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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抬头望见北斗星

当前沙市最高水位:44.87米,超分洪水位;趋势:涨

都不兴哭,我们望着北斗星走——遥远的北戴河:中共又一个“八·七”会议

都不兴哭,我们望着北斗星走

8月7日之夜,又是一个灿烂的星夜,同时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尽管一天一夜的大转移已基本结束,但洒泪走出分洪区的33万移民,在离别家园后的第一个夜晚,无论是在内转的江南安全区,还是在外转的江北村落,有几家人合上了眼睛?好些人们一夜都在望着星空,他们似乎要从这深远的星空中得到信息:今夜会不会开闸分洪?尤其是那些在大转移过程中一时失散了亲人的人家,更是在焦急、企盼和祈祷中煎熬。

有一位像杨家厂镇马龙台村村支书廖庆文一样在转移中处处走在最后的人——斗湖堤镇同升村村支书黄本清,今夜里就是在煎熬中苦度的一人。同升村这次对口转移到荆州区马山镇杨城村,在二圣寺码头过江时,他要招呼全村的大队人马,没有顾得上自家的妻子和一对10岁左右的儿女。在这人头攒动的码头上,两个小孩和妈妈失散了。妈妈在人群中找了好几圈没有找到孩子,以为是跟着爸爸去了,只得只身过了江。

当黄本清最后过江时,已在码头上看不到同升村的人,当然也以为妻子儿女一起走了。

在江北码头上,黄本清也是最后一个上车,同样也没有看见家里人的踪影,以为母子三人早去了杨城。当夜深时赶到杨城村时,虽然一身的疲惫和饥渴,但想到乡亲们都已安全转移出来,想到马上就可与妻子儿女相聚,心里又多少有些安慰。哪里料到跨进房东家门后,才知道妻子正在盼着他和两个小孩。

夫妻俩四目相视,无言以对。能怨妻子吗?能怨他这个当丈夫的吗?谁叫他是支书呢?但妻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边哭一边捶打着他,找他要儿子、要女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夫妻俩正在着急之时,两户转移到附近的同升村民先后急冲冲地找到黄本清房东家,报告一个火上添油的消息:他们两家的小孩也失散了。这两家在同升村与黄本清是邻居,一家失散了一个小孩,另一家失散了两个小孩,年龄比黄本清的还小。

必须马上去找!不仅为自家,更要为乡亲,他是家长,更是支书啊!但又怎么去找?

几个小孩到底过江没有?过江了又到哪里去了?此时的大江南北,正在迎战第四次洪峰,说不定今晚就要开闸分洪,江北江南的交通都已封锁。现在能够做的,只有借助电话,只有依靠东道主。于是这位江南来的村支书兼家长找到杨城村的干部,一边向江南的杨家厂镇报告,一边向江北的马山镇报告:请求连夜帮助查找。

谁也没有想到这几个被家人焦急企盼、而且惊动了江北江南两个镇的小移民,现在正在江北的星空下跋涉。好在这几个小移民是在一起,是手牵着手地在一起。

下午在江南的码头上,村支书黄本清的两个小孩本来是跟着妈妈的,后来被拥来的人流挤散了,但两兄妹始终手牵着手没有分开。两兄妹在人丛中找妈妈、找爸爸,但一个也没有找到,却找到了本村本组隔壁的另外3个小孩,他们也是与家长失散了。5个小孩聚到一起,并没有多少惊慌,见江边这多人这多船,反而觉得好玩。支书家的儿子是5个小孩中最大的,14岁,初中生,自然成了这群小移民中的“带队干部”。他见过妈妈手里的转移通知单,记得上面写的转移地点有“马山”两个字,就对小伙伴们说:我们自己过江去。这样5个小移民手牵着手,相互照应着挤上了轮驳。

