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楝岭这穷山穷水的地方从古到今冇出过名人,直到公元1936年才出个李“瞎子”。他以算命而闻名于方圆百十里,只要是黄楝岭人一提李“瞎子”,个个赞不绝口:“李‘瞎子’算命,准!”“李‘瞎子’算命,灵!”“单是他给阎锡山摸骨就了不得!”那赞颂的口气就如自己的先人得了天子御批的八府巡案一样。李“瞎子”是黄楝岭人的骄傲。
李“瞎子”并不是瞎子,他的一双眼睛贼灵得很。他原来不叫瞎子,而叫李慧如,只因算命人们才叫他瞎子,好像算命只有瞎子。慧如自幼家庭殷实,不愁吃穿,渐渐父母年迈。慧如成人,由于娇生惯养,养成好逸恶劳的秉性,怎奈坐吃山空,不几年田地卖尽,家势衰败,过着吃了上餐无下顿的日子。为糊口慧如能干啥?苦,他怕,累,他也怕,又无养身技艺,好在慧如略通文墨,从小还算聪明,看过一些麻衣相书、算卦、拆字、风水观测之类的册子,便与一帮兄弟合伙,在离乡不远的小镇上摆起了卦棚“算命”。
大凡算命都念例似“父在母先亡”模棱两可之经,以便自圆其说,李慧如却不,卦棚摆开不几日来了一位算命人,李慧如正襟危坐,眯着双眼关注来人:四十有余,长衫马褂,满脸愁容,但眉宇之间透着少有的精明。
“先生,我……”不容慧如多虑,来人开口。
“慢。”李慧如情急应变,伸出左手,示意来人不说。“先生来我卦棚,想必是算命解惑,我有一事相求,先生请当堂写出自己的贵庚,我也写,我若能写出先生的出生年月日时,这命便算,我若写出不是先生的贵庚,就说我不高,可另请高明。”
来人自然同意,二人当堂各拿笔墨书写,围观者众,写完核对庚贴,果然一样。来人惊奇,便有八分相信。
“先生年纪轻轻,不同凡响,必得鬼谷子真道。我愿出重金,请先生指点迷津。”
李慧如这一小手段后,接下来的故事就顺利多了。无非是“甲子、乙丑、丙寅、丁卯”八个字:几岁行运差多少天;一生衣禄多少;几个“六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缺哪;“文章”“贵人”可遇;什么时遇“天官”“正财”要发财;多少岁遇煞该戴孝;哪年哪月东南方莫走避“血光”;目下正是先生失财的运脚,也好,可免灾。先生福星高照,一生富贵吉祥,事事天助人愿,时时红日东升。
慧如察颜观色,猜测心理,妙语连珠说得来人心花怒放。
“我前天掐指一算,知道先生今日要来我处算命,早把先生的《命书》写好,现奉送给先生。”说完从方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命书》:
“xx先生命定:乾造生于x年x月x时。”来人翻开《命书》的首页,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之后便是重礼酬谢,作揖告退。
原来,慧如算命,全仗那帮兄弟帮忙,在来人写自己出生年月时,围观的兄弟们便暗示告诉慧如。《命书》中的“罗盘”“歪禄”“斜马”早已印制、装订成册,在慧如口述时,隔着板壁有人书写,壁板与方桌抽屉相通,才天衣无缝。
胡说乱骗,慧如算命迷惑了许许多多信神者,名声远扬,财源滚滚而来,然而他并不满足于现状,一有空闲,便看有关“业务”书籍,花样不断翻新,竟发展到摸骨测命。
一日一位五十开外的老者,破衣烂衫来到卦棚,说是慕名而来。慧如看来人五大三粗,两目混浊无光,发密眉重,破衣烂衫,断定并非好命,便决定戏弄一番。
摸骨从脚掌开始:“狗骨”、小腿,“狗骨”;大腿,“狗骨”;两臂,“狗骨”;胸骨,“还是狗骨”。破衣者脸色由红变白,白变青,青后而紫。慧如戏弄的决心没有丝毫改变,只见他眯着双眼说:“怕是先生命中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慧如只顾自己做戏,却急煞那帮兄弟,一个个暗打手势,慧如竟毫无反映,已经开始摸头了,只要慧如再说一句“狗骨”,这摸骨测命的全过程便结束了。一身的“狗骨”难道还有好“命”么?
只见他的一帮兄弟暗示他,来人还有不少卫兵,车马都停在不远处。这时慧如才感到问题的严重,已有一身的狗骨,将如何收场呢?他心惊肉跳,弄不好将有杀身之祸呢!但他仍然面不改色。
“龙头!龙头!龙头!”慧如连声三个“龙头”故作惊喜。“先生狗骨架龙头,不是君主也作诸侯!大命!大命!”说毕慧如两腿跪地,双手合一便是一拜。
后面的表演,戏剧性地发生变化,说得破衣者眉开眼笑,转身而去。第二天便有人送来重金,鞭炮声中一块“后知灵”的匾额高挂于卦棚门前,那匾并未落款。有人说那是阎锡山带兵路经小镇,听说李“瞎子”算命灵,特改装来此一试的。真否,没有人去考证。
李“瞎子”算命,炉火纯青,撒弥天大谎,却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