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读者精品——人生·点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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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品味遗憾(1)

凡 尘 清 唱

人如果也无清净丑陋低俗的想法,就会走向高尚和完美之路。

林清玄

花与树的完美

我到一座花园去参观,看到园中的花正盛开,树都苍翠,忍不住赞叹地说:“这些花和树是多么的美呀。”

花园主人笑起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丑的树,也没有丑的花,不要说是这花园,即使是路过的花树也都是很美的。”

花园主人的说法令我感到意外,确实,世上没有一棵树是丑的,也没有一朵花是丑的,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相对于一棵树或一朵花,作为人的我们就显得各种分别:是非、善恶、高低、美丑,高尚得像一棵树,完美得如一朵花的人,是多么少见呀。

我深信,花与树的完美,是来自于它们不会有丑陋低俗的意念;因此我深信,人如果也无清净丑陋低俗的想法,就会走向高尚与完美之路。

老太太唱情歌早晨陪妈妈去公园做运动,才发现,晨曦初起的公园是如此热闹,有很多人在打拳、唱歌、跳舞,都是年纪大的阿公阿婆。

妈妈感叹地说:“这世界要倒翻了,老岁仔透早起来运动,少年郎睡到日头照屁股。”

妈妈随即加入她的伙伴,在公园中舞动拳脚。我在园中散步,看到一些老先生、老太太正忘情地唱卡拉OK,我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

那些老先生、老太太唱歌的声音与神情,深深地打动了我。

他们的声音全都包含着生命的沙哑沧桑,他们的神情又是那样地专注与融入,夹带着非常深的感情。

有一位老太太唱到后来,泪流满面,使所有的人都因感动而沉默了。

是什么感情使老太太泪流满面呢?没有人问,也无人知道。

我想到,活到某种年纪的人,一定都在心中隐埋了许多许多真情,在唱歌时被触动了。

我们年轻时如果不能欢喜忘情地唱情歌,老的时候一定也不能泪流满面地唱情歌吧。

参观佛堂在路上遇到一位陌生人,自称是我的读者,他说:“听说林先生家里的佛堂很庄严,改天去参观你的佛堂。”

我唯唯诺诺,然后我们在汽车疾驶的街口道别。

最近,我时常遇到想来参观我家佛堂的人,使我困惑的是,我每天带着我的佛堂在街上走来走去,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见呢?我每天也看见许多人带着自己的佛堂走来走去,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见呢?

每个人的人格、信念、思想,不就是他自己的佛堂吗?

释迦牟尼佛有一次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感慨地说:“风景这么优美的地方,如果盖一座佛堂就好了。”

天帝随手摘了一株草插在地上,说:“世尊,佛堂盖好了。”

佛陀开心地说:“善哉,善哉。”

我们微笑地面对风景优美的地方;我们珍惜相遇的每一个因缘;我们清净内心的尘垢,我们提升自己走向超越之路……那每一个好的地方、好的心情、好的希望,都是佛堂。

听你一直到天明

我极其盼望有一个信赖我的女孩走进我空荡荡的生活,给我送来一点甜美的内容。

周德东

那是一家小巧的书店,店主是一个小巧的女孩。

我走进去的时候,正午阳光把世界晒得一片闷热,像没缝儿的盒子。

而书店里很凉。电扇位于店主的身后,左右摇摆着,清爽的风似乎就是从她的身上飞出来的。

我在书架前转悠了一阵,看中一本吉他教材。我把它抽出来,走到了店主的面前,让她盖了戳,然后掏钱付款。

翻遍了全身大大小小12个兜,还是差两块多钱。我尴尬极了,继续在身上摸,好像要找到第十三个兜似的。

那女孩笑吟吟地看我。

我沮丧地停止了翻找,对她说:“小姐,实在抱歉……我的钱不够了。”

“那怎么办呢?”店主收敛了笑,嘀咕了一句。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把书拿回去,下午我再把钱送来。”

那女孩摇摇头:“不行。”

我无可奈何地凑近她:“我可以把这件牛仔上衣脱下来当抵押——可是你看——”我把拉链往下扯了扯,露出两块比较结实的胸肌,就顺便向她披露了一下我的健美——这就像有的女孩在危难之时向男人抛出媚眼一样。虽然我不知道颠倒过来是否有效,但是别无良策,只好试一次了,说不准这样一来还真会打动她的心,放我一马。在一般情况下人总是愿意为异性开绿灯行方便,我坚信这一点没错,接着我说:“假如我真把上衣脱给你,光着身子就没法回家了。”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子?”那女孩好像没有为我的胸肌所动,仍然不肯让我把书拿走。

我的脸面已经丢尽,索性玩儿了个潇洒:“你看我的眼睛。”

那女孩果然认真地看了看我的眼睛。我调整了一下神态,尽量显出很纯净的样子,让她审视。

她憋不住笑了,说:“拿去吧!”

