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故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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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婚变(5)

干什么呢?田满芳心里真还没底。凡是下海都是有门路的或者沾亲带故的。做生意她既无门路也无技艺更没有本钱,她唯一资本就是比别的女人漂亮点,漂亮也不能当饭吃。她在家窝了一段时间后,准备外出转转,物色一下自己做什么好。每天黄义平上班后,她便起床一番梳洗后出门。她首先逛了上窑小商品市场。市场里琳琅满目: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应有尽有。看那些价位都不贵,不超过十块钱,一块钱以下的商品居多,田满芳心想这也能赚钱呀!再看那三尺柜台,都是些拼摆的小商间,站在那里就是站柜台的营业员,夏天热冬天冷。那么多商间购买的顾客还没有营业员多。逛了两个小时,田满芳离开了,看不上眼。她又去了劳动路服装城。服装城也如上窑小商品市场的商间一排排紧挨着。只是货架上挂着的全是穿的:帽子围脖领带衬衣T恤西装休闲装长裤短裤袜子鞋各色各样,也是应有尽有。顾客也多可以说是人声鼎沸,但大多为女人,看的多买的少。对于服装田满芳知道一些,这些服装大多从汉口的汉正街那里贩来,赚差价。一件款式好的女装可以有百把块差价,有的甚至还高。这生意不会亏总是赚多赚少之说,因为亏买不亏卖的。但这生意辛苦,每天守着不说,要是去趟汉正街进一回货非得累个半死,起早摸黑大包小捆背呀扛的,她怀疑自己是否能吃那个苦。她还逛了水果摊、小吃的夜市和大排档。这些她不会干只是逛逛而已。最后田满芳去了卡拉OK厅和练歌房这些娱乐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黄石市的卡啦OK厅和练歌房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随便一个不知名的街头巷尾说不定就会有一个歌厅。一入夜便灯红酒绿歌声弥漫,据说有的歌厅还卖淫,田满芳信。现在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喜欢的就那一口,你想:歌厅里唱着搂着抱着摸着,还有男人不来劲的?有点风流韵事也是理所当然的。据说这卡拉OK是从日本学过来的,中国人就这德性:开放学外国,好的学不来,不好的东西一见如故,而且还有创新。将来自己就是搞这行,我的歌厅里要杜绝此类事件。

为了深入了解歌厅的经营之道,连续多天她都在不同的歌厅进进出出。一天下午四点多钟她从一家歌厅出来正准备过马路,一辆崭新的轿车挡住了去路。她准备让车走后再过,车却没有走的意思,驾驶室的车窗缓缓地放下露出一个脑袋来,她有了瞬间的惊慌:“陈辉。”

“田满芳,都快十年不见了,还认识我吗?”

“哪里话,你现在是大老板,只是不敢认。”

“再大的老板也是你老公的部下。”

“你还是留点口德好,不要作贱他了。”

“怎么啦,不唱了呀?”陈辉显然早就看到田满芳从歌厅出来。

“一个下岗工人,还哪有唱歌的心情?”

“现在去哪里?”

“回家。”

“上车,我送你。”

田满芳不想上车,因为这里离家不远。“不用。”

陈辉见田满芳迟疑,便连忙下车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并做了一个上车的动作:“请。”

田满芳见街道两边来来往往都是人,僵持着特尴尬,便快速地钻进车内。

陈辉知道她住哪,只是没到过她家而已。车途中有家酒店,陈辉将车停在酒店门口看看表,回过身来说:“现在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了,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餐饭?”

田满芳想到陈辉现在和黄义平是一个单位,而且是矿山机械分厂的承包人。自己和陈辉又有求婚未成的不睦芥蒂,现在过份拒绝会间接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大家面子上都不好,就说:“好呀,今天我就吃一回大户。”

他们进酒店,陈辉要了个雅间,点了几盘精致的菜肴,田满芳说不喝酒,上了点饮料,陈辉要一小瓶劲酒。他们便坐了下来,各自喝酒喝饮料,谁也不说话,关系显得生分。

“你不唱歌去歌厅有事呀?”还是陈辉打破僵局。

“真是一言难尽,三十岁不到就下岗。再就业又没有技艺,只想找件事做养活自己的后半生。”田满芳有些哀伤。在陈辉的眼里漂亮的女人哀伤也是妩媚的。

“你想办个歌厅?”