5个小移民过江后,在江北的码头仍然没有找到各自的家长以及同村的人。又是支书家的“带队干部”拿了主意:我们自己到马山去。他们打听到马山是朝北方,就又手牵手地开始沿着江堤朝北走。他们毕竟是孩子,只问了马山的方向,却忘了问路程。他们哪里知道马山有几十公里,这几十公里对眼下的他们又是个什么概念。

5个小移民在江堤上走了一些时候,夕阳开始西下。孩子们起先的那种兴冲冲的情绪,也像这夕阳西下一样渐渐降低。现在他们才感到渴了、饿了、累了,都已没有心情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他们打听到走江堤下的公路比走江堤要近些,就从堤上走下了公路。

又不知走了多远,5个小孩渐渐走进了江北的暮色,走出了满天繁星。

这时,孩子们感到公路弯了个弯,好像与江堤的方向不同了,担心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于是大家停下了脚步。终于,其中的女孩子忍不住饥渴劳累和害怕,开始呜呜哭了。

女孩子一哭,男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时只有支书家的“带队干部”没有哭。这位14岁的男子汉走到公路当中,朝公路前方的星空望了一会,突然大声地说:

“都不兴哭,我们朝着北斗星走!你们看,那就是北斗星……”

这位在地理课中学过北斗星的初中生,这时在公路前方的星空中发现了北斗星。虽然由于公路两旁树木的遮挡,七星中只能看到六星,但这已经证明他们是朝着马山的方向。

5个小移民重新举步向前移动。又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走了多少里路,终于走到了一个有灯光人影的小集市。他们不知这里是不是马山,但不管是不是,现在再也走不动了。

小集市上乘凉的人们见深更半夜忽然冒出了几个狼狈不堪的小孩,吃了一惊;当弄清原来是失散了的江南小移民时,更是大吃一惊。孩子们哪里知道,他们已走入岑河农场地界,已整整走了20公里。

当问清了他们是转移去马山后,岑河农场立即与马山联系。马山镇委办公室主任孙代春立即向全镇查询,很快与正在杨城村焦急万分的小移民的村支书兼家长黄本清取得了联系。接着镇里派出专人专车,陪同黄本清火速赶来岑河,接走了5个孩子。

33万撤出分洪区的移民,特别是远移到江北的10万移民,当然绝大多数都得到了及时安置,但像这5个小移民与家人离散的事,发生过好几例,这里不再一一列举。

遥远的北戴河:中共又一个“八七会议”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生长在湘鄂边小镇的笔者,记得是从初中语文课本中这首毛主席《浪淘沙·北戴河》

,第一次知道了北戴河这个地名。虽然初中时代不可能完全理解这首词,但因这首词朗朗上口而记忆特深,并留下了北戴河是与中国的领袖人物连在一起的印象。没想到几十年后笔者写作本书时,竟要专为北戴河写上一节,因为北戴河和遥远的荆江分洪区连在了一起。

北戴河,这个著名的避暑胜地,’98之夏并没有因南方长江以及北方嫩江和松花江汛情而变得冷清,这是因为大中华的确太大了,三江毕竟是局部。暑假期间临时增发的北京站与北戴河、北京站与秦皇岛对开的10趟旅游专列,每日来回奔驰,趟趟爆满。美丽如画的北戴河十里海滩,游人如织。秦皇岛外打鱼船真是不见了,但见远海上有游轮、游艇在频频出没。沿滩的浅海中,涌动着五光十色的星星点点,那是身着各种泳装的人群在嬉水搏浪。这些彩色的星点合着碧蓝的海天,合着雪白的浪花,编织成一条欢乐的彩带,蔓延十里海滩。直到夕阳落到西山背后,夜幕罩住了波光浪影,但还可见这条欢乐的彩带在隐隐飘动。

