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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唐诗宋词(8)

见秋风吹落叶,我深深懂得宋玉悲秋的心境。宋玉风流儒雅,可以做我的老师。我与他尽管生不同时,相隔千秋,却是一样的落寞萧条,这叫人不免潸然泣下。江山依旧,故宅仍存,只有宋玉的文采空留;他描绘的云雨楼台难道只是说梦而无更深层的讽意?最可感慨的是当年楚宫早已不存在,至今船只经过时,船夫还带着疑问的口吻讲述着这些古迹。

咏怀古迹?其三

杜甫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意译】

千山万壑,逶迤不断,如涛似浪涌向荆门,明妃生长的山村还在。她离别汉宫,远嫁到北方的荒漠,如今只留下一座青冢在凄凉的黄昏中,孤零零的。汉元帝糊涂,依据画像判人美丑,结果被画工蒙蔽,误了你的花容月貌。可怜一代绝色女子香殁朔漠,只能在月夜里魂归故里。昭君作的胡音琵琶曲千载流传,曲中倾诉的分明是满腔的悲愤。

咏怀古迹?其四

杜甫

蜀主窥吴幸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

翠华想像空山里,玉殿虚无野寺中。

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

武侯祠屋常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

【意译】

当年刘备不听诸葛亮劝谏,一意孤行,刚愎自用,为了替关羽报仇,出兵攻打东吴,曾到过三峡,后来兵败,死在白帝城的永安宫。想象中仪仗旌旗仍在空山飘扬,雄伟的宫殿早已荡然无存,在荒山野寺中难寻影踪。古庙的松杉树上水鹤筑巢栖息,荒凉已久。庙祀稀少,只有每年三伏腊月有一两个村翁前来祭祀。诸葛武侯祠庙就在附近,生前君臣一体,死后也共同祭祀。

咏怀古迹?其五

杜甫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意译】

诸葛亮的英名万古流芳,瞻仰这位重臣的遗像,对他清高的品德肃然起敬。其谋略高明、策划精微,建立了天下三分的局势。千百年来,才能和人品像鸾凤振羽云霄,为后人所景仰。他的才华超绝、功勋卓著,同商代伊尹、周朝吕尚这两位开国名相难分上下;而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从容镇定,汉代名相萧何、曹参怎能与他相提并论。但东汉气数已尽,虽然丞相才智绝伦、鞠躬尽瘁,东汉帝业也实在难以复兴。丞相兴复汉室,北伐逆曹之心虽然坚定不移,却终因军务繁艰,积劳成疾,出师未捷身先死,但其虽死犹生,才智和品行将光照千秋。

行经华阴

崔颢

岧峣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

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

河山北枕秦关险,驿路西连汉畤平。

借问路旁名利客,何如此地学长生。

【意译】

站在高峻雄伟、神仙岩穴的太华山上,俯视着古都咸阳城;高耸云外的三峰,哪是人工所能削成的?巨灵河神祠前,无限烟云,聚而将散;仰视仙人掌峰顶,雨过天晴,一片青葱。华山北面紧靠函谷关,地势十分险要。宽阔平坦的驿道向西延伸,连接汉畤。敢问路旁那些追名逐利的过客们,如何比得上在此修炼长生之术的隐者呢?

黄鹤楼

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意译】

传说中的仙人早已乘黄鹤飞去,这地方只留下空寂的黄鹤楼。黄鹤驼着仙人飞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唯有天空中悠悠的白云,千年依旧。在天晴的时候,隔江遥望汉阳树,历历在目,鹦鹉洲的芳草郁郁葱葱,十分茂盛。时至黄昏,怅然环顾,不知何处是家乡。面对烟波浩渺的大江,心中蓦地生起思乡的愁绪。

长沙过贾谊宅

刘长卿

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

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

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

【意译】

贾谊啊,你是一代英才,遭贬长沙,在此地居留虽只三年,却给了漂泊楚地的游子千百年的哀怨。你已经离去,我独自一人徒然在秋草丛中寻觅你的足迹,旧宅萧条冷落,只见斜阳映照着秋林。汉文帝虽是明主,却始终不肯重用你,皇恩淡薄啊。湘水无情,怎能理解你凭吊屈原的心意?这地方江山寂寞、草木摇落,一片萧条,可怜你为何来到这海角天涯?

