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日本人巾,日本的“加害者”意识远不如“受害者”意识那么强烈。每年8月15日是日本投降的日子,日本叫做终战日,这一天,列岛上下都有很多有组织或者自发的纪念活动,悼念在战争巾死去的人们。同样,日本媒体反复诉说的往往都是日本受害的方面,如原子弹爆炸,东京空袭,冲绳战等等。对于日本曾给中国及亚洲各国所带来的深重灾难总是轻描淡写,或是一笔带过。
爱知县蒲郡市,在它的西边有一座临海的小山叫三根山。取名三根山,是因为它横跨宝饭郡、额田郡和幡豆郡三个郡。在三根山山顶处,有座墓叫“殉国七士墓”。
所谓“殉国七士”,是指日本战败后被处决的A级战犯东条英机原陆军大将等7人。坟墓规模相当大,大坟堆的周围是石头砌的坚固而宽敞的底座,墓前立着一块花岗岩石碑,上面介绍了修建此墓的由来。大致意思是:东条英机原陆军大将等7人,在“太平洋战争”战败后,在东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中以“破坏和平罪”被判处极刑。这是按照胜利者的逻辑判决的,是不公正的。他们7位的辞世,却奠定了国家的和平基础。作为后人绝不能忘记,今天的和平是建立在他们7位的牺牲之上。
这座“殉国七士墓”是东京审判时的律师三文字正平等人于1960年修建的。该墓没有建在列岛的中央地区,只是建在中部地区一个偏僻乡下小镇边,从这一点来看,当年仿佛有几分偷偷摸摸,但此后,随着一座座新石碑的耸立,这里越来越公开化、规模化了——
一座碑上,刻着日、德、意三国结盟时期的日本驻德大使、在东京法庭被判处无朝徒刑的A级战犯大岛浩悼念和歌颂被处决的以上7人的汉诗。一座大石碑上,刻着演员鹤田浩二、横纲北湖、歌手艾·乔治等演艺界名人到此凭吊的联合签名。附近,还有刻着“陆军×××部队”、“海军×××部队”之类的石碑,它们好像一群高高矮矮的卫兵,在永远的海风里,永远地守护着中央的“殉国七士墓”。
1984年,在墓地的人口处,又树起了一个高4.7米、宽1.7米的巨型花岗石门柱,上书“殉国七士墓”5个大字,挥毫者是岸信介。
1955年,日本厚生省开始制作战殁者名单,战犯因被视为不是日本国内的犯罪者,“恩给”、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均未剥夺,战殁者(烈士)也没有将A、B、C级战犯排除出去,一些被释放的战犯又重新回到政府担任要职。岸信介便是A级战犯,50年代里还当了日本首相。还有一个叫贺屋兴宣的A级战犯,后来做了法务大臣,另一个A级战犯重光葵则当上副总理、外务大臣。
这些事若发生在德国,当然匪夷所思;出现在日本,只要看看眼前的此墓是如何扩展为一个已名噪列岛的陵同,便会觉得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了。
1959年,B、C级战犯的牌位进了靖国神社。
1978年,A级战犯的牌位进入靖国神社。
现在靖国神社里供奉着A级战犯14名,B、C级战犯1000余名。
靖国神社里安放的全部是有名有姓的殉难者,还有许多无名氏,或无人认领者,则被安放在千鸟渊战殁者墓苑,约有35万人。
很多中国人有一种误解,以为日本首相是从中曾根康弘开始才重新参拜靖国神社,其实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并不是始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从1945年“二战”结束至今,历来都有日本首相参拜。粗粗算了一下,在战后至今的日本27位首相里,去参拜过的有14人——东久稔彦(1945年1次)币原喜重郎(1945年2次)吉田茂(1951-1954年5次)岸信介(1957-1958年2次)池田勇人(1960-1963年5次)佐藤荣作(1965-1972年11次)田中角荣(1972-1974年5次)三木武夫(1975-1976年5次)福田赳夫(1977-1978年4次)大平正芳(1979-1980年5次)铃木善幸(1980-1982年9次)中曾根康弘(1983-1985年10次)桥本龙太郎(1996年1次)小泉纯一郎(2001年至今4次)
纠葛从来存在(二)
中曾根是战后第一个以首相身份进行公式参拜的首相,所谓公式参拜,就是所花费用全部由国家报销,用的是国民的税钱。这以前的靖国神社早的表演历任首相均以私人身份参拜。公式参拜的,除了中曾根,还有就是当今的小泉纯一郎。
即使是在知识界,认识模糊者也大有人在。
《中国经济时报》2004年6月3日发表该报记者采访北京大学教授严绍汤的文章。
文章里,严教授回忆说,1985年日本电视台播出当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日本战犯的判决,一位日本青年学者看过之后对他说:“太残酷了!”
