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故乡,一曲清远的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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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温暖如花(4)

时近春节,朋友提出要我给他捎一双棉袜,我转了几圈,终于发现了不错的袜子。付钱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父亲——在冬天的时候他的脚常常容易冻伤,我就多付了几块钱给父亲买了两双。说句实在话,买的时候我并没有思考太多,甚至可以说我有点儿心血来潮。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到了家里,很随意地给父亲拿出了那两双厚厚的毛袜。他接过去后,一边嗔我“乱”花钱买东西,却又像我小时候过春节时穿上新衣服时的一脸兴奋!

前不久去老城,九都路上的公交车让我昏昏欲睡,当司机猛然一个急刹车让我打了个激灵。原来,一位农民工在离公交站牌五十多米的地方急着上公交车,就拦在了路上。我没有听清楚司机用洛阳话狠狠地冲他说了几句什么,就见他扛着两个大大的编织袋跑向了站牌。

当他上车后,我开始细细的打量他——这是一个长相标准的父执辈。所谓父执辈,就是那些和父亲年龄相仿,说话也会和父亲相似的那些人。我突然想到如果我的父亲在异乡遇到和他一样的时候,我是非常渴望有人给他让出一个位置的。我站了起来,把他拉到了我的位置上坐下。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惊恐,疑惑,甚至有点惊魂不定。

我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邻居李大爷查出了肺癌晚期,天南地北的几个儿女慌忙赶回老家尽孝。李大爷在医院里躺了十天,就出了医院。谁都明白,他是想给儿女们省钱。当他再一次在村头闲逛的时候,有人和他开玩笑:你不如今晚偷偷地喝(农)药死了,岂不是连他们给你奔丧的路费都省了吗?

第二天,李大爷的小儿子被李大妈用电话从出发的路上叫回来办丧事。

直到现在,我仍然怀念着以邻居李大爷为代表的乡亲:生的愚昧,爱的伟大。

朋友的父亲打工返乡途经洛阳来看朋友,素有孝心的朋友就带父亲在洛阳各处转了转。第二天,他送父亲离开洛阳之后告诉我:“爸爸并没有到哪里去玩,在洛阳的大街上走走就觉得很新鲜了。他最大的奢侈就是在王城公园门口照了张相。我们两个这两天的花费一共23块钱——这令他心疼得不得了,可爸爸临走的时候往我的卡里打了2000块钱。”

后来,朋友变了,选择沉默,努力学习。

偶然和几个舍友说起了读大学的开销,上学期开销最小的是老二——他花了1700多块钱。他告诉我们,去年他家的全部开销是五六百元,包括种田投资、日常生活消费、亲朋往来应酬等。

等他详细的把家里面的账说完的时候,一向爱说笑的老六沉默了好久之后告诉我们他想起了他的父母,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些只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些片断,我相信我没有能够书写的东西还有更多。但所谓:一叶知秋,滴水藏海。我们通过着一些小的片断已经感受到了父亲的伟大,无私——尽管他们生的愚昧!

祝愿天下的父亲安康!

槐花巷

槐花巷在村子的最北边。起初,小巷里就住着两户人,一户姓叶,一户姓李。叶家男人很矮小,也爱笑。但是村里的人们并不喜欢他们家人,他们两口子喜欢占人家便宜,尤其是他老婆,常常偷摘别人家的瓜果什么的。所以当初给他们家划宅基地时,因为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家搭山墙,队长就单给他们家划到了村子最北边。

姓李的人家是在一个秋天从别处搬来的。因为叶家不愿意他们家搭山墙,李家就离开叶家三米远、把本来能盖四间房的面积,只盖了三间房子,于是他们两家之间就形成了一条小巷。春天来的时候,李家男人就在巷子里种上了十几棵槐树,夏天来的时候,这些槐树居然开出了几串淡雅清香的槐花,还招引了几只蜜蜂嗡嗡地来采蜜。李家小姑娘欢天喜地的在小巷里唱歌跳舞,还召唤叶家小哥哥出来玩,两个孩子在槐树荫下抓子、踢方、扔毽子、滚铁环、捉迷藏,清脆地笑声欢快地在槐叶和槐花之间冲撞。