我装起那本书,朝她点点头表示了谢意,然后,转身走出书店。

为了不辜负一个陌生女孩的信赖,回到家我装上钱就骑车返了回来。把钱塞到了那女孩手里的时候,她笑着说:

“欢迎光临。下次即使你不拿钱来,也可以拿走这书店里的任何一本书。”

从那以后,每次我骑车路经那家小巧的书店,都能从门口看见她,我朝她含蓄地一笑,算是打招呼,然后就急匆匆地过去了,不多说一句话。

我要让她感觉出——我忙。

其实我每天无所事事,很无聊。我极其盼望有一个信赖我的女孩走进我空荡荡的生活,给我送来一点甜美的内容。不过,这些不能让她知道,女孩不喜欢天天不做事情只会想入非非或者多愁善感的男人。

我要让她认为我是一个忙着事业、时间很不够的充实的男人。我想吸引她,我有些喜欢上她了。有好几次我都想再次跨进她的书店,去重新感受一下从她身上飞出的凉风——我总误认为,她就是凉风的源头——这季节太热了,让我烦躁。但是我没有那样做。

一次,她看见了我,朝我招了招手,我停下来,朝她淡淡地笑了笑。

“你怎么好久也不进来?”

我说:“事太多。”

“什么事那么重要哇?”

“都是些别人不屑一做的事。”

我说完,就又跨上了车,对她说了一句:“事更多的时候,我就来了。再见!”

然后,我用一只脚蹬了一下地,骑走了。

我要让她觉得我不仅是一个忙人,而且深沉。我没有坐在她身旁赖着不走,用长久的缄默来实现我的自我刻画。

我只是蜻蜓点水,然后就离开了。我要让她知道我不是假深沉,而是真深沉。

走远了,我就把车速慢下来,不知往哪里去了。东瞅瞅,西看看,混到天黑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我很想和那个书店的女孩在一起长时间地聊一会儿。

但是我得伪装,只好憋着不去找她。

我不找她,她却来找我了。

那是一个傍晚,我一个人坐在我屋前的马路上一边百无聊赖地弹琴,一边无精打采地唱歌。

有人在后面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我回头看,正是那个书店的女孩。当时,我好像被人发现了最重要的秘密似的,一抖。

“是你?”

“是我。大忙人,怎么放弃了你的事业,跑到这儿来弹琴了?大好时光就这样大块大块地浪费了,你怎么忍心?”

我刚要狡辩,她又说:“其实,一个月以前我就看见了你坐在这里唱歌了。从那以后,我几乎天天离家出来,到附近来侦察你的行踪。你几乎天天都坐在这里弹琴唱歌,是吧?”

我只好说:“我对你说过——我每天都在做一些别人不屑一做的事。”

暮色中,还有许多行人从马路上快乐走过。不知道他们彼此都在为什么忙碌着。

那女孩在我身旁坐下来,说:“不管你忙也好闲也好,我都认定你是一个好人。”

我说:“为什么呢?”

她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眼睛就这样告诉我了。”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

她说:“弹吧,唱吧,我一直听你到天明。”

莫 问 芳 名

有的时候,美丽是需要一点神秘的。

祝勇

或许有几分痴,所以对于我所喜爱的,总要问清它的名字。“这座山叫什么?”“那条河叫什么?”“这朵粉红的小花叫什么?”“这只长得像熊的可爱小动物叫什么?”似乎那名字,便是那美丽事物的一部分,知道了那名字,我的爱才完整似的。

5岁的时候,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株美丽的树。一到秋天,别的植物都脱光了叶子,而它却披挂一身的灿黄,透明的阳光把它的每一片叶子都浣得晶亮耀眼。我时常趴在窗台上,透过玻璃看那逆光的叶子边缘亮得发白的绒毛,心里揣测着这般与众不同的树该有怎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我去问妈妈,妈妈也答不上来。于是我心底便漾起一缕淡淡的遗憾,于是直到今天,我仍不知那棵树究竟有如何美丽的一个名字。

然而今天回想起来,也许正因为当初不知道它的名字,心里才一直耿耿于怀,也才一直不肯忘记它的美丽,它的与众不同。而妈妈如果把它的名字直白地告诉我,固然可以增加我的植物知识,甚至上一堂很好的植物课,然而那份神秘被揭开,也许反而会觉得兴味索然了吧。

所以,有的时候,美丽是需要一点神秘感的。不知名字,反而会使我们更加留意它自身的特质,会使它独有的魅力随想像的翅膀飞升得更加高远,它的出众会使我们的记忆里弥漫芬芳。《红楼梦》里宝玉会撞见小厮茗烟和一个清秀的女孩在一起,恨他连女孩子的姓名都不知道,而宝二爷连听到刘姥姥说“雪地里女孩儿精灵”的故事,也想弄清她姓什么叫什么而去祭告一番的。宝玉是太痴。其实,不知女孩儿的底细,却偏要把她深埋在心海里,不是更悱恻,更动人吗?