8月7日游览北戴河特别是在此留宿的人们,应该记住这个日子特别是这个夜晚。

这个日子,为了长江的汛情,党和国家的最高首脑在这里紧急会晤。特别是这个夜晚,党的全体政治局常委在这里举行紧急会议,并连夜制订出了一个针对当前长江严峻局势的《中共中央关于长江抗洪抢险工作的决定》。后来,水利战线的同志把这个会议称为我党的第二次“八·七”会议,把会议形成的决定称为“中央八条”。当年在长江之滨的汉口召开的“八·七”会议,及会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告全党党员书》,是在中国革命的危急关头扭转了局势;今天的这个“八·七”会议及会议制订的“中央八条”,也是在一个危急关头——长江防汛的危急关头扭转了局势。

北戴河十里海滩的西段,倚靠着一大片苍翠的山林,叫联峰山,也叫西山。山林中有一处深幽的院落,本地老百姓叫它中直大院。中央有个暑期北戴河办公制度,这个中直大院就是中央机关在北戴河的驻地。不过本书完稿之际,这个延续多年的北戴河办公制度已取消了。今晚的这个“八·七”会议,正是在这个大院里召开。我们从以后的有关文件、内部讲话及音像资料中,看到了这个会议的来龙去脉、有关细节、甚至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心态。下面,就让我们援引一位权威当事人的讲话——朱基总理第二天在长江抗洪前线的讲话录音整理稿,来看看这个会议的情况吧:

前天(指8月6日),湖北省委报告,沙市水位已超过44.67米,要求考虑分洪。中央、国务院非常重视,家宝同志亲自到了湖北。江主席和我都非常支持家宝同志到湖北防汛前线,跟大家一起抗御洪水……家宝同志来了以后,我经常和家宝同志通话,他说守堤的军民情绪很高,纷纷表示决心死守长江大堤。特别是他讲驻守监利、洪湖这一段的解放军空降兵××军马军长以及张洪祥同志,都对坚守大堤有信心、有决心,我听了很高兴。当天晚上7点,我跟庆红同志通了电话,这个晚上我就没怎么睡觉了。第二天(指8月7日)6点钟,我就打电话找你们三个人(指温家宝、贾志杰、蒋祝平)。因为你们刚开完防汛抢险的会议,总是要眯一会儿,我说不要叫醒你们,我可以等。从6点钟等到7点,后来还是叫醒了家宝。我就和家宝通了话,了解了详细情况,觉得很有信心。但是沙市水位后来还是一直上涨,6点达到44.75米,7点44.81米,8点44.84米,9点44.87米,10点44.88米,到11点已经是44.98米了。我当时很紧张,特别是下午2点半的时候,九江大堤决堤了,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这个时候我们是很紧张的,中央很紧张,江主席很关注……后来家宝同志赶往那里。下午6点沙市的水位还在不断上涨,很快要接近45米。因此,6点钟我就到北戴河去了,跟江主席汇报以后决定晚上9点钟召开政治局常委会。大部分政治局常委都到了北戴河。政治局常委会从晚上9点开到11点。参加会议的除了7个常委以外,还有国务院的副总理、国务委员,还有关根同志,张万年、迟浩田、傅全有等军方的同志参加了会议。会议经过了非常严肃、认真和热烈的讨论,每位常委都发了言,都讲得很长,从历史讲到现在。大家都非常关心长江水情,关心湖北的安危。在讨论过程中,大家都取得了一致意见,没有发生任何争论,都是互相补充。散会以后我立即跟贾志杰同志打了电话,想让你们赶快领会中央精神。接着又跟家宝同志通了电话。后来,我们修改会议纪要,一直改到凌晨二三点钟。这中间又跟家宝和贾志杰同志第二次通了电话,连续打了四个电话。我们在三点多钟修改好了这个文件,当时就把这个草稿先发给了你们,等江主席修改签字后再正式发文。

为荆江的汛情,党和国家最高统帅部专门召开这样一个“八·七”会议,这在党史和国史上都还是首次。这个会议形成的《中共中央关于长江抗洪抢险工作的决定》(中共中央发电1998第3号),内容共有八条。不过这“中央八条”概括起来最核心的精神是:立足于严防死守,但也做好分洪准备,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