江州重别薛六柳八二员外

刘长卿

生涯岂料承优诏,世事空知学醉歌。

江上月明胡雁过,淮南木落楚山多。

寄身且喜沧洲近,顾影无如白发何。

今日龙钟人共老,愧君犹遣慎风波。

【意译】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啊,想不到皇帝如此优待于我,下旨调我去那南蛮之地,我也只知学人家酒醉狂歌。江上明月下,大雁正北归,而我却要南下。举目四望,楚山似乎增多了,只是因为淮南树叶纷纷飘零。此去的贬谪之地离海很近,倒使我感到高兴。顾影自怜,白发丛生,但这也无可奈何。如今我和二位一样,都已老态龙钟。劳驾二位殷情相送,还嘱咐我一路要留心风波,这让我惭愧万分。

赠阙下裴舍人

钱起

二月黄鹂飞上林,春城紫禁晓阴阴。

长乐钟声花外尽,龙池柳色雨中深。

阳和不散穷途恨,霄汉常悬捧日心。

献赋十年犹未遇,羞将白发对华簪。

【意译】

早春二月,上林苑中黄莺纷飞;春日的紫禁城内,阳光明媚,树荫斑驳。长乐宫的钟声飘浮空中,余音散落在花丛之外;春雨中,龙池旁的翠柳,愈显苍翠碧绿。春日和煦的阳光,也驱不散我穷途落魄的愁绪;仰望苍穹,常怀程昱梦中捧日,报效君王之心。十多年来,我献赋君王,却依然未得赏识,而今白发苍苍,愧对裴公。

宫词

薛逢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

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遥窥正殿帘开处,袍袴宫人扫御床。

【意译】

一大清早,十二楼中的宫妃们就在刻意地打扮自己,登上望仙楼,盼望着君王临幸。兽形门环像冰一样冷,紧锁着宫门;铜龙滴漏好像越滴越慢,越发觉得度日如年。发髻梳理完毕后,还要对着镜子反复端详;重换上一件罗衣,又要加熏一些麝香。远远望见正殿珠帘掀开的地方,有穿着短袍绣裤的宫女,正在打扫御床,原来皇上已准备降幸正宫。

晚次鄂州

卢纶

云开远见汉阳城,犹是孤帆一日程。

估客昼眠知浪静,舟人夜语觉潮生。

三湘愁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意译】

云开雾散,远远地就可以望见汉阳城。不过,估计这孤舟还须一天的行程。商贾们惯于在江湖上行走,知道白日风平浪静,于是酣然入睡;半夜听到船夫呼喊,人声嘈杂,才发觉在夜里水涨潮生。我已鬓发衰白,就像那三湘的秋色。故乡远在万里之外,我一片归心只能对月悲叹。我的家业早已毁于战火,荡然无存,现今兵荒马乱,我已无家可归,心中本已悲凉,哪还能忍受又听到江上军鼓之声?

西塞山怀古

刘禹锡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意译】

西晋大将王濬率领战舰从益州顺流而下,直逼金陵。显赫一时的金陵帝王之气骤然失色。吴国用来阻挡来犯战舰的千寻铁链也被熊熊的大火烧沉江底,一片投降的白旗悬挂在金陵城头,宣告东吴的灭亡。朝代兴亡,人世盛衰,只能让后世徒然感叹。青山依旧,江河依然奔流向东,一去不复还。且看今朝,四海一家,天下一统,昔日的营垒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长满了芦荻,在秋风秋雨中飘摇。

贫女

秦韬玉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亦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意译】

我出身贫寒,从未穿过绫罗绸缎,家人打算托好的媒人说亲,却因为家贫,至今无人垂怜,这使我更感到悲伤。如今这世道,重富贵而不重品行,有谁会爱怜我意态娴雅、品行高洁呢?如今时世艰难,家境又贫寒,又有谁来与我共同珍惜俭朴的梳妆,共同过清贫的生活呢?我敢用十个指头来夸耀自己刺绣的灵巧,却不愿把眉毛画得秀长去和别人争美斗艳。我心中最恨的是年年辛劳地刺绣,却都是替富家女子做嫁衣。

春雨

李商隐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意译】

新春之夜,我穿着白夹衣怅然地躺在床榻上,想起旧日我与你幽会之处,如今寥落寂寞,再也不见你的踪影,我心中一片悲苦凄凉,难以入眠。我最后一次去看你时,天上飘着蒙蒙细雨,隔着雨丝我凝视着你的居所——红楼,哪知已是人去楼空,我心里万分孤寂凄凉,唯有灯笼映照着珠帘般的夜雨伴我独归。远方的你也许也会因春残日暮而触动愁绪吧。我长夜无眠,迷迷糊糊中直到凌晨才入睡,得以与你梦中相会。我实在难以抑制对你的思念,只好修书一封,随赠耳珠一对。怎样才能寄给你呢?我只有寄希望于万里云中的那只孤雁。

锦瑟

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意译】

锦瑟呀,你为何竟然有五十条弦?弦弦琴音都令我想起往昔的青春年华。我的心就像庄周,为梦蝶所迷惘;又像望帝化为杜鹃,在凄切的悲鸣中寄托伤春的哀怨。唉!往事如烟,壮志未酬,徒然伤怀。沧海明月高照,鲛人落泪成珠;在和暖的阳光下,可见蓝田玉山散发出的袅袅烟霭,恰似我美好的理想已如烟飘散。这种理想破灭的悲伤之情,岂是等到如今回忆起来才有,其实就在当时已经不胜怅惘。

