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孟子解说(中华传统文化经典解说)
21937800000007

第7章 梁惠王下(1)

在这一篇中,孟子的观点仍然是通过与齐宣王、邹穆公、滕文公等君主的对话形式表现出来的,内容涉及“与民同乐”、“大勇与小勇”、“进贤用人”、“吊民伐罪”等,其用意在于劝谏君主法先王之道,行仁德之政。其中对“与民同乐”的论述最为集中,在孟子看来,只要能够做到与民同乐,国君喜欢鼓乐,喜欢田猎,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一旦如此,民亦乐其乐,忧其忧,上下一致,君民同心,便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庄暴来见孟子,说:“我被齐王召见,齐王告诉我,他喜爱音乐,我没有话回答他。”庄暴问道,“喜爱音乐怎么样?”

孟子说:“如果齐王非常喜爱音乐,齐国恐怕就有希望了!”

后来的某一天,孟子被齐王接见,问齐王道:“大王曾对庄暴说喜爱音乐,有这回事吗?”

齐王不好意思地变了脸色,说:“我不是喜爱古代先王的音乐,只是喜爱世俗的音乐罢了。”

孟子说:“大王非常喜爱音乐,齐国恐怕就有希望了!现在的音乐如同古代的音乐。”

齐王说:“可以把道理讲给我听听吗?”

孟子问:“一个人独自欣赏音乐的快乐,与同别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相比,哪一种更快乐?”

齐王说:“不如同别人一起欣赏快乐。”

孟子问:“同少数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与同很多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相比,哪一种更快乐?”

齐王说:“不如同很多人一起欣赏快乐。”

孟子说:“请让我为大王谈谈音乐。假设现在大王在这里奏乐。百姓听了大王钟鼓的声音,箫笛的曲调,全都头脑作痛,眉头紧皱,互相议论说:‘我们君王喜爱音乐。为什么使我们痛苦到这样的极点?父子不能相见,兄弟妻儿离散。’假设现在大王在这里打猎,百姓听到大王车马的声音,看到旗帜的华美,全都头脑作痛,眉头紧皱,互相议论说:‘我们君王喜欢打猎。为什么使我们痛苦到这样的极点?父子不能相见,兄弟妻儿离散。’这没有别的原因,是不和百姓共同快乐的缘故。假设现在大王在这里奏乐,百姓听到钟鼓的声音,箫笛的曲调,都欢欣鼓舞,喜形于色,互相议论说:‘我们君王大概没什么疾病,不然怎么能奏乐呢?’假设现在大王在这里打猎,百姓听到君王车马的声音,看到旗帜的华美,都欢欣鼓舞,喜形于色,互相议论说:‘我们君王大概没什么疾病,不然怎么能打猎呢?’这没有别的原因,是和百姓共同快乐的缘故。如果大王能和百姓共同快乐,那就能称王于天下了。”

齐宣王问道:“文王的园林有七十里见方。有这事吗?”

孟子答道:“在文献上有这样的记载。”

宣王问:“竞有这么大吗?”

孟子说:“百姓还觉得小了呢。”

宣王说:“我的园林四十里见方,百姓还觉得大,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文王的园林七十里见方,割草砍柴的可以去,捕鸟猎兽的可以去。是与百姓共同享用的。百姓认为太小,不也是很自然的吗?我初到齐国边境时,问明了齐国重要的禁令,这才敢入境。我听说国都郊区之内有个园林四十里见方,杀了其中的麋鹿,就如同犯了杀人罪;这就像是在国内设下了一个四十里见方的陷阱,百姓认为太大了,不也是应该的吗?”

齐宣王问道:“同邻国交往有什么原则吗?”

孟子答道:“有。只有仁人能以大国的地位侍奉小国,所以商汤曾侍奉葛国,文王曾侍奉昆夷。只有聪明的人能以小国的地位侍奉大国,所以周太王曾侍奉獯鬻,勾践曾侍奉吴国。能以大国地位侍奉小国的,是乐于听从天命的人;能以小国地位侍奉大国的,是畏惧天命的人。乐于听从天命的能安定天下,畏惧天命的能保住自己的国家。《诗经》上说:‘畏惧上天的威严,才能得到安定。’”

宣王说:“讲得太好了!不过我有个毛病。我喜欢勇武。”

孟子答道:“请大王不要喜欢小勇。按着剑、瞪着眼说:‘他哪敢抵挡我!’这是平常之人的小勇,只能对付一个人罢了。请大王把它扩大开去!《诗经》上说:‘文王勃然发怒,于是整军备武,挡住侵犯莒国的敌人,增我周朝的威福,以此报答天下的期望。’这就是文王的勇武。文王一怒而安定了天下的百姓。《尚书》上说:‘上天降生万民,为他们设君主,立师长,要他们协助上天爱护百姓,天下有罪和无罪的,都有我在处罚或安抚他们,天下谁敢超越它的本分?’有一个人横行天下。武王就感觉到耻辱。这就是武王的勇武。而武王也是一怒就安定了天下的百姓。如果现在大王也一怒就安定天下的百姓,那么百姓还唯恐大王不喜欢勇武呢!”