第二年,槐花就开满了整个巷子,白茫茫一片,整个巷子都被它的香气熏香了。李家女人把槐花捋下来,拌着玉米面清蒸了,又薅了几棵蒜苗,捣了一点蒜汁浇在槐花面上,一家人吃着笑着,引得叶家男孩不住伸头看。李家女人就把槐花面盛了好大一碗,给叶家送去。看着男孩贪婪的吃着,叶家女人给儿子擦着额头的汗,讪笑着说:“我还没顾上做饭哩。”李家女人笑着说:“那我也给你端来点去。”说着就往门外走,叶家女人嘴上说着“不了不了”,并不拦李家女人。李家女人回家就真的又端来一碗,抱歉地说:“就是不多了,你尝个鲜吧。”叶家女人脸上越发挂不住,接过来碗说:“明天我也捋点槐花蒸蒸。”李家女人说:“中啊,槐花还能炒着吃,拌面烙饼也很好吃。”然后给叶家女人打个招呼,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从地里干活回来的李家男人看见叶家女人正在捋槐花,还很羸弱的槐树在叶家女人的抻拽下,艰难地挣扎着,地下散落着细枝和嫩叶,间或还有几朵洁白的槐花。李家男人忍不住心疼地说:“大嫂,树还小,你光捋花就行,枝叶得留着,要不明年就不长了。”叶家女人回过头来说:“看你小气哩,是你女人让我捋哩。”李家男人本就不善言辞,闻听此话也没吭声就进了自家小院。女人正在做饭,看见男人黑着脸,就关切地问:“咋了嘛?”男人嘴呶着墙外,对女人抱怨说:“捋槐花我没意见,就是你看,把树给我糟蹋的。”女人叹口气说:“算了,树也不知道疼。”俩人正说着,忽听墙外刚放学的女儿的哭喊声:“妈呀,槐花咋没了?”男人和女人赶紧出去看,一看树,女人也受不了,就问正在装槐花的叶家女人:“大嫂,你捋那么多干啥,今天不吃明天就坏了。”叶家女人说:“我都给烙成饼放着慢慢吃,剩点给我娘拿去。”李家男人生气地说:“那我们就不吃了?”那女人没接话,扛起袋子进了自家院子。女人给女儿擦掉泪水说:“明年槐花就又开了。”看着女儿破涕为笑,女人和男人开心地架起女儿进了院子。

院子里还种着一棵槐树,树上的槐花开得热闹非凡,女人轻轻摘下几朵槐花顺手塞进女儿嘴里,女儿咀嚼着仰脸对女人说:“真甜。”男人和女人相视一笑,指着南墙角的几棵杏树和枣树说:“等明年你就能吃到杏和枣了,比这个还甜呢。”

第三年的时候,槐树已经长的很高了,树荫也很浓很凉,就连前边街里的人们也在饭时端着碗来这里,吃着饭说着话,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一个饭场。村里的小孩更是这里的常客,常常来喊已经同样长很高的李家女孩出来玩。李家门前的路边上又种了几棵槐树。他们家右边原有个大坑,现在大坑已经填平,村长近门的一个侄子郑旺在这边正盖房。一个正在吃饭的村人嘴里含着饭,含糊地问郑旺:“你咋不在那边盖,这个大坑填恁些土,累死你兔孙哩?”郑旺嘿嘿一笑:“要是你,你也不朝那边盖,宁可多花点力气填坑也盖这边,谁不知道李哥李嫂人好,能搭他们家的山墙。”不提防这话被端着饭碗刚出来的叶家女人听见了,她尖酸地说:“原来是看上李嫂了啊。”大家都只管说笑,并没有人搭她的话茬儿,叶家女人讪讪地端着碗坐在自家门前的树荫下吃着饭,耳朵却支愣着,扑捉着这边的闲言碎语。

李家女人也端着碗出来,靠着门前的一棵槐树,静静地吃着饭,微笑着和街坊们答言。叶家女人从她身边经过回家盛饭时,看着她的饭碗,大声惊呼:“李嫂,你吃的什么呀?!黑乎乎的?”李嫂脸红了一下,说:“是我秋天晒的打霜红薯叶儿,下汤面条很好吃的,要不给你点儿尝尝?”叶家女人真的伸着碗说:“中啊,给我倒点尝尝。”李嫂的脸更红了,说:“还是去我们家盛吧。”叶家女人就跟着李嫂去了李家,出来的时候端着满满的汤面条,边走边哧溜哧溜地吃。李家男人一看情形,赶紧回家,锅里赫然一无所有干干净净!就埋怨女人:“你咋这样呢,我还没吃饱哩!”女人无奈地说:“她自己盛的,我给你再做点。”

