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哥是我的远房大哥,我们家族人丁不旺,尽管远房,平常来往亲密,就像至亲一样。祥哥大我一轮,我俩都属“牛”。
祥哥是我很佩服和羡慕的人。高高的身材浓眉大眼,典型的“国”字脸,在我所见的男人中就属他漂亮。那时他在县平山煤矿当工人,下井。每月工资六十多块,相当于当时我们村十几个壮劳力的工分收入。平山煤矿离我们村不远,步行也就两个小时,记得那时的冬天和春天好像总在下雨,我总喜欢看祥哥走在村前泥泞小路上回家的一幕。天上乌云滚滚,时不时地筛下大点子雨来,祥哥脚穿一尺多高的深筒套靴,上穿蓝色的工作袄,无论多冷他从不会扣上扣子,露出红绿条纹相间的毛绒衣,手带铮亮的上海手表。一把手把带弯“避雷针”的黑色“洋伞”总挂在后背领口处,不是大雨他绝不会打开那半自动的“洋伞”。他这种作派曾经使我有过无限的向往。
莲花嫂是祥哥的老婆,莲花嫂与祥哥有没有爱情我不知道,莲花嫂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没有媒人带。莲花嫂来时是端阳的前几天,她是直接找到祥哥家里的,把祥哥的父母,我的大伯大娘急得不知所措。还是大娘有主见,她立马要大伯赶到矿上,把祥哥请回,要祥哥和莲花嫂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大伯和祥哥回到家时,天已快黑了,大娘点亮了家里的几盏罩子灯,山村有点儿沸腾了,一个漂亮的女人找祥哥了。大家议论纷纷,在议论中有人骂娘:娘的,这世道,当个工人可以选女人,选剩的女人再选我们。
大伯家里灯火通明,祥哥和莲花嫂一拍即合,大伯和大娘欢天喜地;我娘说:祥哥和莲花嫂那是好马配好鞍,祥哥是工人,人也英俊,莲花嫂也是个美人胚子。听娘说后我认真看莲花嫂,还真漂亮,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高挑的身材,女人该突出的地方她都突出。听说当天晚上祥哥和莲花嫂就睡在了一张床上。后面的事情就一切顺当了。接下来就是祥哥上门,送端阳节,核对两人的年庚,定日脚,那一年的中秋前夜祥哥与莲花嫂成家了。
祥哥与莲花嫂成家后好像有些不和谐,起因是祥哥的工资管理的权属问题,莲花嫂未嫁过来之前,祥哥的工资除留下自己的花销外,其余的都交大娘管,莲花嫂则认为:她已和祥哥成家,祥哥的钱当然应由她来管,然而祥哥不让莲花嫂拿捏,莲花嫂对此非常恼火,不久她那缺乏礼教的本性就慢慢彰显,她开始迁怒于大伯大娘,时不时指桑骂槐表达对大伯大娘的莫名其妙的仇视。由于各种原因,大伯大娘对此采取了隐忍的态度,他们认为这门婚事已经这样了,就应该尽力维持下去。两老找祥哥商量,为了家庭的安宁钱就由莲花嫂管。祥哥鉴于双方的压力,同意由莲花嫂管。
之后的日子是莲花嫂不愿下地干活,作为新嫁娘开始一段时间不下地,大家还可以理解,时间一长就有些议论,莲花嫂听到这些议论都归罪于大伯大娘,说是他们里说外败,才让外人议论的。她则认为做了祥哥的堂客,祥哥就应养活她,每当大伯大娘下地干活时,她就把脸擦得雪白,搬把竹躺椅,仰躺在堂屋对着大门,摇着蒲扇看生产队里抢收抢种的人群。大伯大娘干活进进出出,莲花嫂翘着粉白的大腿,场面十分尴尬,大伯时时脸色阴郁,慨叹命运不济,摊上这样的儿媳妇。
莲花嫂好吃懒做使生活无聊至极,加上品行粗俗恶劣,不隔三差五找点茬就好像活不下去,那时乡村长得俊俏一点的姑娘都想找个工人嫁出去,她要是知道准会说:“大妹子,嫁给一个煤矿工人有什么好?和他亲次嘴得吐三天黑痰,和他睡一夜得屙一个月的黑尿。”什么臭的烂的,她说出从不脸红。
祥哥婚后不久就慢慢觉得这婚结得过于草率,但悔之已晚,面对莲花嫂一次又一次的无理取闹,忍无可忍,有一次竟伸手打了莲花嫂一耳光,莲花嫂挨了一耳光后,暴跳如雷,又哭又闹,骂了祥哥的祖宗十八代,并在祥哥脸上捞出了八道血痕,家里的锅碗瓢盆砸得稀烂。大伯大娘躲进自己的小屋关上门生闷气流眼泪。
这一次争斗,祥哥惨败,更助长了莲花嫂的威风。从此在祥哥面前打下了码头,祥哥处处忍让,本来就性格黏糊,这之后的日子就更没刚烈之性了。他所采用的对策是一味的躲让,有时住在矿上一连几个月不回来,钱也不给莲花嫂。把一筐子的麻烦丢给了大伯大娘,一次二老受凌辱后,大伯吐血了,万分无奈,大伯大娘搬出了家,在我家房子边用石棉瓦披下一处躲雨的地方,支起缸灶住了下来。
莲花嫂没有了钱是不能过日子的,去矿上闹了一回,从祥哥那里拿回了钱。大伯大娘离家后,一日三餐没人做,还得自己动手,很是窝火,晚上清灯相对独守空房,日子也过得十分寂寞。山村女人不愿也不敢与她做朋友,但倾慕莲花嫂美色的后生家大有人在,莲花嫂开始招蜂引蝶,红杏出墙。
莲花嫂的一些劣迹,大伯大娘都看在眼里,管又无能为力,大伯读过两年私塾,说出了两句古老的戏文:“擅长风月情,俱有花月貌,这就是败家的根本。”大伯再次吐血,不久辞世。大娘怨天抢地哭着说:“大伯和大娘这辈子没做过,是祖上没阴德,遇上这么个丧门星。”
分田到户后,祥哥所在的县平山煤矿开始不景气,不久,祥哥下岗,头一两年矿里还发一点生活费,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莲花嫂根本不把祥哥当人,有时还明目张胆地和别人打情骂俏。祥哥常常怀念矿上的日子,性格也变得孤僻,有时一整天不讲一句话,总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清净地生活。后来找村长,把远离村庄的野塘租下养鱼。在塘边搭起窝棚住下了,在野塘边开垦几块菜地种菜,将养的鱼换米,与世无争。
日月如梭,大娘辞世,莲花嫂也人老珠黄又未留下一男半女,靠在几亩责任田上扒食,加上年轻时又疏于劳作,每每贱收,日子过得艰苦异常。一次莲花嫂来到野塘长跪在祥哥面前,声泪俱下,要求祥哥回家,祥哥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他至死也不肯原谅莲花嫂,没有回家。
在乡村建起一座又一座教堂时,莲花嫂开始迷信耶稣,而且心很虔诚,每逢礼拜,从不缺席,在教堂里祷告、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