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读《列子》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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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黄帝(1)

题解

本篇基本内容为:一、是为了让人们应理处顺,决不能任情背道,只有这样,才能所适常通,否则遇物阻滞。二、在方法上讲究忘形养神。就是说,形体不受外物支配,不为外物牵累,元神专一,处于虚静状态,达到利害全消的境界,常通才成为可能。三、贯穿全文的要旨就是从“斋心服形”到“孔、墨济人”。“斋心”,是说纯净内心;“服形”,是说让形体诚服。“斋心服形”,就是内心与形体统一,保持纯净无为状态。目的在于“济人”,这就是孔、墨——圣贤的作为。从对身心的要求,到“济人”的精神旨归,是全文始终贯彻的思想主线。

值得重视、极有深意之处是19则寓言故事。可分为四类:第一类,着重从人的精神总体上提出要求——顺应自然,物我两忘,如《列子师老商》等;第二类,着重从方法论上诠释怎样体验“道”并掌握“道”,如《梁鸯饲虎》等;第三类,着重从保性全真方面说明不能乱其性,失其真,这样才可能做到“至言去言,至为无为”,达到“应理处顺,所适常通”的理想境界,如《赵襄子狩猎》等;第四类,着重从行为法则和行为目的方面进行揭示,根本法则是自我醒悟,自我解脱,目的在于都像圣贤一样,“四境之内皆得其利”,如《惠盎见宋康王》等。

原文

黄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下戴己,养正命①,娱耳目,供鼻口,焦然肌色肝黣②,昏然五情爽惑③。又十有五年,忧天下之不治,竭聪明,进智力④,营百姓,焦然肌色肝黣,昏然五情爽惑。黄帝乃喟然赞曰⑤:“朕之过淫矣⑥。养一己其患如此,治万物其患如此。”于是放万机,舍宫寝,去直侍⑦,彻钟悬,减厨膳,退而间居大庭之馆⑧,斋心服形⑨,三月不亲政事。

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⑩。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五师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天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人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摘无瘸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硋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

黄帝既寤,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闲居三月,斋心服形,思有以养身治物之道,弗获其术。疲而睡,所梦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几若华胥氏之国,而帝登假,百姓号之,二百余年不辍。

注释

①正命:泛指寿终而死,称为正命,这里指性命。

②焦然:比喻面色憔悴。肝黣:面色枯焦黝黑。

③五情:喜、怒、哀、乐、怨,亦泛指人的情感。爽惑:错乱。

④进:通“尽”。

⑤喟然:大声叹气的样子。

⑥朕:古人称我之词。从秦始皇起,才专用为皇帝的自称。

⑦直侍:贴身的侍从。

⑧间居:即“闲居”,独居。

⑨斋心:古人在祭祀前清心洁身以示庄敬。这里指洗心反省。服形:通过修养,消除欲念,使身心顺服于道。

⑩华胥氏之国:神话中的国名,后人常用此作为梦境的代称。

⑩弇州:古地名。据《淮南子·地形训》:“正西弇州曰并土”,则此地应在中原的西面。

台州:古地名。据《淮南子。地形训》:“西北台州曰肥上”,则此地应在中原的西北方向。

斯:距离。齐:通“脐”,引申为中央。

殇:未成年而死。

擿:搔爬。痟:酸痛。

硋:阻碍。

滑:搅乱,扰乱。

踬:被绊倒。

夭老、力牧、太山稽:传说中黄帝的三位辅弼之臣。

登假:犹言成仙而远去,为古代帝王死亡的讳称。假,通“遐”。

译文

黄帝即位十五年了,因受到普天下热爱而得意,就一心调养身体,娱乐耳目,满足口鼻欲望,结果弄得面色焦黄,憔悴不堪,头昏眼花,情志迷乱。又过了十五年,他因社会的动乱而担忧,就竭尽聪明才智,管理百姓,结果还是弄得面色焦黄,憔悴不堪,头昏眼花,情志迷乱。黄帝便高声叹气说:“我的过错太严重啦!只顾调养自己祸害是这样;用心治理天下祸害也是这样。”于是,抛弃纷繁的政务,舍弃华丽的宫殿,减去贴身的侍从,取消娱乐的钟鼓,减少美味的膳食,隐退到外庭的简陋房舍里独自居住,清心反省,消除肉体的欲念,三个月都不过问政事。

