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期刊杂志相处艺术(《读者》丛书)
23468900000008

第8章

塔米低头盯着盘子说:“吉米,我知道有钱真的很棒。你不需要告诉我金钱多么有用,但是别忘了你爸爸过去的遭遇。”

我怎么忘得了爸爸的遭遇呢?他希望给我和兄弟姐妹最好的生活条件。孩子们出生时,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政府机关里的生物学家。但他一直有个秘密:当年他读大学时,就靠兼职打工完成了学业。为了完成排得满满的工作,他染上了靠安非他命药物维持能量的习惯。

爸爸的秘密武器逐渐演变成难以启齿的嗜药的习惯,他的声望也急剧下降。他曾经向家人解释过,那时我还太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隐隐约约地感到发生了什么特别糟糕的事情。看见我最爱最佩服的爸爸夜复一夜地带着那种神经质的、恐惧的表情回家,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我忍不住问妈妈:“为什么爸爸总是那么疲倦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妈妈总会说:“孩子,他会好起来的。他只是想要我们过得更好,所以他需要格外卖力地工作。”

终于,爸爸崩溃了,被送进医院治疗。那以后,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曾经拼命工作的人变得无法承担任何工作了。后来,他和妈妈离婚了。从此,爸爸辗转在各个公共机构和避难所之间。1987年,就是我和塔米结婚的那年,爸爸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对塔米说:“别担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厌倦了狭窄的公寓、组装的汽车。我想给你们很多好东西,但这需要额外的工作。”

从此,无论深夜、周末,我都勤奋工作,终于有所回报。一个星期六的早晨,我把塔米叫到厨房里坐下,在她面前整齐地放着两沓钱。我告诉她:“这是公司支付我所开发的软件的费用。这一沓用来买一辆能够承载所有孩子的汽车;而那一沓,足够买一栋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塔米已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我有种奇妙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我能够养活我的家人,给他们想要的和应得的任何东西。我很有成就感,感觉自己强大有力,而且,家人需要我。

1993年,塔米生下了我们的第四个孩子——格蕾丝。我也迈上了梦想的阶梯——辞去了在米尔斯顿咖啡公司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我自己命名为“万能系统”的公司中去。随着家庭成员的增加,我的雄心壮志也渐渐膨胀。我雇了半打人为公司工作,但我总是不放心他们,一直看着他们按照正确的方式——也就是我的方式,去完成每一份工作。大多数时候,我晚上回家的时候孩子们已睡下了。

一天,伊斯特问我:“爹地,你怎么不来参加昨天晚上的圣诞盛会呢?”“亲爱的,我也想去啊,我真的想去,但我不得不工作到很晚。这样吧,我多给你一点零花钱做补偿好不好?”

我看见塔米朝我看了一眼——用那种不太高兴的眼神。

就这样,我每天晚上在工作15小时后精神恍惚地回到家,总要面对她那种不太高兴的眼神。

我努力地工作,难道是一种罪过吗?毕竟,我是为我的家人才这样做的。我还不是为了养活他们吗?

时间流逝。到了1996年2月,迎来了洁尔的6岁生日。她好几个星期前就念叨着她的首次“成长”派对了。塔米告诉我,这个派对我必须参加。但那天我在旧金山有一单不能错过的生意。我查到,会面之后有一班飞机能够在生日派对前及时赶回西雅图,就订了票。

到了那天,会面顺利地结束了。即将做成一笔大生意,让我兴奋不已。然后我赶到飞机场,飞机晚点了,而我必须赶回家。我试着订另一班飞机,但是没门儿,我赶不回去了。我坐在候机室,用手机拨通了办公室电话,对我的搭档弗兰克说:

“会面很顺利。但是我被困在飞机场,错过了洁尔的生日。”一股失落的感觉向我涌来,带着失败感和空虚感。

我回到家时,餐桌上的一束气球向我摇摆,让我不胜悲哀。我看着气球上贴着的卡片:“对不起,我迟到了——爱你的爸爸。”肯定是弗兰克的主意!塔米从后院走进来,疲惫却面带微笑的洁尔跟在后面,尖叫道:“爹地!”