“有这么个想法,只是还在犹豫。高档的办不起,档次太低又不赚钱,决心难下。”田满芳低头唱着饮料,像是在自言自语。

陈辉望着田满芳,还是那么漂亮,身材一点变化都没有,顾盼生辉,更显成熟美。“明天我带你去一个歌厅看看。”田满芳点了点头。他们约好第二天下午三点就在这个酒店门口见面。

出酒店田满芳没坐陈辉的车,走着回家的。

十二

第二天下午三点田满芳坐上了陈辉的车。车到江边他们下车,这里是过去的长江客运轮船码头,自从汽车业发展后,高速公路铺满了全国各地,长江水路客运停业。聪明的商家将废弃的候船室改装成了歌厅,命名“浪漫”。社会就是这样魔幻,一种行业死亡,又一个新兴行业兴起,就像人类一个老去的生命死亡,一个年轻的生命新生。

他们进了“浪漫歌舞厅”,大堂经理带他们参观了整个歌厅。田满芳感觉像进了皇宫,每个房间华贵中透着淡雅,灯光温馨柔和,隔音墙布雍容华贵;木质座椅、茶几古色清秀,几上的功夫茶具小巧玲珑。房间的摆设给人的感觉物件既不多余也不显得拥挤。参观完后大堂经理向陈辉浅浅地鞠了躬:“陈总您还有什么指示?”

陈辉则望着田满芳:“怎么样唱两曲试试音响?我记得你是个女中音,嗓子纯正清亮,也能让我再欣赏你的歌喉。”

大堂经理见田满芳未置可否,就说:“好,就安排您们在‘鸳鸯厅’。”

他们随着大堂经理进了里间,窗外是日夜奔流的大江,视野特好,大堂经理打开音响,调至适中的音量,插好话筒拉上纱帘,将灯光调到适度就关门走了。

陈辉拿起话筒唱了首《电话情思》。“很想很想给你打个电话……”随着乐曲他那磁性的声音在小室里徜徉。当唱到:“窗外的月光慢慢地坠下,带不走我对你的牵挂”时,深情地注视着田满芳,搞得田满芳很是有点不自然。田满芳也唱了首《牵挂》。歌如诗,都是言心志的,大都唱出心中的向往,此时的他们是否心口如一,也许吧。两个人歌罢都说音响好,便坐下来说话。

陈辉说:“你要是真想从事这行,就办个类似这样的歌厅。”

田满芳说:“你别吓唬我,这样高档我哪有钱投入呀。”

陈辉望了田满芳半天才说:“只要你愿意,钱自然有人出。”

田满芳用媚态的眼神望着陈辉,从那色迷迷的眼神里,她听懂了他所说的“愿意”的含义,什么也没说。

陈辉点播了一支舞曲,拉起田满芳的手,田满芳起身两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舞曲是支“慢四”,都会跳,跳着跳着,他们的身体越贴越近。田满芳心想,这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男人喜欢的还算漂亮,为何不利用好这点资源呢?他们的舞姿就越跳越变形,陈辉已经抱着她了,脸已经挨紧了她的脸,她没有拒绝,还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腰,随着脚步的扭动,田满芳在陈辉的耳边说:“你如果如愿了,会怎样?”听完田满芳的话,陈辉在她的眼上、脸上、唇上一气乱吻。田满芳既未拒绝也没有迎合。一曲舞罢陈辉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就搂着田满芳说:“走,我们再去一个地方。”“去哪里?”“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开车去了市郊的“莲花山庄”,在服务台陈辉掏出“贵宾卡”登记了“总统套间”,又点了几样菜:清蒸多保鱼、酱爆鸡丁、保安水芹菜、广州菜心和一瓶三十年的法国葡萄酒,一瓶山西苹果醋,并对服务员说:“半个小时后送到房间。”说完就带着田满芳走进了电梯。

进总统套间田满芳还是第一次,房间里有一个较大的会客厅,沙发茶几水果一应俱全,一间工作间配有写字台和转椅,一间大卧室,那床大得人横竖都可以睡,除了浴室和卫生间外,其它房间都铺有驼绒地毯。田满芳参观完房间,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两名服务小姐就将酒菜送了上来。

