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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杨朱(1)

题解

本篇假托春秋末期人物杨朱之口,集中地表达了作者“唯贵放逸”,“不违自然所好”的人生态度和社会观点。全篇强调的就是“厚味、美服、好色、音声”,只有获得这些并尽情享受,才能充分满足性情,才能充分娱悦耳目,这也才能称之为“达乎生生之趣”。

对于《杨朱》一篇,传统的看法是,它鲜明地提出了享乐主义、纵欲主义的人生观,强烈地反映了魏晋时期世家大族荒淫纵欲、悲观厌世的思想情绪。

这种传统看法有一定道理,但尚不全面。首先,《杨朱》明确地否定君臣纲常、礼义教条。多次表示,必须让君臣之道止息,认为礼义是伪名,不过是追逐个人荣利的遮羞布。其次,它主张顺从人的天性生活并处理人际关系。认为正确的生活态度应该是“不违自然所好”。它抨击为寿、为名、为位、为货的行为,倡导人与人的关系应该是“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只有抱着这种生活态度和如此处理人际关系,才能保持人的天性,进而达到做人的理想境界。再次,对当时的丑恶现实是憎恶的,是有批判锋芒的。它指出,名声是虚伪的,并以古讽今,对子产准备私授其弟以禄位的事情,实实在在地嘲弄了一番。“今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对于社会的不公平,对于人心的险恶,在一定程度上作了揭露和批判。从这些方面看,《杨朱》是有积极的社会意义的。

当然,它的纵欲享乐,被渲染得太浓重了,有严重的消极影响,是不应忽视的。它还强调劳动者与富贵者其习性、生活环境生来就不可改变,这就是唯心的宿命观了。

全篇有4则寓言和故事,共同表达“唯贵放逸”、“不违自然所好”的基本思想。

《杨朱》,又称《达生》。

原文

杨朱游于鲁,舍于孟氏。孟氏问曰:“人而已矣,奚以名为?”曰:“以名者为富。”“既富矣,奚不已焉?”曰:“为贵”。“既贵矣,奚不已焉?”曰:“为死”。“既死矣,奚为焉?”曰:“为子孙。”“名奚益于子孙?”曰:“名乃苦其身,憔其心。乘其名者,泽及宗族,利兼乡党;况子孙乎?”“凡为名者必廉,廉斯贫;为名者必让,让斯贱。”曰:“管仲之相齐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志合言从,道行国霸。死之后,管氏而已。田氏之相齐也,君盈则己降,君敛则己施,民皆归之,因有齐国;子孙享之,至今不绝。若实名贫,伪名富。”曰:“实无名,名无实。名者,伪而已矣。昔者尧、舜伪以天下让许由、善卷,而不失天下,享祚百年。伯夷、叔齐实以孤竹君让而终亡其国,饿死于首阳之山。实、伪之辩,如此其省也。”

注释

燋:烧灼。

乘:与“趁”同义。泽:恩惠。

盈:满,此处指奢侈、骄横。降:贬抑、降落。

有齐国:建立田姓齐国。

辩:通“辨”,辨别。

译文

杨朱到鲁国来游览,住在孟氏家里。孟氏问他:“做人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名声?”杨朱说:“要名声是为了发财致富。”“既已发财致富了,为什么还不罢休?”杨朱回答说:“为了做官显贵。”“既已做官显贵了,为什么还不罢休?”回答说:“为了自己的死亡。”“已经死了,还要为什么操心?”回答说:“为了后代子孙。”“名声对后代子孙有什么益处?”回答说:“名声使身体受到辛劳,使心志焦灼不安。靠着名声,恩惠施及于宗族,并使乡里得到益处,何况子孙呢?”“所有追求名声的人一定要廉洁,廉洁了就会贫穷;追求名声的人一定会谦让,谦让了就会卑贱。”杨朱回答说:“管仲在齐国做宰相,桓公纵欲无度,他也纵欲无度,桓公奢侈,他也奢侈,他与桓公情投意合,他的话桓公无不听从,因此他的主张就能施行,齐国就能称霸各国,管仲死后,也不过如此而已。田氏做齐国宰相,国君骄奢,他就节俭,国君贪财,他就施舍,人民都从心里拥护他,因而他建立了田姓齐国;子孙后代都享受不尽荣华富贵,一直到今天还是这样的。果真是诚实追求名声的人贫穷,虚伪追求名声的人富贵。”杨朱说:“诚实的人没有名声,有名声的人不会诚实。名声原本就是虚伪的。以往的尧舜假意把天下让给许由、善卷,事实上上并没有让出天下,一直霸占着帝位。伯夷、叔齐真心地把孤竹国君位让出来,结果丧失了自己的国家,他们反而饿死在首阳山上。诚实、虚伪的不同,就是这样地明白。”

