死;或者爱护它就能健壮,或许轻视它就会病弱。这听起来似乎合于事理,实际上与事理并不相合;它们同样也是因为生命是自然存在自然死亡的,身体是自然健壮自然病弱的。

鬻熊对周文王说:“身材高大是自然的身材高大,非人力所能增加;身材短小是自然的身材短小,非人力所能减少。智谋对此无能为力。”

老聃对关尹说:“天所讨厌的,谁知道是什么原因?”意思就是说,谁要推测天意,揣摹利害,倒不如趁早罢休。

原文

杨布问曰①:“有人于此,年兄弟也②,言兄弟也③,才兄弟也,貌兄弟也;而寿夭父子也④,贵贱父子也,名誉父子也,爱憎父子也。吾惑之。”杨子曰:“古之人有言,吾尝识之,将以告若。‘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今昏昏昧昧,纷纷若若⑤,随所为,随所不为。日去日来,孰能知其故?皆命也夫。信命者,亡寿夭;信理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逆顺;信性者,亡安危。则谓之都亡所信,都亡所不信。真矣悫矣⑥,奚去奚就?奚哀奚乐?奚为奚不为?《黄帝书》云:‘至人居若死⑦,动若械⑧。’亦不知所以居,亦不知所以不居;亦不知所以动,亦不知所以不动。亦不以众人之观易其情貌,亦不谓众人之不观不易其情貌⑨。独往独来,独出独入,孰能碍之?”

注释

①杨布:战国时哲学家杨朱之弟。

②年兄弟也:年纪相当。兄弟,比喻差别不大。下同。

③言:《释文》本作“訾”。“訾”应释为“訾程”,即资历。

④寿夭父子也:长寿或短命相差悬殊。父子,喻差别悬殊。下同。

⑤纷纷若若:指自然或人世变化的纷繁忙乱的面貌。纷纷,紊乱烦忙貌。若若,盛多貌。

⑥悫:诚笃,忠厚。

⑦居若死:指得道的人心如死灰,故其“居若死”,即静坐时如同死人一般。

⑧动若械:因得道之人形如槁木,故其“动若械”,即行动时如同木偶一般。械,指机关木人。

⑨“亦不谓”句:此句中“不谓”当作“不以”,否则意思即与上句重复。

译文

杨布问道:“这里有两个人,他们年纪相仿,资历不相上下,才能不相上下,容貌不相上下;但他们却寿夭相差悬殊,贵贱相差悬殊,名誉相差悬殊,人们对他们的爱憎相差悬殊。我对此感到困惑不解。”杨朱回答说:“古代人有句话,我记下了,就告诉你吧。‘不知为什么会这样而这样,就叫做命。’如今万物昏昏昧昧,纷繁忙乱,任随所为,任随所不为。日去日来,循环无穷,谁能懂得其中的原因呢?都是命运的安排啊!相信命运的,心里就不考虑长寿短命;相信至理的,心里就无是非;相信心灵的,就不考虑处境的逆顺;相信天性的,就不考虑自身的安危。这就叫做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相信。真的领悟了这个真正的道,那么还有什么弃取?还有什么哀乐?还有什么为与不为的区别呢?《黄帝书》上说:‘道德最高的人,静坐时如同死人,行动时如同木偶。’不知为什么静坐,也不知为什么不静坐;不知为什么行动,也不知为什么不行动。不因为众人的视听而改变他的情貌,也不因为众人的视听而不改变他的情貌。独往独来,独出独入,谁能够妨碍他呢?”