有一天,他白日睡觉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漫游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的西面、台州的北面,不知道距离中国有几千万里路;不是舟车脚力所能到达的,只是神游罢了。这个国家没有君主官长,一切听其自然;人民没有嗜好欲望,一切听其自然。他们不知迷恋生存,不知讨厌死亡,所以没有天亡;不知偏爱自己,不知疏远外物,所以没有爱憎情感;不知违背,不知顺从,所以没有利害;他们没有什么偏爱,没有什么害怕。投入水里不会淹死,跳进火中不知灼热。刀砍鞭打不感伤痛,指甲搔挠没觉痛痒。升到天上如同脚踏实地,睡在虚空好似躺在床榻。云雾不能阻挡他们的视线,雷霆不能干扰他们的听觉,美恶不能迷惑他们的心境,山谷不能绊倒他们的脚步,这都是神游而已,黄帝梦醒,怡然自得,召来他的辅佐大臣天老、力牧和太山稽,对他们说:“我闲居了三个月,静心反省,消除欲念,潜心思考调养身心治理天下的道理,但没有想出好方法。后来我疲倦而入睡,就做了这样一个梦。现在我明白了,最高深的道是不能根据常理求得的。我知道它啦!我获得它啦!但是我无法把它告诉你们啊!”又过了二十八年,天下大治,几乎像华胥氏之国,黄帝却去世了,黎民百姓为怀念他而难过,二百多年都没有停止。

原文

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①,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②,形如处女;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不畏不怒,愿悫为之使③;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敛,而己无愆④。阴阳常调,日月常明,四时常若⑤,风雨常均,字育常时⑥,年谷常丰;而土无札伤⑦,人无夭恶⑧,物无疵厉⑨,鬼无灵响焉⑩。

注释

①列姑射山:古代传说中的山名。海河洲:黄河入海口的河洲。

②渊泉:深泉。此处用以比喻心境的沉静深邃。

③愿悫:忠厚诚实。

④愆:困难,缺少。

⑤若:顺从。

⑥字育:养育。字,养育,乳哺。

⑦札伤:因遇瘟疫而早死。

⑧夭恶:夭折,短命。

⑨疵厉:灾害,疾病。厉,疫病。

⑩鬼无灵响:鬼神就无法显灵。

译文

列姑射山在北海的河洲之中,山上居住着神人。他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境像深泉一样清澈,形体如年轻处女一样柔美;他不偏亲不偏爱,神仙圣人都愿做他的臣下;他不威不怒,忠厚之人都愿做他的仆役;他不施舍不惠赠,但人们的财物都自然丰足;他不聚积不征敛,但自己从不贫乏。那里的阴阳常年调和,日月常年明亮,四季常年合节,风雨常年均衡,养育常年适当,五谷常年丰收;而且土地没有瘟疫,人们没有夭折,万物没有灾害,鬼神也没有了灵验。

原文

列子师老商氏①,友伯高子②,进二子之道③,乘风而归。尹生闻之,从列子居,数月不省舍。因间请蕲其术者④,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怼而请辞⑤,列子又不命⑥。尹生退,数月,意不已,又往从之。列子曰:“汝何去来之频?”尹生曰:“曩章戴有请于子⑦,子不我告,固有憾于子。今复脱然⑧,是以又来。”

列子曰:“曩吾以汝为达,今汝之鄙至此乎?姬⑨!将告汝所学于夫子者矣。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也⑩,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眄而已。五年之后,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夫子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庚无是非;从口之所言,庚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内外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今女居先生之门,曾未浃时,而怼憾者再三。女之片体将气所不受,汝之一节将地所不载。履虚乘风,其可几乎?”尹生甚怍,屏息良久,不敢复言。