一年一年过去。槐树和两家的孩子都长高了,尤其是李家女孩,出落的清秀可人纤尘不染,叶家男孩虽说瘦弱但帅气异常。两个人常常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引得村人啧啧称赞:“好一对璧人儿!”灾难在两个孩子上初二时,毫无征兆的发生了。农历四月的中午,女孩和男孩在槐树下的水泥桌上写上午老师留的作业,男孩偶一抬头,看见洁白无瑕的槐花已经缀满枝头,惊喜地说:“你不是爱吃嫩槐花吗,我上树给你捋点儿!”女孩还没来及制止,男孩已经三下两下的爬上了树。他踩着一根树枝,伸长了手去捋槐花,谁知树枝太细,还不足以承受男孩的重量,“咔嚓——”树枝断了,男孩下意识的想要抓住树枝,可是太晚了,他的身子直直的落下,下巴又刚好挂在断了的树枝上,男孩头一晕,就再也不动了。

正午睡的李家夫妇被女孩的尖叫声惊醒,慌忙出来,见此情景,李家男人火速搬来梯子,爬上树架起男孩的胳膊,把男孩从树上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女人赶紧接着,把男孩轻轻放在地上,惊惶失措的女孩从树坑里抓起一把土,飞快地紧紧捂在男孩鲜血汩汩的伤口上,不顾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自己洁白的衣裙,把男孩的头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哭喊着说:“娘啊,快去叫叶叔叶婶啊,爹,你快去找哑娃儿哥,让他赶紧带着纱布和药过来!”鲜血冲出女孩的手指,迅速的染红了女孩的裙子,女孩更急了,一把扯下自己的裙子,紧紧地捂在伤口上。已经有红头苍蝇闻见血腥扑过来。

冲出家门的叶家女人看见儿子的惨状,一下子就晕倒在树下,男人顾不得老婆,冲过来伸出手就要把儿子从女孩怀里夺出来,女孩惊呼一声,轻声说:“叔!你别动他,要不血会流的更多!”男人一听住了手,女孩又说:“叔,你去找把扇子和一把伞,给他遮住风,赶着蝇子。”等手忙脚乱的叶家男人找好东西回来时,医生哑娃儿哥已经给男孩包扎好了,被李家女人叫醒的叶家女人正抽抽嗒嗒守在儿子身边,用手给儿子赶着苍蝇,女孩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正给男孩擦已经凝固在脖颈上的血,泪水轻轻地滴落在男孩脸上。叶家男人问哑娃儿哥:“哑娃儿,俺孩儿没事吧?”哑娃儿哥叹口气无奈地说:“看命吧。”叶家男人一下子就瘫在地上。哑娃儿哥摇着头走了。李家男人掺起叶家男人,安慰他说:“你别听哑娃儿说,他看病一向没准儿。”叶家男人看也不看李家男人,神情恍惚的回家了。一会儿,从他们家传出来木板抛在地上的声音。又见他晃出家门,向村子里走去,一会儿又领着拿着斧头锯子的木匠老王伯回了他们家,接着传来锯子锯木头和钉钉子的声音。李家男人摇摇头,心里说:“干什么嘛,孩子又没事。”

太阳有点偏西的时候,男孩醒了过来,想咧嘴笑,却牵引着伤口更疼了,只好用眼睛表示自己没事。叶家女人一看孩子没事了,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都是娘平时作孽太多啊,娘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不祸害人了。孩儿啊,要不是李妮儿,你今个儿就不中了。”男孩眼角湿湿的,李妮儿也低下了头。在院子里正干活的叶家男人听见女人的哭声,以为儿子真的不行了,猛地坐在了地上。端着水盆刚走出家门的李家女人一下子扔掉水盆,飞跑过来,看见孩子没事,急忙跑到叶家院里对叶家男人说:“叶哥叶哥!孩子没事了!”叶家男人一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儿子身边,看见儿子真的没事了,高兴地咧着嘴笑了,泪水混合着汗水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划出道道水印。

经此一劫之后,叶家女人似乎变了个人,比她男人笑的多了,尖酸刻薄的话也没了,还把她婆婆从小姑子家接回来,住在了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