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孟子解说(中华传统文化经典解说)
21937800000023

第23章 滕文公下(3)

孟子日:“古者不为臣不见。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柳闭门而不纳,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见矣。阳货欲见孔子而恶无礼。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阳货瞰孔子之亡也,而馈孔子蒸豚;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当是时,阳货先,岂得不见?曾子日:‘胁肩谄笑,病于夏畦。’

子路日:‘未同而言,观其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由是观之,则君子之所养,可知已矣。”

段干木是晋国人,清高而不屑为官,魏文侯去拜访他,他却翻墙逃走不见。

戴盈之日:“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然后已,何如?”

孟子日:“今有人日攘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日:‘是非君子之道。’日:‘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

戴盈之是宋国大夫。他觉得自己的做法不恰当,但又下不了决心马上改正,孟子就用偷鸡的故事作比喻来开导他。

公都子日:“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

孟子日:“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书》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书》日:‘丕显哉,文王谟!丕承者,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以正无缺。’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日:‘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日:‘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公都子是孟子的弟子;奄,国名,原附属商,其地在今山东省曲阜附近;飞廉,商纣王的宠臣;杨朱,战国初期思想家,魏国人,字子居,又称杨子、阳子或阳生,主张“为我”、“全性葆真”,不拔一毛以利天下,与墨翟的“兼爱”主张相反。

从《孟子》一书中可以体察到,孟子是善于辩论的,不仅后人如此言,当时人即有此定论,而孟子觉得,自己处在大道败坏的年代与社会中,如果不奋起捍卫圣道,端正人心,破除邪说,圣人之学将会中衰,所以,他说自己的喜好辩论是“不得已”。由此,也可以窥见当时杨朱、墨翟之学流行的状况。

匡章曰:“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

孟子日:‘: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

日:“是何伤哉?彼身织屦,妻辟纑,以易之也。”

日:“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避兄离母,处于於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已频颇日:‘恶用是睨息宛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日:‘是息觅息宛之肉也。’出而哇之。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弗居,以於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

匡章是齐国人;陈仲子也是齐国人,世称陈仲、田仲,又称於陵仲子;於陵:齐国地名,在今山东邹平县境内;盗跖(zhf):春秋末年奴隶起义的领袖,姓展,名跖,因住在鲁国柳下,故又称柳下跖,“盗”是对他的诬称。

陈仲子是齐国著名的“廉士”。孟子认为,作为一种个人的人生态度,陈仲子的作为也不能说完全不对,但要把它推广开来。是有问题的,即使仲子本人也不能彻底履行自己的主张,是以孟子不取。

陈代为孟子出了一个以屈求伸的主意,就是“枉尺而直寻”,先弯曲自己,哪怕显得只有一尺长,有朝一日实现抱负,伸展开来,就可以有八尺长了。孟子坚决不同意,而以“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的方正刚直为行为主张。同时以齐景公时的猎场管理员和赵简子时的优秀驾车手王良为范例,说明了君子在安身立命这一问题上不能苟且,不能搞机会主义的道理。最后指出,机会主义的路其实也是走不通的,因为“枉已者,未有能直人者也”。自己不能够正直,扭曲了人格,怎么还可能去让别人正直呢?这就又回到他的前辈孔子的说法中去了.“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论语·子路》)?内容大同小异,只不过孟子的出发点是反对投机取巧的机会主义。’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孔、孟都很倡导通权达变的思想,但在立身处世方面,却是非常认真而不愿苟且的。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或许正是因为坚持这个原则而限制了他们的学说不为当世所用.使他们在世的时候没有能够“大行其道”。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许正因为他们坚持了这个原则,才使他们的学说在身后流传下去,历千年而不衰,使他们本身也成为圣人、亚圣人。

对于现代人来说,由于社会分工的愈益精细,职业的愈益分化,立身处世之所在的问题似乎已不那么突出了。但面临择业,面临进退,面临铺天盖地的招聘广告和所谓“双向选择”,还是不可不谨慎呀!

孟子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说明周围环境对人影响的重要性,从而强调当政治国的国君应注意自己身边所用亲信的考查和选择。因为,如果国君周围都是好人,那么国君也就会和大家一起向善做好事。相反,如果国君周围都是坏人,那么国君也就很难做好人了。这里的道理并不深奥,实际上也就是《大戴礼记》所说“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的意思。所谓“昔孟母,择邻处”,即“孟母三迁”的故事不也是为了找一个好一点的环境以利于孩子的教育与成长吗?孟子从小就受到这方面的熏陶,对这个问题早有切身体会。

所以不但能够言之成理,又可以举出生动形象的例子来。

孟子还为我们讲了一则偷鸡贼的寓言,这个偷鸡贼的逻辑就是改错分步,明明认识到不对,但就是不愿意彻底改正,而以数量减少来遮掩性质不改的问题。

偷鸡贼的寓言生动幽默,看似荒唐可笑,实际上却是人心的真实写照。在我们的生活中,无论是戒烟、戒赌、戒毒,还是“反腐倡廉”中披露出来的一些案子,其当事人不是多少都有一点这个偷鸡贼的心态和逻辑吗?

真正的洗心革面,改恶从善,就要痛改前非。“痛”就是要下定决心,不可动摇,排除一切阻力,彻底改正错误!

在篇尾,孟子对当时的“廉士”陈仲子做出了不同于常人的评判。

认为他的作为并不能算是廉洁,尤其是不能提倡、推广这种作为。为什么呢?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是一种走极端的行为。孟子尖刻地讽刺说,要做到他那样,除非把人先变成蚯蚓,只吃泥土,喝地下水,这才能够做到彻底“廉洁”。而真正要用这种“廉”的标准来衡量。就是陈仲子本人也没有能够做到。比如说,他住的房屋。还不知道是哪个不廉洁的人,甚至强盗一样的人建筑起来的呢;他所吃的粮食,还不知道是哪个不廉洁的人,甚至强盗一样的人种植出来的呢。何况,他离开母亲,不吃母亲的食物,却还是要吃妻子的食物;他避开哥哥,不住哥哥的房屋,但却还是要在於陵这个地方住房屋。这些行为,难道能够说是彻底“廉洁”吗?当然不是!说到头,只能算是一种沽名钓誉.一种酸腐,用我们今天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一种“假”,一种虚伪。而用朱熹引范氏的话来说,就更为严重:“仲子避兄离母,无亲戚、君臣、上下,是无人伦也,岂有无人伦而可以为廉哉?”(《孟子集注》)

在“反腐倡廉”的今天,也的确有一个对廉洁的认定问题。廉洁并不是谈钱色变,拿得越少越好;也并不是生活越俭朴越好,人越清贫越好。其实,按照孔子、孟子的看法,廉洁就是“见得思义”,就是“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

所谓“真理再往前走一步就成了谬误”也是这个道理,廉洁做过了头。“当受不受”,比如该领的工资不领,该拿的奖金不拿,那就不是廉洁,而是酸腐,是“虚伪”,是沽名钓誉了。

所以,廉洁与酸腐的界限还是应该引起我们注意的一个问题。尤其是在当今时代。这个经济问题时常引起人们的困惑,更值得对此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