而今,我也渐渐学乖。去酒店,啜饮透明的杯子里精心调制的饮料,我知道它一定有一个晶莹剔透、美得出人意料的名字。然而我却并不急于到饮品单上去寻找答案。在细细地体味那份幽凉、那份甜润的时候,我要让那份神秘在我的心底保留得长久一点。

甚或,在爬一座山的时候,蓦然看见山背后一大片细小的浮花,在明灿的阳光下溢彩流金,我也不再去打探它们的芳名,而是很仔细地凝望它们,让它们的淡香,钻进我的每一根毛细血管,我会把它们摄于我心灵的底片。

记得那一天,我从市区赶回市郊的住所。那时正是暮色四合,远山的最近一缕模糊线条刚刚被薄暮湮没。我急匆匆挤进一辆公共汽车。车里乘客已塞得满满,几乎无立锥之地。我就被夹在乘客当中,紧握住头上的把手以防被挤倒,一面坚守阵地,一面想着相声里的一句台词儿:

上车的时候还是人呢,下了车就挤成相片儿了。车子拐过迎宾道的时候,上来一个女孩儿。她挤进来,恰好站在我跟前。我本没有留意她,可是在某一瞬间里,我们几乎同时下意识地目光相对。她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有很长的绒绒的睫毛。她微微甜笑了一下,羞赧地低下了头。在以后的几十分钟里,我们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我感觉,在我们两个人中间的狭小空间里,有一个美丽的磁场,在我们彼此的心里,周围的纷杂喧嚷拥挤,一定已化为乌有,代替它的一定是一丝淡淡的温馨吧。我就是怀着这份温馨,走完了那一天的路程。纵然这只是平凡的日子里的一种小小感动,但我珍惜这份淡淡的欢愉。我感谢她,在那样令人生厌的环境里,默默地伴我走过一段甜美的时光。那天我也许该同她说话,也许该问她的芳名,然而任何一句话语,任何一种功利性的念头,都是对那种意境的破坏。我宁愿把她当成一个没有谜底的优美谜题,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解读。

对于我所喜爱的,我已经不再寻根问底打探名字了。真的,莫问芳名。

千万别再说永远

因为永远毕竟是一种理想化的令人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东西,是人类对无限的一种美好而又无可奈何的归纳。

陈勇

其实我对“永远”这两个字并无丝毫的敌意,相反,在很多情况下还产生些敬畏心理,因为它太博大太深邃完美得可怕。“永远”可说是我们赖以表达的词意中最具权威性的了,因而它也最易被人利用,仿佛时下的各类名牌商品,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其中就潜伏着假冒赝品,不由人不在崇拜之余,加倍地存些提防在心里头。

“永远健康”、“永远爱你”不用花费什么决心就可以脱口而出。然而充其量,这些精妙的组合也不过是理想王国的使臣,不大讲求信誉的。爱不是人类可以用来自慰的最美丽的谎言吗?再戴上“永远”这顶王冠,便愈发富丽堂皇,令人像对待神话一般不敢轻易置信。

人爱尽善求全是好事,怀藏些虚荣心也无可厚非,在这两条齐头并进的轨道指引下,女孩子愿意让人夸其“你永远都是美丽的公主”,胜过赞其“你今天真漂亮”。前者的保质期可以无限延续,后者就有点朝不保夕的倾向,而且“你今天真漂亮”只是瞬间的感受,暗含着对昨天的不确定且又绝不对明天的感受进行预支。虽然如此,我仍然认为后者更多地拥有真实,不像前者那样水分多得要溅人一身。

永远与瞬间的差异与暧昧当然更富有哲学的味道,难得断定孰优孰劣的。我尽管很崇尚“永远”,但我宁可多把握住些“瞬间”,能抓住瞬间就是一个伟大的开始,因为永远毕竟是一种理想化的令人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东西,是人类对无限的一种美好而又无可奈何的归纳。

假如你很迷信永远,常常用它来修饰自己,让我们像鉴定皇帝的新衣那样审视一下,那么你能告诉我,永远有多远吗?

花不同果不同

真心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坦坦然然地开花,正正经经地结果。

乔叶

因为常常发表些谈花论草的小文章造就了些薄名,所以常常会听到一些似乎十分由衷的羡慕之词。羡慕的内容几乎是无所不有:个人道路的顺畅啦,家庭生活的幸福啦,事业上所谓的成功啦,经济条件的宽裕啦,乃至于羡屋及乌,连头发、皮肤都成了她们羡慕的内容。在羡慕的同时她们就会自然而然地抱怨自己的不幸,抱怨的内容似乎也是无所不包的。常常弄得我莫名其妙却又不知所措。我之所以莫名其妙,是因为我实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羡慕的,也不明白她们有什么真正的不幸;不知所措的是对于她们所谓的不幸,我无可安慰无法言劝也无力使她们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