原文

杨朱曰:“百年,寿之大齐;得百年者,千无一焉。设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几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昼觉之所遗,又几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忧惧,又几居其半矣。量十数年之中,迪然而自得,亡介焉之虑者,亦亡一时之中尔。则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而美厚复不可常厌足,声色不可常玩闻。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名法之所进退;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规死后之余荣;偶偶尔顺耳目之观听,惜身意之是非;徒失当年之至乐,不能自肆于一时。重囚累梏,何以异哉?太古主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生这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劝。从性而游,不逆万物所好;死后之名非所取也,故不为刑所及。名誉先后,年命多少,非所量也。”

注释

亡失:这里是失意、不得志的意思。

中:恰到好处。

遑遑:匆匆忙忙的样子。

规:图谋。余荣:留下来的荣耀。

偶偶:独行无亲的样子。

重囚:严加囚禁。累桔:加倍束缚。

从:即“纵”。

当身:应为“当生”,当自己生存于世的时候。

译文

杨朱说:“一百岁,是人的寿命极限;活到一百岁的人,一千人当中难寻一个。纵使有一人,从婴儿到衰老的晚年,差不多占了人生的一半。晚上睡眠、白天休息,又几乎占去一半。疾病痛苦,失意忧乐,又几乎占去了一半。估量十多年中,能无牵挂、有舒适快乐,没有细小事情的打扰,这些黄金时代也不过是很短暂的。然而,人生在世为的是什么呢?高兴的是什么?为的是幸福、富贵,为的是享受、女色而已。但是幸福、富贵不是经常满足的,歌舞、女色不是经常能欣赏玩弄的。并且又受刑罚、奖赏所拘束,受名声、法规所制约;担忧地去抢夺一时的虚假的名声,谋求死后遗留的荣耀;惟独自己小心地观察听取,爱惜本身心灵上的是非看法;徒然失去当时最大的快乐,不使自己任意放纵一时。若是这样,与关闭在牢狱里,受着镣铐的罪行,又有什么不同呢?上古时代的人懂得人生在世的时光短暂,懂得死去的也是暂时的,所以他们放纵自己为所欲为,不违背喜好的自然的性情。使自己得到欢乐而不失去机会,因此不受名声的引诱。放纵性情而玩乐,不违逆喜好万物的性情,死后的名声不必去博取,也就不会受刑罚所害。名声的先后,寿命的长短,不是我所考虑的了。”

原文

杨朱曰:“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则有贤愚、贵贱,是所异也;死则有臭腐、消灭,是所同也。虽然,贤愚、贵贱,非所能也;臭腐、消灭,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贤非所贤,愚非所愚,贵非所贵,贱非所贱。然而万物齐生齐死,齐贤齐愚,齐贵齐贱。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则尧舜,死则腐骨;生则桀纣,死则腐骨。腐骨一矣,熟知其异?且趣当生,奚遑死后?”

注释

能:人的主观能动作用。

生非所生:“所”后面承前有一“能”字,即生不是自己所能生。

齐:均,同。

遑:闲空。

译文

杨朱说:“万物所不一样的是生存,所相同的是死亡。生存有贤、愚、贵、贱,这是各有的分别;死亡了就会腐烂消灭,这是共同之处。尽管如此,贤愚贵贱不是人的主观想得到就能得到的。因此说,生存不是自己想生存就能得到的,死亡也不是自己想死亡就能得到的;贤才不是自己想贤才就能得到的,愚笨不是自己想愚笨就可得到的,富贵不是自己想富贵就可得到的,贫贱不是自己想贫贱就能得到的。然而万物都有生存都有死亡,人都有贤愚,都有贵贱。只活十年是死,活一百岁也是死。仁人圣人是死,恶人愚人是死。生存着就像尧舜,死了就是一堆腐骨;生存时像桀纣,死了也就是一堆腐骨。腐骨都是同样的,谁分晓得开哪是尧舜哪是桀纣呢?只须去追求生存的快乐,哪里有时间去考虑死后的情形呢?”