利州南渡

温庭筠

澹然空水对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

波上马嘶看棹去,柳边人歇待船归。

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

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

【意译】

江水波光粼粼,反射着夕阳无限美好的光晖,迂曲起伏的江中岛屿,远远望去,好像与岸边青翠的山冈连成一片,显得深邃旷渺。眼看着马鸣舟中,行客已随波而去。柳荫下有人歇息,等待船儿回归。船儿经过沙洲的草丛,惊起了一群鸥鹭。在辽阔的江面上,一只白鹭掠空而飞。谁能理解我泛舟江湖,追寻范蠡的行踪的行为?那是因为在烟波浩渺的江水上泛舟,可以忘掉世俗的心机。

同题仙游观

韩翃

仙台初见五城楼,风物凄凄宿雨收。

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报汉宫秋。

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生小洞幽。

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意译】

我第一次来到仙游观,正值一夜的秋雨过后。风物凄清,远望观外,雾霭中,山色与秦地的树影遥遥相连,捣衣的砧声似乎在述说汉宫已经深秋。疏疏落落的青松投下斑驳的树影,更显道观的清静;小草幽香扑鼻,更显山洞的幽深。远离尘嚣,何须去寻找世外桃源,人世间不也有这样的仙境吗?

春思

皇甫冉

莺啼燕语报新年,马邑龙堆路几千?

家住层城临汉苑,心随明月到胡天。

机中锦字论长恨,楼上花枝笑独眠。

为问元戎窦车骑,何时返旆勒燕然?

【意译】

黄莺鸣唱,燕子呢喃,又是大地回春,不知那塞外的马邑、龙堆离京城究竟有几千里。我的家在京都,邻近汉宫花园,我的心却常随明月飞到边陲的胡天去找寻我的丈夫。我在锦织的回文诗中,倾诉了别离的愁怨,连楼上的花枝都取笑我一人独守空房。请问主帅窦将军,何时才能班师回朝?

乐府诗

长干行

崔颢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

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意译】

请问你的家在何方?我家就住在横塘。停下船儿,我随便问你一声,恐怕咱们是同乡吧。

我的家临近九江河畔,来往在九江边上。你和我同是长干人,可惜从小不相识。

金缕衣

杜秋娘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意译】

不要顾惜用金线编织的华贵衣裳,我劝你要珍惜青春年华。就像那鲜艳的花枝,可以折的时候,就赶紧折,不要等到花谢了,去折那无花的空枝。

江南曲

李益

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意译】

我真后悔嫁给了瞿塘商人,他经常外出经商,害得我独守空房,还常常误了与我约定的归期。早知潮水的涨落有时,还不如嫁给一个渔夫。

列女操

孟郊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

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意译】

我要像高洁的梧树和桐树枝叶相盖一样,和夫君厮守到终老,像水中的鸳鸯成双成对,与夫君至死相随。贞洁的妇女贵在为丈夫殉节,即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应该如此。我对天发誓,我心永远忠贞不渝,就像清净的古井水,风再大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游子吟

孟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意译】

慈母手里把着针线,为就要出门的孩子缝制衣裳,临行时,一针一线,针脚缝得又细又密,担心孩子出外太久,难得回归。谁能说孩子像小草那样微不足道的孝心,就可以报答慈母春晖般的恩情?

古从军行

李颀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砂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萄入汉家!

【意译】

戍边的士卒白天要登上山峦观望报警的烽火;黄昏还要牵马到交河旁去饮水。边卒在风沙中夜行,只能根据刁斗的声音来判别方向。边地荒凉,戍人的心好像当年细君公主下嫁异邦,在途中弹起的琵琶声,幽怨凄凉。

边地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只有这座孤营,看不见城郭。雨雪纷纷弥漫天地,和大漠连成了一片。胡雁南飞,凄厉的哀鸣声夜夜划破边地的长空,雁南归,人不还,戍卒不禁眼泪双垂,大漠一片凄迷。

听说玉门关仍被朝廷的重兵封阻,我们这些士兵只有追随主帅亡命沙场。塞外荒漠每年不知埋下了多少战士的遗骸,这些春闺梦中的人啊,已成了他乡的孤魂,游荡在塞外荒野。每年牺牲这么多士卒,所换来的不过是西域的蒲萄种进了汉家的宫苑。

塞下曲?其一

卢纶

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

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意译】

身上佩戴着用大雕羽毛制作的利箭,旌旗的飘带迎风招展。巍然屹立的大将军挥动令旗,发号施令,千军万马一呼百应,惊天动地。

塞下曲?其二

卢纶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意译】

夜里,林深草密,忽然风吹草动,将军以为有猛虎潜伏,急忙弯弓搭箭,向草丛射去。第二天一早,将军就前去寻找白羽箭,想看看是不是射中了什么猎物,结果发现整个箭头都嵌入了一块石头中。

塞下曲?其三

卢纶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意译】

星月无光,一片漆黑,雁群在高天中飞翔,单于趁夜黑悄悄地逃跑了。我军正要派骑兵去追赶,可是大雪纷飞,落满了身上的弓刀。

塞下曲?其四

卢纶

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

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意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