“生日快乐!甜心!”我说着走到她面前,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和一个吻。我不好意思地对塔米说:“至少这些气球没有迟到。”

塔米说:“吉米,你知道,这张生日卡片很有趣——真的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

“嗯,实际上……不是我送来的。肯定是弗兰克的主意,他知道我会迟到的。”

我鼓起勇气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暴风雨没有来临。塔米握着卡片,只是说:“吉米,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看着卡片上的笔迹——这些话是送给妻子、女儿这样的亲人的,却是由一个根本不认识她们的人写下的——我确实明白了。

一天早晨,我把公司的每个人都叫到了会议室。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公司将有一些改变。新的工作时间将从星期一到星期四,每天早晨9点到下午5点——最迟到6点。休息日时我不接任何有关工作的电话。过去我花了太多的时间守着你们工作;现在,我要让你们独立做自己的工作。”我看得出来,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要欢呼的冲动。

我想塔米和孩子们也会高兴得欢呼起来。我一直想要做一个好的给予者,而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浇花

张丽钧

阳台上的双色杜鹃开花了,终日里,妖娆的红色与雅洁的白色争艳,静静的阳台显得喧嚷起来。

妈妈提来喷壶,哼着歌儿给花浇水。她在看花儿的时候,眼里漾着笑,她相信花儿们能读懂她这份好感,她还相信花儿会在她的笑容里开得更欢——她用清水、微笑和歌声来浇花。

儿子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拎了喷壶来给花儿浇水——呵呵,小小一个男孩子,竟也如此懂得怜香!

一天,妈妈仔细端详她的花儿,发现植株的旁侧生着几株茁壮的杂草。她笑了,在心里对那杂草说:“几天没搭理你们,偷偷长这么高了?想跟我的杜鹃抢春光,你们的资质差了点!”这样想着,俯下身子,拔除了那杂草。

儿子回到家来,兴冲冲地拎了喷壶,又要给花儿浇水。但当他跑到阳台上,却忍不住哭叫起来:“妈妈,妈妈,我的花儿哪去了?”

听到哭闹,妈妈一愣,心想莫非杜鹃插翅飞走了?待她跑过来,却发现杜鹃举着笑脸,开得好好的。妈妈于是说:“宝儿,这花儿不是在这儿吗?”

儿子哭得更厉害了:“呜呜……那是你的花儿!我的花儿没有了!”

妈妈见儿子绝望地指着原先长草的地方,顿时就明白了。说:“宝儿,那哪儿是花儿呀?那是草,是妨碍花儿生长的杂草!妈妈把它拔掉了。”

不想儿子却说:“我天天浇我的花儿,它都开了两朵了!呜呜……”

妈妈疑惑地把那几株杂草从垃圾桶里翻检出来,发现那蔫蔫的叫不上名的植物上确实开着两朵比叶片颜色稍浅的绿色小花儿。妈妈想说:“这也配叫花儿,你看它们多丑啊!”但是,不知为什么,妈妈没有说,她的心温柔地动了一下,俯下身抱起了孩子。

“对不起,妈妈不该拔掉你的花儿。宝儿,你真可爱!妈妈要替这两朵小小的花儿好好谢谢你,谢谢你眼里有它们,谢谢你一直为它们浇水;妈妈还要替妈妈的花儿谢谢你,因为你在为你的小花儿浇水的时候,妈妈的花儿也沾了光!”