原文

杨朱曰:“伯夷非亡欲,矜清之邮,以放饿死。展季非亡情,矜贞之邮,以放寡宗。清贞之误!”杨朱曰:“原宪窭于鲁,子贡殖于卫。原宪之窭损生,子贡之殖累身。”“然则窭亦不可,殖亦不可,其可焉在?”曰:“可在乐生,可在逸身。故善乐生者不窭,善逸身者不殖。”

注释

矜:拘谨,慎重。清:清白。邮:通“尤”。

殖:做生意,积聚财货。

乐生:快乐生命,意即一生快活。

逸身:安逸身体,意即身体舒适。

译文

杨朱说:“伯夷不是没有欲望的人,只是过于要保持自己的清白,乃至饿死。展禽不是没有情感的人,只是过于坚守自己的节操,乃至宗族不兴旺。清白节操的弊端就是容易导致这种结果。”杨朱又说:“原宪在鲁国受贫寒,子贡在卫国赚了大钱。原宪的贫寒伤害了生命,子贡赚了大钱拖累了身体。”有人便问:“但贫寒也不行,赚了大钱也不行,可行的是什么?”回答说:“可行的在于求得一生快乐,可行的在于求得本身的安逸。所以善于快乐一生的人不要贫寒之苦,善于自身安逸的人不受钱财拖累。”

原文

杨朱曰:“古语有之:‘生相怜,死相捐。’此语至矣。相怜之道,非唯情也;勤能使逸,饥能使饱,寒能使温,穷能使达也。相捐之道,非不相哀也;不含珠玉,不服文锦,不陈牺牲,不设明器也。”

注释

穷:失意。达:通达,得意。

相捐之道:互相抛弃的这条途径。

明器:殉葬的器物。

译文

杨朱说:“古代有这样一句话:‘生存时相互怜爱,死了就相互舍弃。’这话把道理说到极点:相互怜爱,并不是仅在于感情;可以让辛劳的人安闲,可以使饥饿的人饱足,可以使寒冷的人温暖,可以使失意的人得意。相互舍弃,不是不让人们相互悲哀;死了的人口里不含宝珠美玉,身体不穿文彩锦衣,在他灵前祭祀不放牺牲品,不用殉葬的器物。”

原文

晏平仲问养生于管夷吾。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阏。”晏平仲曰:“其目奈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俗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夫耳之所欲闻者音声,而不得听,谓之阏明;鼻之所欲向者椒兰,而不得嗅,谓之阏颤;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谓之阏智;体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从,谓之阏适,意之所欲为者放逸,而不得行,谓之阏性。凡此诸阏,废虐之主。去废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谓养。拘此废虐之主,录而不舍,戚戚然而至久生,百年、千年、万年,非吾所谓养。”管夷吾曰:“吾既告子养生矣,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将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闻之。”平仲曰:“既死,岂在我哉?焚之亦可,沉之亦可,瘗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弃诸沟壑亦可,袞衣绣裳而纳诸石椁亦可,唯所遇焉。”管夷吾顾谓鲍叔、黄子曰:“生死之道,吾二人进之矣。”

注释

晏平仲:(?~前500年)即晏婴,字仲,谥平。春秋时齐国大夫,夷维(今山东高密)人。曾奉景公命,往晋大夫叔向议论齐政,预言齐国政权终将为田氏所取代。养生:保养生命、身体。管夷吾:(?~前645年)名夷吾,字仲,颍上(颍水之滨)人。晏平仲与管夷吾二人不同时,相隔百余年,二人不可能一块对话。作者之所以这么写,是一种假托,以寓言形式出现。

