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故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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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淡淡的忧思

冬日的太阳透过封闭阳台的玻璃照射进来,晒得张萍有了一份慵懒,她坐在阳台上为女儿赶织毛裤,这年头织毛裤的女人已经不多了,但张萍还在赶织。这时“小灵通”响了,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号码不熟,不想接,但铃声很执着,无奈接听,电话是老同学王林打来的,要她三点半到“岁月留步”茶楼参加部分同学聚会,晚上大家一起小酌。

接到电话后,张萍有点不平静,就像窗外那一池冬日的冷水,微风起处有些涟漪。她的“小灵通”只有很少几位女友知道号码,王林是怎么知道的?王林是她高中的同学,高三最后一个学期还是同桌,他们所在的班是学校同届的“培优班”,所谓的“培优班”就是成绩不怎么好的班级。那时她也有考上大学的愿望,但这愿望嫩弱得像块没长好皮肤的新肉,碰不得。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毕业班进入了紧张的备考阶段,抢时间完成新课程,紧接着是各学科大量的习题、模拟题、课外作业,大家沉溺于题海之中。

女孩十七八岁是最敏感的年龄,特别是对异性。这期间,张萍感觉到王林对她有份多余的关心,张萍总是被动地接受这份关心。他俩的父亲同是煤矿工人,根据当时的相关政策,他们的户口也随母亲从农村转入城市。转入城市后,生活的环境完全改变,离开了农村那广阔的天地住进了父亲工作的煤矿“棚户区”,一家人挤在一间20多平方米的平房里。她是老大,下有一弟一妹,全家五口人全靠父亲的工资过日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那时她对王林确实有些好感,记得学校的一些户外活动,她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和王林黏在一起;对有些题意的理解她总是和王林一起商谈;对一些社会问题、人生、委曲和追求,她总愿意和王林一起闲谈。王林从农村转来学习基础也不怎么好,农村孩子的自卑一般用孤僻清高来掩饰,和城里孩子有些不入圈玩不到一块;王林也有意无意地离不开她,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叫那种“初恋”。也许不算,这层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她有时甚至暗想王林该向她说点什么,或是表示一点亲近什么的,但王林胆小得不敢越雷池一步,同学几年他们连手都没有拉过。

高考他们都榜上无名,像弃儿一样,各自回家。在家里无所事事,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烦”,她多么想王林来找她聊一聊,可是,自从毕业后,再也未曾见过他面。

高中毕业在家待业了近三年后,才在父亲煤矿下属的大集体企业当了工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早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虽说她长得也不丑,怎么看都还说得过去,但就是没有男人缘。后经父亲的同事介绍,与现在的丈夫结婚。两人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山盟海誓的承诺,更没有如火如荼的情和爱,两人只见一面,没有意见,不久就很原始地举行了婚礼,住在了一起。其实父母、弟妹都想她早嫁,因家里住房紧张,尽管用母亲捡的旧砖头在房后搭了两间低矮的披厦,她还是和妹妹挤占一小间。自从她出嫁之后,全家人像扫地一样,把她扫出了门,特别是妹妹,清理了她所有的东西,清除了她在这个家里的所有的生活痕迹。婚后她就再也没有在那个家里住过一宿,无论多晚都得离开。她和丈夫结婚也没有房子,住的是丈夫单位的单身宿舍,直到女儿出生,经济有了好转,才买了现在这套“二手房”。

不久,她的单位不景气,紧接着改制、破产,她还不到四十就下岗。生活对她好像总是不怎么厚爱,再就业她的条件不行,年轻时从事的是服务性工作,没有专长。现代科技,她仅知道“小灵通”发个短信什么的,至于电脑上网她一概不会。“做生意”一无资金、二不入门;曾经想过家政服务,做清洁工和保姆,丈夫不同意,认为掉味。总想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一次一次的幻想,一年又一年的等待,全落空。她成了全职太太。

女儿今年十八岁,不足六岁入小学成绩尚好,进入初中开始滑坡,在班级排名位次后移,辛辛苦苦的高考之后是熬煞人的等待,她希望女儿考个一类,结果离“三本”尚欠十七分,一家人冷到了冰点,女儿躲在房里闩着门闷哭了一天,丈夫只是坐在沙发上抽闷烟,她怕女儿出事,千呼万唤直到晚上快11点女儿才开门,一双眼睛成了红桃。后来是丈夫通过关系交钱在省城找了个建筑桥梁高专学“土木”专业,一个女孩子学什么“土木”专业,而且毕业证上还要带括弧加上“成人”二字,将来就业又是问题,真是操不完的心。丈夫性格外向,在单位已官至“科长”。她对丈夫缺乏信心,每天早晨,他洗漱干净,穿扮整齐,夹着公文包匆匆上班,她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想,这个男人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这个男人还是我的丈夫吗?她忐忑、不安,有时很矛盾,既害怕他不回来,又隐隐地期望他一走了之。

想到这里她给丈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她下午与同学有个聚会,晚上不回家吃饭,要他自己解决晚饭的问题。丈夫听到这个信息后马上回应:“好、好、好,你去,你去!”,一连三个“好”,那种高兴劲溢于言表。不知是看她长期呆在家闷得慌,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外交活动,对她的支持,还是有什么别的。她的理解倾向于后者,丈夫这样爽快的支持,也不问和谁聚会,好像是对她完全信任和理解。其实就像抛洒垃圾一样,将她一手扬弃,好让自己有一个自由的空间。男人真是没良心,你的空间不自由吗?经常说应酬不归,女儿住校,让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应酬、应酬,你一个小科长能有多少应酬呢?现在歌厅、按摩、洗脚、洗澡荤荤素素,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谁能说清楚。有人说:“男人40岁是离婚的黄金季节。”这话有道理。其实离婚都是从情人、婚外恋开始的。

说到婚外恋,张萍心里就有障碍,怎么可以和丈夫以外的男人拥抱、亲吻,甚至是其他的呢?她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她想象不出那场面的别扭,不可思议。她也听说过谁谁有婚外恋了,谁的情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她确实没有倾心过哪个,就是对于丈夫,她也是个懒洋洋、消极被动的人。要说倾心,对老同学王林那算不算是倾心呢?她不清楚,要算那也是过去。

想到这里,张萍看了看“小灵通”上的时间显示,已经三点过五分了,她起身来到洗漱间,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额角上竟有了白发,完全是一个半老徐娘了,老了,还“岁月留步”,怎么可能呢?她扯掉了那两根白发,打来半盆热水,清洗了那份慵懒。梳洗完毕后,她拧开了放在梳妆台上长期未用的口红,将唇膏在嘴唇上涂抹,由于动作生疏,两边唇角和下唇共三处越过了唇线,她对镜一照,涂了口红的她活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她有短暂的对自己的不满意,涂个口红都不会。潜意识里谴责自己,为什么要涂口红呢?涂给谁看?她用卫生纸擦掉了口红,又打来热水,再次清洗后,才穿上羽绒服,开门下楼向“岁月留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