齐宣王在雪宫接见孟子。宣王问道:“贤人也有这种快乐吗?”

孟子答道:“有。人们得不到这种快乐,就要抱怨他们的君主了。得不到就抱怨他们的君主,是不好的;作为百姓的君主却不与百姓同乐。也是不好的。君主把百姓的快乐当作自己的快乐,百姓也就会把君主的快乐当作自己的快乐:君主把百姓的忧患当作自己的忧患,百姓也就会把君主的忧患当作自己的忧患。乐,同天下人一起乐;忧,同天下人一起忧,这样还不能称王天下的,是从来不会有的。从前,齐景公问晏子道:‘我想去游览转附、朝佃两座山,然后沿着海边往南,一直游览到琅邪:我要怎样修养才能和先王的巡游相比呢?’晏子答道:‘问得好啊!天子到诸侯那里去叫巡狩。所谓巡狩,就是巡视诸侯所守的疆土。诸侯去朝见天子叫述职。所谓述职,就是汇报履行职守的情况。都没有无事外出的。春天视察耕作情况,补助种子、耕力不足的人;秋天视察收获情况,周济歉收的人。夏代的民谚说:我王不出来巡游,我们哪会得到休息?我王不出来视察,我们哪会得到补助?巡游视察,成为诸侯的榜样。现在却不是这样,出巡时兴师动众,征集粮食,使得饥饿的人没有饭吃,劳累的人不得休息。人人侧目而视,个个怨声不绝,百姓就会作乱造反。这样的巡游背逆天意,祸害百姓,吃喝浪费如同流水;流连荒亡,成了诸侯的忧患。从上游顺流玩到下游,乐而忘返,这叫流;从下游逆水玩到上游,乐而忘返,这叫连;打猎不知尽兴,这叫荒;喝酒不知满足,这叫亡。先王没有流连的享乐、荒亡的行径。只看您怎么做了。’景公听了十分高兴,在都城内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后离开宫室搬到郊外住。接着就开仓救济穷人。又召来乐官,吩咐道:‘给我作一首君臣同乐的乐曲!’大概就是《徵招》、《角招》这两首吧。其中有句歌词说:‘畜君有什么过错?’‘畜君’就是爱护君主的意思。”

齐宣王问道:“人家都建议我毁掉明堂,毁掉它呢,还是不毁呢?”

孟子答道:“明堂是施行仁政的王者的殿堂。大王如果打算施行仁政。就不要毁掉它了。”

宣王说:“仁政的道理,能说给我听听吗?”

孟子说:“从前周文王治理岐地,农民只抽九分之一的税;做官的世代享受俸禄;关卡和市场对商人只稽查不征税;湖泊池沼不设禁令。任人捕鱼;惩办罪人不牵连妻儿。年老无妻叫鳏,年老无夫叫寡。年老无子叫独,年幼无父叫孤。这四种人是天下最困难而又无所依靠的人。文王发布政令、施行仁政,必定先照顾这四种人。《诗经》上说:‘富人的生活是称心啦,要怜悯这些孤独无依的人!’”

宣王说:“说得好啊!”

孟子说:“大王如果觉得好,那么为什么不照着去做呢?”

宣王说:“我有个毛病,我爱财。”

孟子说:“从前公刘爱钱财,《诗经》上说:‘粮食积聚满囤仓,筹足干粮装橐囊,团结安定声威扬。箭上弦弓开张,干戈斧钺都带上,于是启程奔前方。’这就是说,留守故土的人粮食满囤仓,迁徙新地的人带足干粮,然后才启程远行。大王如果爱财,能和百姓共同享用,那么实行仁政有什么困难呢?”

宣王说:“我还有个毛病,我好色。”

孟子说:“从前太王也好色,宠爱他的妃子。《诗经》上说:‘古公亶父,清晨骑马奔驰,沿着西边水滨,到了岐山脚下,带着宠妃姜氏女,来勘察可建宫室的地方。’在那时候,内无找不到丈夫的女子,外无打光棍的单身汉。大王如果好色,同时也让百姓都有配偶,那么,实行仁政会有什么困难呢?”

孟子对齐宣王说:“假如大王有个臣子。把妻子儿女托付给朋友照顾,自己到楚国去游历,等他回来时,妻子儿女却在受冻挨饿,对这样的朋友该怎么办?”

宣王说:“抛弃他!”

孟子说:“司法官管不好他的下级,那该怎么办?”

宣王说:“罢免他。”

孟子说:“一个国家治理不好,那该怎么办?”

宣王扭头去看左右的人。把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孟子谒见齐宣王,说:“所谓故国,不是说国中要有高大的树木,而是说要有世代与国家休戚相关的臣子。现在大王没有亲信的臣子了,过去任用的人,现在不知哪里去了。”

宣王说:“我怎样识别哪些人没有才干而不任用他们呢?”