严教授说:“他们都是战犯,他们杀了许多人。”对方说:“那是战争,没有办法!”
严教授问:“为什么会有战争呢?是谁发动的战争呢?”
对方说:“战争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杀人呢?而且他们都是我们日本人哪!”
10年之后的1995年,严教授又到日本。另一位日本青年学者对他说:“把大东亚战争说成是侵略战争是不对的,我们是与英美帝国主义决战,但是日本领土太小了,不得已借用中国的土地,动用中国的物资,这是给中国带来了麻烦。”
有一种看法认为,比起日本从美国和苏联方面得到的惨痛的教训,中国让日本有什么痛感呢?日本在战后对侵略历史与罪行不能做出深刻反省,其中一个不可忽略的原因,就是中国的“放虎归山”。
一颗颗“深海水雷”就这样在大和民族的胸臆间飘荡。
在中日恢复邦交后的大约10年间,因为大敌当前,可能还有其他一些原因,中国没有将历史认识问题作为两国关系中特别重要的问题对待。中日两国,无论是在官方,还是民间,大体上都保持了友好的气氛,海面上水族翩翩,海鸥悠然,风平浪静。
但即使这时,日本人对这“友好”也犯着嘀咕——耐人寻味的是,在报刊与电视等媒体里,日本与美、英、法、德等西方国家的来往交流,从来都是用“亲善”这个词,极少看见用“友好”的。莫非“友好”,仅仅只是日中关系的专门用词?莫非听起来恬淡如菊的“亲善”才靠得住,而看起来热乎劲儿如啤酒泡一样往外冒的“友好”,却有些靠不住?
世界格局的冷战状态终成历史,冷战思维不死,也是美人迟暮。
战败几十年过去,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总量的日本,决意要成为世界性的政治、军事大国。日本强悍了,过去不动声色处理的事,现在高调处理。过去暖昧中做的一些事,如今做得明确起来。但这并非石破天悚,只是一种策略上的变化,为着在世界政治奥斯卡的灿烂星光下,有一个与大国风范相得益彰的道德形象,它必须在踏上红地毯前赶快从道义上洗刷自己。
坚持改革开放路线不动摇、始终以发展为硬道理的中国,也崛起为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多极化政治中重要的一极,中国格外注意起不是一极却亦步亦趋另一极的日本的动向。
中国的强大,也使得“文革”后肚皮朝天、几乎要被晒成咸鱼干的民族主义思潮,泼刺刺地溅起了不大也不小的水花,一向在涉及国家大事上言辞拘谨、谦谦君子的民间社会,却在对日关系话题上发生了大面积的井喷!
“深海水雷”一个个被触动了——修改教科书,否认南京大屠杀,参拜靖国神社,钓鱼岛事件,中国劳工与慰安妇赔偿问题,“日美安保条约”,东海油田勘探事件,将台湾划人“安保”范围……
一串串几乎接踵而来的爆炸,让许多善良的中国人猝不及防、气涌如山,有了当年毛主席老人家被林彪欺骗了的感觉。
许多普通的日本国民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们对中国方面不断提出日本必须进行反省、谢罪的要求感到茫然,或者厌烦,甚至抵触:“二战”后,若20年算一代人的话,三代人都过去了,日本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中国满意呢?