目:细目,具体事项。

颤:用鼻子嗅。

往:应作“性”。性,天性。

废墟:摧残。《列子释文):“废虐,毀残也。”主:主导,主因。

熙熙然:欢乐的样子。

沈:同“沉”,沉于水里。

露:裸露,这里指尸体不加掩盖地放于郊外。

衣薪:身上裹着柴草。

鲍叔、黄子:生卒不祥。鲍叔,疑为鲍叔牙,春秋时齐国大夫。少年时和管夷吾友善。齐桓公曾任命他为宰相,他辞谢,保举管夷吾为宰相。黄子,齐国大夫,与管仲同时。

译文

晏婴向管仲询问养生之道。管仲说:“放纵地去快乐罢了,不要阻塞,不必节制。”晏婴说:“请说的具体些?”管仲说:“耳朵想听什么就听什么,眼睛想看什么就看什么,鼻子愿嗅什么就嗅什么,嘴愿讲什么就讲什么,身体认为怎么安逸就怎么去享受安逸,心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耳朵想听到悦耳的声音,却不让它听,就叫抑制听觉;眼睛想看到美色,却不让它看,就叫抑制视力;鼻子想嗅到花椒兰草的香气,却不让它闻,就叫抑制嗅觉;嘴想说是与非,却不让它说,就叫抑制聪明;身体想得到最美好的享受,却不让它得到,就叫抑制安逸;心意想尽情地舒畅,却不让它做到,就叫抑制本性。以上这些抑制,是毁残人的主导。放弃这些毁残人的主导,快乐地活到死亡,一天、一月、一年、十年,这样下去,这就是我所说的养生之道。被这些毁残人的主导所节制,受到节制还不松下,苦苦地长久活着,以至百年、千年、万年,决不是我所说的养生之道。”又接着说:“我已对你讲了养之道,送别死亡又怎样的呢?”晏婴说:“送别死亡很简单,用什么对你说?”管仲说:“对送别死亡的道法,我很想听听。”晏婴说:“人已经死了,怎么由得我呢?烧掉也可以,沉入水里也可以,埋葬也可以,露在荒野也可以,用草裹着扔到山沟里也可以,穿上最高档的礼服放到石棺里也可以,看什么情况就怎样办吧。”管仲回头对鲍叔、黄子说:“养生之道与送死之道,我们两个人全都说完了。”

原文

子产相郑,专国之政;三年,善者服其化,恶者畏其禁,郑国以治。诸侯惮之。而有兄曰公孙朝。有弟曰公孙穆。朝好酒,穆好色。朝之室也聚酒千钟,积麴成封,望门百步糟浆之逆于鼻。方其荒于酒也,不知世道之安危,人理之悔吝,室内之有亡,九族之亲疏,存亡之哀乐也。虽水火兵刃交于前,弗知也。穆之后庭,比房数十,皆择稚齿矮婧者以盈之。方其耽于色也,屏亲昵,绝交游,逃于后庭,以昼足夜;三月一出,意犹未惬。乡有处子之娥姣者,必贿而招之,媒而挑之,弗获而后已。子产日夜以为戚,密造邓析而谋之,曰:“侨闻治身以及家,治家以及国,此言自于近至于远也。侨为国则治矣,而家则乱矣!其道逆邪?将奚方以救二子?子其诏之!”邓析曰:“吾怪之久矣!未敢先言。子奚不时其治也,喻也性命之重,诱以礼义之尊乎?”子产用邓析之言,因间以谒其兄弟,而告之曰:“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智虑。智虑者之所将者,礼义。礼义咸,则名位至矣。若触情而动,耽于嗜欲,则性命危矣。子纳侨之言,则朝自悔而夕食禄矣。”朝、穆曰:“吾知之久矣,择之亦久矣,岂待若言而后识之哉?凡生之难遇而死之易及。以难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而欲尊礼义以夸人,矫情性以招名,吾以此为弗若死矣。为欲尽一生之欢,穷当年之乐,唯患腹溢而不得恣口之饮,力惫而不得肆情于色;不遑忧名声之丑,性命之危也。且若以治国之能夸物,欲以说辞乱我之心,荣禄喜我之意,不亦鄙而可怜哉?我又欲与若别之。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洽,而身交苦;善治内者,物未必乱,而性交逸。以若之治外,其法可以暂行于一国,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君臣之道息矣。吾常欲以此术而喻之,若反以彼术而教我哉?”子产忙然无以应之。他日以告邓析。邓析曰:“子与真人居而不知也,熟谓子智者乎?郑国之治偶耳,非子之功也。”

注释

方:当。荒:沉迷。

世道:社会局势。

人理:人情、事理。

室内:家里,引申为家业。

以昼足夜:用白天补足晚上。

奚方:什么方法。诏:告诉,告诫。

时其治:合适时候进行整治。

因间:乘着空暇时间。

将:凭借,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