孟子说:“国君进用人才。如果不得已。将会使地位低的超过地位高的,关系远的超过关系近的,对此能不慎重吗?对于一个人,左右侍臣都说他好,还不行;大夫们都说他好,也还不行;全国的人都说他好,这才去考察他,见他确实是好,这才任用他。左右侍臣都说不行,不要听信:大夫们都说不行。不要听信;全国的人都说不行,这才考察他,见他确实不行,这才罢免他。左右侍臣都说可杀,不要听信;大夫们都说可杀,不要听信;全国的人都说可杀,这才考察他,见他确实可杀,这才杀掉他。所以说,是全国的人杀掉他的。这样,才可以算是百姓的父母。”

齐宣王问道:“商汤流放夏桀,武王讨伐商纣,有这些事吗?”

孟子回答道:“文献上有这样的记载。”

宣王问:“臣子杀自己的君主,可以吗?”

孟子说:“败坏仁的人叫贼,败坏义的人叫残;残、贼这样的人叫独夫。我只听说杀了独夫纣罢了,没听说臣杀君。”

孟子谒见齐宣王,说:“建造大房子,就一定要叫工师去寻找大木料。工师找到了大木料,大王就高兴,认为工师是称职的。木匠砍削木料,把木料砍小了,大王就发怒,认为木匠是不称职的。一个人从小学到了一种本领,长大了想运用它,大王却说:‘暂且放弃你所学的本领来听我的。’那样行吗?设想现在有块璞玉在这里,虽然价值万金。也必定要叫玉人来雕琢加工。至于治理国家,却说:‘暂且放弃你所学的本领来听我的。’那么,这和非要玉匠按您的办法去雕琢玉石不可,有什么不同呢?”

齐国攻打燕国,战胜了燕国。齐宣王问道:“有人劝我不要吞并燕国,有人劝我吞并燕国。以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去攻打另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五十天就打了下来,光凭人力是做不到的。不吞并它,必定会有上天降下的灾祸。吞并它,怎么样?”

孟子回答说:“吞并了,假如燕国人民高兴,那就吞并它。古代有人这么做过,武王就是这样。吞并了,假如燕国人民不高兴。那就不要吞并。古代也有人这么做过,文王就是这样。以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去攻打另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百姓带着酒食来迎接大王的军队。难道有别的要求吗?只是想避开水深火热的环境罢了。如果水更深。火更热,百姓也就只有转望别人去解救他们了。”

齐国攻打燕国,打下了燕国。别的诸侯国合谋去救燕国。宣王说:“很多诸侯谋划来攻打我,怎么对付他们呢?”

孟子回答道:“我听说凭七十里见方的一小块地方就统一了天下的,商汤就是这样。没有听说凭着千里见方的一大块地方还怕别人的。《尚书》上说:‘商汤的征伐,从葛开始。’天下的人都信任商汤。他向东征伐,西边的民族就埋怨;向南征伐,北边的民族就埋怨。他们埋怨说:‘为什么不先征伐我们这里,而要把我们放到后头呢?’人民盼望他,如同大旱时节盼望乌云虹霓一样。汤的军队到了一地,赶集市的照常做买卖,种田的照常干农活。杀了那里的暴君,慰问那里的百姓,像是及时雨从天而降,百姓欣喜若狂。《尚书》上又说:‘等待我们的君王,君王来了,我们就得到新生。’现在,燕国虐待它的百姓。大王去征伐它,百姓都以为会把自己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所以用竹筐盛了饭,瓦壶装了酒,迎接大王的军队。如果您杀戮他们的父兄。囚禁他们的子弟,毁坏他们的宗庙,搬走他们国家的宝器,那怎么行呢?天下本来就畏忌齐国的强大,现在齐国扩大了一倍的土地却不施行仁政。这就使得天下的诸侯要出兵攻打您了。大王赶快发布命令。把被抓的老人孩子遣送回去,停止搬运燕国的宝器,同燕国人商量,选立一个新国君,然后撤离燕国。那么还来得及阻止各国动兵。”

邹国与鲁国交战。邹穆公问孟子:“我的官员死了三十三人。而百姓没有一个肯为长官效死的。杀了他们吧,无法杀尽;不杀吧,又恨他们看着自己的长官死难而不去救。怎么办才好呢?”

孟子回答道:“饥荒年头,您的百姓年迈体弱的辗转饿死在荒山沟里,壮年人逃往四方,都快上千人了,然而您的粮仓里粮食满满的,库房里财物足足的,官员们没有一个向您报告这些情况。这就是对上怠慢国君。对下残害百姓。曾子说过:‘警惕啊,警惕啊!你做出的事,后果会反加到你身上。’百姓从今以后可以反过来这样对待自己的长官了。您不要责怪他们了。如果您能施行仁政,百姓自然就会亲近自己的长官,愿为长官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