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语
了解天然之乐的人,生,能顺应自然而行动;死,可混同万物而变化。静处时,他能和阴虚同寂寞;行动时,他能和阳实同奔涌。
因此,懂得天然之乐的人,上,不会有上天的震怒;下,不会招人非议;于事,无外物牵累,于心,无鬼神的责怪。
所以说,知天然之乐者,动时与天同行,静时与地同德,内心统一安定而能统驭天下。他身无病痛,心不烦劳。于是天人合一,万物都来归服。
这就是以无致有,统摄万物的天然之乐。
——《天道》语译
万化归一,一归何处?
这设问古今以降,几欲没人能回答。回答也只能是心有灵犀的感悟。倘感悟了,便获得一种人生态度:天人合一——
天者,自然也。人者,自然之子,自然之一分子也。因而,对应地说,天即自然,人亦自然;因而,认同地说,天亦人,人亦天;或者自然亦人,人亦自然。
解悟这一层,便知天有不可为,人有不可能,便知当行则行,当止则止。于是,可成事,可成人。不可成事,也可成人。
这道理可说得更细些。
1.贪心与做假
做人,要真,要自然。人人懂得这道理。能作到,能作好,却不算太多,或者说很难很难。
因为,人人都说做人难,做一个真实的人更难。原因是社会上充满了假。
甚至有人说: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
假,也不是没有作用,坦率地说,求一时功利,它比真的作用大得多;但假,到底不长久,因此,假的作用终究有限。但假害人却无限。害自己坏了品性,害别人坏了事情。假,终必败露,如纸包不住火;一旦败露,千人唾骂,自己受其苦,未必又不是自己害自己!
所以,做人还是要真,要自然。成大事者,莫不如此。
三国之争,周瑜败于诸葛亮,是因为周瑜行假,才力不够,便用诡计。结果害了自己。诸葛亮却自然从容,动的是真感情,用的是真心真意。人家风度,表现的是真的人。
曹操,人称奸雄,然而为他效力的人络绎不绝,因为真心对待人才,危难中又能不惜生命成就事业。虎牢关中,在诸侯势利眼的一片斥责声中,他亲自给地位卑微的关云长斟酒,真情何其感人。败敌之际,众人畏缩,他孤军击敌,汴水一战几乎死于刀剑,其报国之心,何其壮烈!
所以,在事实中,并不是假的作用大,而是人们常常欲望大于现实,贪心压倒可能,能力不够,又不肯承认现实,便弄假,使诡计。这样自己也便失去真的人的本性。
2.什么是真的人?
什么是真的人?
保持生来的性情,安守正常的生活,遵循大家都奉行的原则。
不埋怨不足,能得多少就是多少。今日不足,还有明日,人生是一个过程,月亮总有圆满的时候。
不夸耀成就。成功也不过是人生正常。成就了事业,不见得就高明不过,未成者未必没有能耐。不以成败论英雄。
不强求不可能的事。强求者,条件不允许,自己才力不够,便弄虚作假。做贼瞒不了打更的人。隔墙须有耳,室内岂无人。一朝败露,身败名裂。
真的人,事情有差失并不追悔丧气,事情顺利,也不自鸣得意。心里平静,表情自然。
真的人,登高不觉胆寒,掉进深渊也不惊恐,站在油锅旁也会从容不迫。因为他明白了做人处世归根到底是怎么回事。恐吓只能吓唬无知的人,惊险只能震慑心理虚弱的人,死亡只有对弄虚作假的人才真正可怕。真的人心中只有不生不死、无私无利的大道。
真的人,饮食不求甘美。他认定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满足基本要求,饱了就够了。所以山珍海味,连桌筵宴,不过装潢面子,抬高身价,并无实用,不过是浪费,不过是满足虚荣心。
真的人精神旷达,内心平静,不以物喜,不以物忧,认为争名夺利,无非自找麻烦,人生来并不是这样的。所以他,夜里没有噩梦,白天呼吸深沉舒缓。
爱争辩是非的人,理屈词穷时,说话便吞吞吐吐。如果他觉得对手可欺负时,就强词夺理,或矢口不承认事实,或歪曲事实。这样可笑不说,如此争强求胜,不顾事实,违背真诚,可得意一时,其自然生机已经断绝了。他必然白天困扰于欲望,夜晚惊扰于梦寝,与人交往则疲惫于钩心斗角。试想,得一时之便,失长久之生命,孰得孰失?真的人对此了如指掌,又像一点不知,这叫大智若愚。
3.真的人自然而然之
真的人不违背自然,而自觉奉行自然。并且自己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对人生过程他看得一清二楚。生,不过是忽然来了,死不过是忽然去了。所以,他对生死过程,不违背,不抗拒,也不破坏。所以,他无所求,却得到自然生机的最大赐予;他无所成,却成就了完善的人。
真的人,思想专一于天地大道。他严肃如秋天,随和如春天,感情的变化,有如四时的自然运转,能同万物的无穷变化协调适应,却没人能观测他随遇而安的底蕴。
真的人,治国用兵,即使灭亡了敌国,也不会失去别国的民心。利益和恩泽遍施当世与后代,并不偏私哪一部分人。
真的人,经商谋利,即使一本得万利,生意的对手也不会嫉妒痛恨。互相方便,双方得利。活络了自己,也成全了别人。
所以,喜欢用心沟通物情的,就不是明白人;有所偏私偏爱的,就不是真正爱人的人;利害荣辱不能相通如一的,就不是有才德修养的人;矫揉造作追求虚名,失去自己本性的人,就说不上是有识之士;勇敢捐躯,却不是为了大义,这样人就是不能自由主宰自己形体生命的人。
真的人,安然自得就像极为孤高不群,但他决不固执,谁得道他就趋向谁。他胸怀宽阔、极为虚淡,绝不自以为是,或自以为是的浮夸,外以欺人,内以欺己。
真的人,精力充沛,具有令人亲切的神色,随和宽厚,使人恋德归服;他了解一切,却又像什么都不知道;他淡泊悠闲,放任无心,达到了得意忘言的境地。
要做真的人,就须了解自然的作用,了解人为的作用。了解了这两种作用,便进入了认识的最高境界,便了解了人生行为立身之根本法则了。
4.天人合一
知道自然的作用,就知道:自然化育着一切。人类不可超越自然,人类也是自然的儿女。
知道人为的作用,就可以运用自己的体力智力,追求事业、利益和知识,可得到的就进取,不可得到就安处于自己力量的限度,不急不躁不勉强,妥善保天年,这就是高明之见。
而自然的作用,与人为的作用,又归于一个大道:天人合一。人既是自然的儿女,说明天人本来合一。我们人类从自然的“一”中来,最后又回到自然的“一”中去。
了解天人合一,就能同造化浑然一体,利用自然,顺应自然,作自然的伴侣。
自然,有看得见的自然,也有看不见的自然。天体、风云、山川、洪水,是看得见的自然:规律、时机、运气,或者人们办事说“听其自然”,都是看不见的自然。两种自然,都可以利用、顺应,使人为与之一致,这就是天人合一。合一则事业顺利成功,人生安全。
不承认天人合一,人类便形劳心拙,既然天人合一,不承认它,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天人本无分别,所以真人以自然为本,也以自然为德性,为力量。
按天人合一行事,做真的人,凡夫俗子,也能做事成功,做人成器。
违背天人合一,弄假失真,有多少成大气候者,到头来又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