后来,妈妈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上原先被她忽略的花儿可真多!柳树把自己的花儿编成一个个结实的绿色小穗,杨树用褐色的花儿模拟虫子逗人,狗尾草的花儿就是毛茸茸的一条“狗尾”,连蒺藜都顶着柔软精致的小花儿与春风逗弄……上帝爱他的花园,大概,他也会用清水、微笑和歌声来浇花吧?并且,他会和孩子一样,不会忽略掉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株植物的一抹浅笑……宽容是一种爱

肖复兴

有一首小诗这样写道:“学会宽容/也学会爱/不要听信青蛙们嘲笑/蝌蚪/那又黑又长的尾巴……/允许蝌蚪的存在/才会有夏夜的蛙声。”

宽容是一种爱。

在竞争激烈的社会,在唯利是图的商业时代,宽容同忠厚一样,都成了无用的别名,让位于针尖对麦芒的斤斤计较,最起码也成了你来我往的AA制的记账方式。

但是,我还是要说,宽容是一种爱。

18世纪的法国科学家普鲁斯特和贝索勒是一对论敌,他们关于定比这一定律争论了9年之久,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最后的结果,以普鲁斯特的胜利而告终,普鲁斯特成了定比这一科学定律的发明者。普鲁斯特并未因此而得意忘形,据天功为己有。他真诚地对曾激烈反对过他的论敌贝索勒说:“要不是你一次次的质疑,我是很难把定比定律深入研究下去的。”同时,他特别向公众宣告,发现定比定律,贝索勒有一半的功劳。

这就是宽容。允许别人反对,并不计较别人的态度,而充分看待别人的长处,并吸收其营养。这种宽容是一泓温情而透明的湖,让所有一切映在湖面上,天色云影、落花流水。这种宽容让人感动。

我们的生活日益纷繁复杂,头顶的天空并不尽是凡·高涂抹的一片灿烂的金黄色,脚下的大地也不尽如天安门广场一样平坦。不尽如人意、烦恼、忧愁,甚至让我们恼怒、无法容忍的事情,可能天天会摩肩接踵而来——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抽刀断水水更流。我所说的宽容,并不是让你毫无原则地一味退让。宽容的前提是对那些可宽容的人或事,宽容的核心是爱。宽容,不是去对付,去虚与委蛇,而是以心对心去包容,去化解,去让这个越发世故、物化和势利的粗糙世界变得温润一些。而不是什么都要剑拔弩张,什么都要斤斤计较,什么都要你死我活,什么都要勾心斗角。即使我们一时难以做到如普鲁斯特一样成为一泓深邃的湖,我们起码可以做到如一只青蛙去宽容蝌蚪一样,让温暖的夏夜充满嘹亮的蛙鸣。我们面前的世界不也会多一份美好,自己的心里不也多一些宽慰吗?

宽容是一种爱。要相信,斤斤计较的人、工于心计的人、心胸狭窄的人、心狠手辣的人……可能一时会占得许多便宜,或阴谋得逞,或飞黄腾达,或春光占尽,或独占鳌头……但不要对宽容的力量丧失信心。用宽容所付出的爱,在以后的日子里总有一天会得到回报,也许来自你的朋友,也许来自你的对手,也许来自你的上司,也许来自时间的检验。

宽容,是我们自己的一幅健康的心电图,是这个世界的一张美好的通行证!

邻居

田禾

夏日里最酷热的时候,对面房子里搬进了几个小伙子。听管理员说,他们都是大院门口宾馆里的打工仔,合伙租的房子。除双休日外,我天天早出晚归,小伙子们早上也起得很早,晚上则要等到宾馆关门了才回来,所以我一直未与他们打过照面。他们回来后唱歌,聊天,放音乐,吹口哨,大声关门,声音弄得山响。

我知道他们都处在青春勃发、活力无限的年纪,白天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憋了一天,就只剩下晚上这么点儿时间可以放松放松。所以好几次被吵得难以成眠的时候,我都起床走到门口了,又不忍拂了他们的兴,犹豫一下回屋,等他们闹够了,安静下来,自己再入梦。好在他们一般不会久闹。

相比往年,这个夏天老天爷要仁慈得多。可也有那么几天,光开电扇已扛不住了,打到最大挡也还是汗流浃背。隔壁的邻居,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有电扇,空调是不可能有的。他们又唱又跳的,在38℃的高温下,我可以想象里面怎样的热。房子是顶层,又迎西晒。晚上回来,一打开房门就迎面一阵热浪,蒸笼似的。除了去厨房,我就躲在空调房里,看看书,写写画画,一会儿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隔壁的邻居回来了,便提醒我这是炎夏。他们在屋子里吼叫或咒骂,说热啊,真热啊。然后又编了小调猛唱。有一天就有一妇女敲门,继而尖厉的女高音响起来:

