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孟子解说(中华传统文化经典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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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公孙丑上(2)

孟子说:“造箭的人难道比造铠甲的人不仁吗?造箭的唯恐造的箭不尖利不能射伤人,造铠甲的唯恐铠甲不坚硬使人被射伤。求神治病的巫医和做棺材的木匠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所以。谋生的职业不能不慎重选择。孔子说:‘住在有仁德的地方才好。经过选择却不住在有仁德的地方,哪能算聪明?’仁,是天赋予人的最尊贵的爵位,是人最安定的住所。没有谁阻挡他行仁,他却不仁,这是不明智。不仁、不智,元礼、无义,只配当别人的仆役。当了仆役而觉得当仆役羞耻。就像造弓的觉得造弓可耻,造箭的觉得造箭可耻一样。果真觉得可耻。不如就行仁。行仁的人犹如比赛射箭:射箭手先要端正自己的姿势,然后放箭:射不中,不怨恨赢了自己的人,只有反过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罢了。”

孟子说:“子路,别人指出他的过错,他就高兴。禹,听到善言,就拜谢。伟大的舜又超过了他们,好品德愿和别人共有,抛弃缺点,学人长处。乐于吸取别人的优点来修养自己的品德。舜从当农夫、陶工、渔夫。直到成为天子,没有哪一点长处不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吸取众人的长处来修养自己的品德,这又有助于别人培养品德。所以,君子没有比帮助别人培养好品德更好的了。”

孟子说:“伯夷,不是他理想的君主就不去侍奉,不是他中意的朋友就不去结交。不在恶人的朝廷里做官,不同恶人交谈。在恶人的朝廷里做官。同恶人交谈,就觉得像是穿戴着上朝的衣帽坐在泥土炭灰上一样。把这种厌恶恶人的心情推广开去,他就会想,如果和一个乡下人站在一起。那人帽子戴得不正,就该生气地离开他,就像会被他玷污似的。因此。诸侯即使有用动听的言辞来请他的,他也不接受。不接受,就是不屑于接近他们。柳下惠不认为侍奉坏君主是羞耻的事,也不因为官职小而瞧不上;到朝廷做官,不掩藏自己的贤能,必定按自己的原则行事;被国君遗弃而不怨恨,处境穷困而不忧伤。所以他说:‘你是你,我是我,即使你赤身裸体地在我身旁,你又哪能玷污我呢?’所以他能高高兴兴地同这样的人处在一起而不失去自己的风度,拉他留下,他就留下。拉他留下他就留下,这也就是不屑于离开罢了。”孟子又说:“伯夷狭隘,柳下惠不严肃。狭隘与不严肃,君子是不效仿的。”

公孙丑问曰:“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

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曾西日:‘吾子与子路孰贤?’曾西蹴然日:‘吾先子之所畏也。’日:‘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日:‘尔何曾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

曰:“以齐王,由反手也。”

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后崩,犹未洽于天下;武王、周公继之,然后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则文王不足法与?”

曰:“文王何可当也。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久矣,久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日:‘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孔子日:‘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

公孙丑,姓公孙,名丑,孟子弟子;管仲,名夷吾,字仲,春秋初期政治家,曾任齐桓公的宰相,在齐国进行许多改革,增强了齐国的国力,辅佐齐桓公,使之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个霸主;子路,姓仲,名由,字子路,孔子弟子;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辅助武王伐纣,统一天下,又辅助成王平定叛乱,安定天下,因受封为鲁国,成为鲁国的始祖;武丁,商代帝王,后被称为高宗;微子,商纣王的庶兄,名启;微仲,微启的弟弟;王子比干,纣王叔父,因多次劝谏,被纣王剖心而死;箕子,纣王叔父;胶鬲,纣王之臣。

这一部分讲的是由于处在****横行的时代,德政的实行相当受人欢迎,所以在当时推行仁政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

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

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远矣。”

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

曰:“不动心有道乎?”

曰:“有。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桡,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孟施舍之所养勇也,日:‘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昔者曾子谓子襄日:‘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

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

“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何也?”

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

曰:“敢问夫子恶乎长?”

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曰:“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日,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日:‘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何谓知言?”

“诚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

“宰我、子贡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颜渊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日::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

曰:“恶!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日:‘夫子圣矣乎?’孔子日:‘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

曰:“姑舍是。”

曰:“伯夷、伊尹何如?”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

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

曰:“然则有同与?”

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

曰:“敢问其所以异。”

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汗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日:‘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子贡日:‘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有若日:‘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

孟贲,古代著名勇士;告子,战国时人,名不详;北宫黝,姓北宫,名黝,齐国人,事迹不详;孟施舍,姓孟,名施舍;伯夷,商末孤竹国君的长子,孤竹君以次子叔齐为继承人,叔齐让位给伯夷,伯夷不受,后两人都投奔到周,周武王伐纣时,伯夷兄弟两人拦马谏阻武王,周灭商后,两人隐居首阳山,不食周粟而死;伊尹,商汤之相,曾辅汤灭夏:其他所涉及人物都是孔子的学生。

这一部分是《孟子》中相当重要的内容之一,宋代理学家程颐说:“孟子此章,扩前圣所未发,学者所宜潜心而玩索也。”(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引)孟子从谈论“心”开始,论及“心”与“气”的关系,进而提出了养“浩然之气”的著名论断,最后归结为先贤的伟大。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推“养气”问题。孟子所谓的“养气”究竟是指什么而言,历来学者的不同见解很多,有的学者甚至专门从气功的角度来理解(参见张荣明《中国古代气功与先秦哲学》)。但从根本上来看,其主要的着眼点则是伦理学中的理性凝聚问题,也就是平常所说的意志的培养问题。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此处是讲“王道”与“霸道”的区分。所谓“霸道”,是以力服人,服从者未必心服,这是孟子所反对的;所谓“王道”,是以德服人,服从者是真正的心悦诚服,也就是孟子反复向君主们宣传的。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如恶之,莫如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文中三处引文分别出自《诗经·豳风·鸱鹗》、《诗经·大雅·文王》、《尚书·太甲》。

这一段讲的是要免除国家的内忧外患,只有尊贤使能,奉行仁道,尤为重要的是,在平安的时候,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这一段是在强调只要能行仁政,关心民众的疾苦,国家就会强盛起来,必定能称王天下。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人于井,皆有怵惕侧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孟子认为,仁政可以由“不忍人之心”推广出来,而这种“不忍人之心”是人本身固有的,这一段就专门谈论这个问题。孟子提出了著名的“四端”说,即“同情之心是仁的发端,羞耻之心是义的发端,谦让之心是礼的发端,是非之心是智的发端”。在此基础上,孟子确立了学理中的“性善论”。根据这一认识,人们的后天学习实际上就是保持和扩大充实这些“发端”。从理论上来说,孟子这一套学说的先验性质是很明显的,仁、义、礼、智这类带有社会涵义的概念被说成是人性中先天所具有的,而这种理性又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情感(恻隐之心)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