注释

①老商氏:当为列子之师壶丘子林。

②伯高于:当为列子之友伯昏瞀人。

③进:通“尽”。这里有全部掌握的意思。道:即道术,指关于“道”的整体观念,也指按“道”来修行的方法。

④因间:趁机。蕲:通“祈”,祈求。

⑤怼:怨恨。

⑥不命:不表示意见。

⑦曩:从前。

⑧脱然:霍然,轻快。形容怨气立刻消失的样子。

⑨姬:同“居”。这里意为坐下。

⑩若人:此人,指伯高子。

眄:斜着眼睛看。

庚:通“更”。

心凝形释:心意凝聚达到忘我之境。

未浃时:指时间短暂。

几:通“冀”,盼望。

译文

列子拜老商氏为师,与伯高于交友,学到了二位先生的道术,乘风返回。尹生听说了,便去跟列子居住在一处,好几个月都不回家。他趁机向列子请教道术,去了十回,都没有得到列子的传授。尹生满肚子怨气,请求离去,列子又没有什么反应。尹生返回家中,过了好几个月,他想学道的念头仍没打消,又前去跟从列子。列子说:“你为什么如此频繁地来来回回?”尹生回答:“以前我向先生请教,您不肯相告,我自然对您满腹不满,现在我的怨气没了,因此又回来啦。”

列子说:“从前我还以为你明白事理,现在你竟浅薄到这种地步了吗?坐下!我要告诉你从先生那儿学来的东西。自从我侍奉先生,与伯高子交友,三年之后,心中不敢想是非,口里不敢言利害,才得到先生斜看了一眼而已。五年之后,心中反而转念思考是非,口里反而有意说利害,先生才对我开颜一笑。七年之后,任凭你从心中所想,更加没有是非;任从嘴里所说,更不涉及利害,先生才开始让我和他并席而坐。九年之后,随意心思去想,放开嘴去说,不知我的是非利害是什么,也不知道别人的是非利害是什么;也不知道先生是我的老师,伯高子是我的朋友;内心的存想和外界的事物的界限就茫然无存了。这以后,我眼睛的作用像耳朵一样,耳朵的作用像鼻子一样,鼻子的作用像嘴巴一样,全身各部位的作用没有什么区别的。于是精神凝聚,形体消散,骨骸血肉全与自然融为一体;感觉不到身体所倚靠的地方,脚下所踩踏的地方,任随风吹而东西飘荡,犹如枯叶干壳。竟然不知道是风乘着我呢?还是我驾着风呢?而你如今在我的门下做学生,时间还这么短,就一再地埋怨。这样的话,你小小一片身躯,灵气也不能接受,你短短一节骨头,土地也不愿承载。想要凌空乘风,怎么办得到呢?”尹生听罢,非常惭愧,半天连气也不敢出,不敢再多说话了。

原文

列子问关尹曰①:“至人潜行不空②,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请问何以至于此?”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③,非智巧果敢之列。姬!鱼语女④。凡有貌像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也?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⑤。则物之造乎不形⑥,而止乎无所化⑦。夫得是而穷之者,焉得而正焉⑧?彼将处乎不深之度⑨,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⑩,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坠于车也,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弗知也,坠亦弗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是故遌物而不慑。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圣人藏于天,故物莫之能伤也。”