“吵什么吵!死人了啊!明天还要做生意呢。”开门的男孩子连连说“对不起”,然后那边很快就寂然无声了。

从此他们不再吵了,上楼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他们中有一人,有天晚上去楼顶,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呼“楼顶有风”。于是他们开始了“幕天席地”。他们选择的“床位”恰好在我的屋顶,想象中的大头皮鞋就在我的眼睛上方跺来跺去;我还怀疑他们想方便的时候懒得下楼,就在我的头顶上方解决。我蒙了被单睡觉,可总还是担心头顶上的水泥不堪重负,塌下来,砸在我的脸上。

我想我得告诉他们经理去,可冷静下来我又有些不忍心。我想起在外地打工的弟弟,他是否也被这热、被这不能自由伸展的苦迫得上蹿下跳,不得安睡?我想我还是忍一忍,观后效。

有一个周末,我出门逛街,回家走到一楼时,发现楼梯上下一片湿。我想那几个小伙子又泼水了。他们一热就往屋里泼水降温,水流出来,浸到走廊里。我越往楼上走,发现水越多。我打开房门时,立即就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家里,已是“水漫金山”了!水从门缝挤进客厅,绕进卧室,流到厨房。放眼一片泽国,我立即懵了!

我怒火中烧。肯定又是那几个臭小子干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气冲冲地下楼去找罪魁祸首。宾馆经理一听明事由就抱拳道歉。他派人把那几个小伙子叫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我的邻居,他们都还是不到20岁的小男孩,一个个做低头认罪状,蔫蔫的,与晚上的鲜活判若两人。经理大声训斥他们,要他们说这是第几次,还说炒了他们都不够!我看着几个男孩子越来越低的头,不觉又动了恻隐之心。我对经理说,算了吧,都是年轻人,下不为例就行。

经理派他们去帮我收拾残局。他们自带了脸盆和抹布,很认真地把地上的水一点点吸尽。其中一个男孩边干活边说不好意思。他说:原来我们不知道屋子渗水,天太热就泼冷水降温。有一次水渗到楼下人家的屋里,那家的男人可凶了,跑上楼抓住我们就是一顿打,我们再不敢泼水了。可今天早上,单位的呼机打得急,我们一紧张就忘了关水龙头,水池里泡的是衣服,水满了就溢出来了……小伙子一脸真诚的歉意。我开始后悔自己一冲动就去找他们经理。如果经理扣他们工钱,我岂不是良心不安?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我正在家里看书,有人敲我的门。我开门时,见是对面的邻居。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袋,站在前面的小伙子对我说:“对不起,这一个多月吵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我一惊,问:“你们不干了?”有个小伙子的眼就红了,说:“老板炒了我们了。”我的心紧了,说:“别太要面子了,找老板求求情,现在找碗饭吃不容易!”打头的小伙子摇头,说:“没用了,怪我们自己,净给大家添烦。”

我怔在那儿。他们下楼,敲响另一家房门,很真诚地道歉。我忽然就觉得,我们都太自私,没有足够的耐心与宽容心。几个乡下来的打工仔,还没来得及学会适应门窗紧闭、互不干扰、互不关心的城市幽居生活,还没学会保护自己,尽管闻“过”即改,但还是被我们这些城里人给排挤走了。

叶延滨

不可为

延滨

做人之道是个从古到今都有人在研究的大道理,自己是个写文章的人,记得也写过许多该做什么的文字,但较少写不该做什么的文字,不习惯。今日与友人聊天,说到文化人不可为的事情。想想有理,文人有文人的样子,有些事确是不可为,做了就没有样子,挨骂难免,当紧的是自己就看不起自己了。我想了想:做了哪些事会自己看不起自己呢?扳着指头数了数,我对自己说:叶某,你若要做个不骂自己的文人,九不可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