民间有舆论认为:美国在经历“9.11事件”之前,所蒙受到的最大屈辱是日本给的。无论是在珍珠港,还是在新加坡、菲律宾战场,美国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牺牲。但美国从未像中国这样喋喋不休地要求日本反省、谢罪,日美关系因此也从未像日中关系这般激波大澜,倏冷倏热……
日本还有学者说:若要翻陈年旧账,近代以来中国人的“东亚病夫”的帽子是英国人给戴的,鸦片战争后英国从中国掠走的财富也是惊人的,仅从上海每年流失的白银就以10亿两计。当今的中国为什么不找英国平反昭雪,落实政策,独独找上日本不依不饶?难道日本好心好意给了中国二十几年的ODA,日本的麻烦却没完没了?
对ODA在中国,不少日本国民也有看法,尤其在上世纪90年代日本经济出现不景氕之后——
纠葛从来存在(三)
明海大学经济学部教授山下东子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时提到,在日本国内的确有一些人呼吁削减对华援助金额,这些人的理由就是中国已经变得很强盛,中国接受日本提供的援助,却在载人飞船等高科技领域超过了日本;不仅如此,中国在接受日本援助的同时还对老挝、柬埔寨等国家解囊相助,这让部分日本民众感觉“不太好”。
近几年来,中国的“神一”、“神二”、“神三”、“神四”、“神五”无不飞行成功,让中国人大快朵颐,却让一些日本人嘴里口因进了青涩的葡萄。也是在这几年,日本的火箭飞船不是点不着火,就是摔去了瑞典的田野里。中国人可以骄傲的是,我们的科学家早在1975年就掌握了卫星回收技术。
事实上,日本人的复杂感情,并非是“神五”成功发射之后才突然出现的。
随着近几年“中国强盛论”与“中国援他论”在日本市场的扩大,削减对华援助的呼声从未停止过。对华的ODA是否应该进行下去,经常成为日本国会辩论的内容,并经电视向全国直播。有一次,小泉首相接受质询,有议员提出中国人不懂得感激日本的帮助,并且将大量的金钱用于军事用途,日本为什么还要继续给中国以援助?当时小泉表示,中日关系实在太重要了,日本还需要继续向中国提供援助。
在朝野强大的压力下,现在小泉内阁显然改变了看法,不久前宣布,对华ODA将会在近几年内逐步取消。
根据日本首相府每年进行的民意调查,在1989年以前,像“对中国是否还有亲近感”、“中日两国是否友好”之类的询问,持肯定回答的人占半数以上。但是到1997年和1998年,调查中持否定回答的人占半数。2000年,日本工BS电台进行的有关与中国关系的民意调查认为:“日本人对中国抱有好感”的占34%,而认为“中国人对日本抱有好感”的仅占20%。
这几年更是每况愈下,据最近的民意调查,日本的大学生大部分认为中国是日本的最大威胁,且极力向西方和亚洲散布“中国威胁论”的,也常常是本国罕费开支为世界第二的日本人。而在中国方面,去年《中国青年报》的一次调查表明,99.4%的中国青年认为必须牢记日本的罪恶史,800-/0以上的人认为日本正走向军事化的危险道路,已对亚洲以及世界和平构成威胁。在对日本民族的性格的评估中,半数以上的人选择了“残忍”作为主要特征。
今天年轻的中国人似乎比他们的长辈更加仇恨日本,他们的理由是——敌视正崛起的中国的,并不只是一小撮军国主义分子和右翼势力,而是整个日本民族。今天中日两国问的交往,包括民问来往,其广度与深度超过了以往任何时代,结果却像是两国人民之问的敌意,反随着来往的增多而深化。是真的因一个个“深海水雷”爆炸所致?
是定数到了,千里搭长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还是“友好”本身就是一个虚幻如云雾的词儿,看起来浪漫诗意,可以遮盖峻峭的山峰,但作为地球“最勇敢最孤独的犄角”(毕淑敏语),山峰却是千万年来真实的存在……
如同从来没有亲密无间的关系,只有亲密有间的关系,也从来没有牢不可破的友好,只有牢却可破的友好。
犹如在多数男人的爱情排行榜上,总是“他”第一,不会是“她”第一,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友好天平上,总是利益第一,不会是情感第一。
太相信友好,便等于相信赵本山大叔的绝顶功夫——满嘴的忽悠。
沉湎于友好,便几近现在的女人们沉湎于男人们的钢嘴铁牙、海誓山盟,其结果十有八九,爱情成了海市蜃楼,自己打开了一部惊心动魄的历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