注释

①关尹:战国时期的道家人物,姓尹,曾为函谷关尹,故称关尹。他的基本思想同老子一致。

②至人:道家用以称谓道德最高的人。空:通“窒”,即窒碍。

③纯气:纯和之气,指由阴阳两气变化所产生的、构成人的自然质性的纯净和气。守:保持。

④鱼:通“吾”,即“我”。

⑤色:当为“形色”,指有形貌声色的物体。

⑥不形:无形无象的东西,指万物本原的“道”。

⑦无所化:不被他物所化的变化,亦指“道”。

⑧正:阻止。

⑨深:即过度,超过节制。

⑩神:指心神,神气。郤:通“隙”,空隙。

奚:哪里。表诘问副词。

遌:碰到。慑:畏惧,害怕。

圣人藏于天:谓圣人把心神隐匿于自然天道之中,亦即达到德性与天道自然冥合的境界。

译文

列子问关尹:“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的人潜行水里不会窒息,步入火中不知灼热,行走在万物上而不害怕。请问他们凭借什么能达到这种地步?”关尹回答说:“靠的是维持纯正之元气,而绝非靠智巧果敢之类。坐下!我告诉你。凡是有面貌、形象、声音、色彩的,都是物。物与物的性质为什么相差很远呢?有什么物能够超越在其他物的前面呢?都是有形色的物。而物产生于无形无象的道,又消失在不被他物所化的道。把握这条自然之道并能穷理尽性的人,外物怎能妨碍和影响他呢?他将把身体处于永远适合的有限度的环境中,而把心神隐藏在循环无已的变化里,并畅游在万物的本源之中。纯化他的本性,涵养他的精气,维持他的德性,根据这些来通向自然。像这样的人,维护天性完善,心神凝聚无间,外物又从哪里侵入呢?酒醉的人从车上摔下来,尽管受伤但不会死亡。他的骨骼筋节与别人都相同,但损害却与别人不一样,原因在于他的心神凝聚无间。乘在车上不知道,摔下车子也无感觉。死生惊惧的念头一点儿也不侵入他的心胸,由于这个原因,所以碰到危险而不感到惧怕。他得到酒的保全都可以这样,更何况得到自然之道的保全呢?圣人把心神隐藏并融和在自然之道中,所以没有什么外物能够伤害他。”

原文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①,引之盈贯②,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镝矢复沓③,方矢复寓④。当是时也,犹象人也⑤。

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当与汝登高山⑥,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⑦,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⑧。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⑨,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⑩,尔于中也殆矣夫!”

注释

①伯昏无人:列子的朋友,与《天瑞篇》中的伯昏瞀人同为一人。

②引:拉弓。盈贯:射箭时,拉足弓弦达到箭头与弓背相齐的限度。

③镝矢:即指箭。沓:会合。

④矢:作动词用,指箭射出。寓:寄托。此处指箭搭在弦上。

⑤象人:泥塑木雕之人。

⑥当:相当于“傥”,倘若,如果。

⑦背逡巡:背对深渊,向后退步。逡巡,却退,欲进不进的样子。

⑧揖:拱手相请。

⑨挥斥:奔放。八极:八方极远的地方。

⑩怵然:恐惧貌。恂目:眨眼。这里指表情、神色等外部表现。

译文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术。他拉满弓,并放一杯水在肘上,然后开始发射,一支接一支箭飞射出去,后面的箭镞紧跟着前头的箭尾,前一支箭刚刚射出,后一支箭又搭上弓弦。射箭时,列子形神凝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伯昏无人说:“你这样还只是存心为射箭而射箭,并没有达到无心射箭而射箭的地步。假如我同你一道登山,脚踏危崖,身临几十丈的深渊,你还能这样射箭吗?”于是,伯昏无人就带他攀登高山,脚踏危崖,身临几十丈的深渊。伯昏无人背对深渊向后退步,脚跟悬在崖外。然后对列子拱手作礼,请他上山来。列子却害怕得趴在地下,冷汗一直流到脚跟。伯昏无人说:“那些道德最高的人,上可窥探于青天,下可潜没于黄泉,自由遨游于天下,而神色一点也不变。但现在你却害怕得直眨眼睛,你对于射箭的奧妙还差得很远啊!”

原文

范氏有子曰子华①,善养私名②,举国服之;有宠于晋君,不仕而居三卿之右③。目所偏视,晋国爵之;口所偏肥④,晋国黜之。游其庭者侔于朝⑤。子华使其侠客以智鄙相攻,强弱相凌。虽伤破于前,不用介意。终日夜以此为戏乐,国殆成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