原文

墨杘、单至、啴晅、憋懯四人相与游于世①,胥如志也②;穷年不相知情,自以智之深也。

巧佞、愚直、婩斫、便辟四人相与游于世③,胥如志也;穷年而不相语术,自以巧之微也。

、情露、谴极、凌谇四人相与游于世④,胥如志也;穷年不相晓悟,自以为才之得也。

眠蜓、諈诿、勇敢、怯疑四人相与游于世⑤,胥如志也;穷年不相谪发⑥,自以行无戾也⑦。

多偶、自专、乘权、只立四人相与游于世⑧,胥如志也;穷年不相顾眄,自以时之适也。

此众态也。其貌不一,而咸之于道,命所归也。

注释

①墨杘:表面愚蠢而内心狡诈,即以人的情貌作为寓言中的人名。单至:轻举妄动的样子。借作人名。咩咺:迂阔缓慢的样子。借作人名。憋懯:急速貌。借作人名。

②胥:皆,都。如:依照,顺遂。

③巧佞:巧言邪佞。借作人名。愚直:质朴憨厚。借作人名。姅斫:懵懂不悟的样子,借作人名。便辟:善于逢迎谄媚的样子。借作人名。

④:也作“”,即哀怒郁结于心而不肯吐露的样子。借作人名。情露:内情暴露,无所隐藏的样子。借作人名。谴极:性急口吃的样子。“谴”一本作“蹇”。借作人名。凌谇:凌辱责骂人。凌,欺凌。谇,责问。借作人名。

⑤眠娗:害羞不开通的样子。借作人名。諈诿:钝滞。借作人名。怯疑:懦弱不决。借作人名。

⑥谪:责备。发:揭发,暴露。

⑦戾:违反。

⑧多偶:随顺和谐。借作人名。自专:独断专行。借作人名。乘权:倚仗权势。借作人名。只(zhi)立:孤独自立。借作人名。

译文

虚伪狡诈的墨杘、轻举妄动的单至、迂阔迟缓的啴咺、性子急躁的憋懯,四人同在世上游荡,各人随顺己意;终年互不了解,都以为自己的智慧高深。

能说会道的巧佞、质朴憨厚的愚直、懵懂不悟的婩斫、拍马讨好的便辟,四人同在世上游荡,各人随顺己意;终年互不探讨,都认为自己的技巧精妙。

愤懑郁结的、胸怀坦荡的情露、心急口吃的谴极、恶语伤人的凌谇,四人同在世上游荡,各人随顺己意;终年互不启示,都觉得自己的才能出色。

羞涩闭塞的眠蜓、呆滞迟钝的諈诿、果敢坚强的勇敢、懦弱多疑的怯疑,四人同在世上游荡,各人随顺己意;终年互不指责,都认为自己的行为正确。

谦虚随和的多偶、独断专行的自专、趋炎附势的乘权、孤芳自赏的只立。四人同在世上游荡,各人随顺己意;终年互不顾视,都以为自己适时走运。

这些千资百态,他们的情貌尽管不同,但同样都合于道,这是命运所致使的结果啊。

原文

佹佹成者①,俏成也②,初非成也。饱饱败者,俏败者也,初非败也。故迷生于俏,俏之际昧然③。于俏而不昧然,则不骇外祸,不喜内福;随时动,随时止,智不能知也,信命者于彼我无二心。于彼我而有二心者,不若掩目塞耳,背阪面隍亦不坠仆也④。故曰:死生自命也,贫穷自时也⑤。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贫穷者,不知时者也。当死不惧,在穷不戚,知命安时也。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⑥,料虚实,度人情,得亦中⑦,亡亦中⑧。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虚实,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与不量,料与不料,度与不度,奚以异?唯亡所量,亡所不量,则全而亡丧⑨。亦非知全⑩,亦非知丧。自全也,自亡也,自丧也。

注释

①佹佹:偶然,将要。

②俏:通“肖”,相似。

③昧然:昏暗难辨的样子。

④背阪:即背对城墙。隍:护城壕。

⑤贫穷:据陶鸿庆说,“贫穷”当作“贫富”,与上句“死生自命也”语义一律。

⑥其:犹“若”,作连词表假设。

⑦得:指预测准确的。中:一半。

⑧亡:指预测不对的。

⑨全:指保全自然赋于人的本性。

⑩知全:凭智力来保全。知,同“智”。下文“知丧”的“知”亦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