服务小姐走后,陈辉关上了房间里所有的黑绒窗帘,房间暗如夜。又亮起了朦胧的灯,接着很绅士地拉出座椅扶田满芳坐下,又为她倒酒,他举着酒瓶说:“我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法国人就酿好了这酒,我们都快三十岁了,就喝它三十年前的酒。”他给两个酒杯都倒了大约三分之一,又拿起醋瓶:“喝葡萄酒一定要兑苹果醋,三分之一的酒兑四分之一的醋味道最醇。”

杯盏之间两人你望我,我望你,含情脉脉喝完了那瓶酒还有那瓶醋,田满芳显得有些醉眼朦胧。陈辉想到了一曲戏:《贵妃醉酒》,此时在他的眼里喝醉了酒的贵妃大概和眼前的田满芳差不多的模样,他起身搂着田满芳向卧室走去,两人都心照不宣。在床边田满芳被扒得一丝不挂,两人的衣服扔了一地。接着是被按在床上疯狂地进入。田满芳一直是木讷被动,她知道陈辉仰慕自己已久,这样疯狂是庆幸自己的占有。心想这男人真还是个情种,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苦了他。想到这些她开始慢慢地配合而动。陈辉的心里则想:这女人真是个尤物,让我苦想了这多年,连跟老婆做爱时都想,今天终于如愿。他的疯狂有很大成份是泄愤,真有点同床异梦。

一场爱做得有声有色,事后两人都瘫躺在床上。陈辉说:“明天你去银行开个帐户,会有人打进这个帐户六十万块钱。办个像刚才唱歌的歌厅,估计五年的房租和装修费用差不多了。”田满芳抚摸着陈辉汗津津的胸口,枕着他的肩,吻了那健壮的胸脯,陈辉轻轻地拍着田满芳的肚皮:“这东西我将随时要。”

几天后,田满芳在磁湖情人路旁边看好了房子,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装修。

十三

红光机械厂自承包分灶吃饭后,各种矛盾逐年突显。首先是承包人不按原协定办事,大量裁减人员,辞退员工的借口很多,有时甚至工人迟到一次就有可能下岗,又不按时足额给工人发放工资。其次是生产活路仍然没起色。第三是瞒产,总厂根本无法征收管理费,因为各承包单位财务帐目混乱,该收一万的给五千,有的干脆赌狠一个子儿也不给。更有甚者还偷卖设备,红光机械厂数症并发,民怨沸腾。

工人们先是围厂部,要求黄义平还工人的工资,要求上班,一而再,再而三,黄义平根本无法解决。工人们便集结上区政府(因为全市企业改制后,根据企业所在地都划归所在地区政府管理)。他们打着横幅“我要吃饭”堵住了区政府的大门。政府派人进红光机械厂找黄义平协谈,无果。工人们便开始堵路,事件逐步升级,逼得区政府派工作组进驻红光机械厂。经清算组核算,红光机械厂资不抵债两千万。万般无奈黄义平向区政府递交破产申请。签名时黄义平流了泪。三十几岁的汉子为事业的成败流泪也是很悲壮的。

红光机械厂很快就进入了破产程序:公开拍卖。经专家组匡算,红光机械厂破产需资金六千万。陈辉为了得到红光机械厂,出七千万。唯一的条件是清退原厂的所有员工。他经过市场调查,根据本地钢材的销售情况,他收购红光机械厂不是为了维持原来的生产,而是要改办一个钢材零售市场。收购后的红光机械厂,陈辉只保留了他原来承包的矿山机械分厂维持生产,其他厂区按钢材零售市场的要求改装。

一天田满芳找到陈辉。

“你是不是想清退原红光机械的所有员工?”

“是的。”

“但有一个人你不能清退。”

“谁?”

“黄义平。”

陈辉惊讶地望着田满芳:“为什么?”

“黄义平当过兵,下过井,当过副局长。又在红光机械厂混了这几年。当兵时他怎样想我不知道,下井时他不用心只是出力,在煤炭局时想用心但理念与官道不符,真正让他花了心血的是红光机械厂,破产对他的打击很大,受到打击的是他的自信和自尊,破产让他感受了苍凉的人生。他没有能力让红光机械厂起死回生,他本就不该去那破厂,但还是去了,那也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他就一根筋,他要看看红光机械厂怎样嬗变。”

“我第一个不想看到的就是他,因为你夜夜还和他睡在一起,我看到他就别扭。”

“你还要怎么样?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他这辈子最大的过错就是娶了我。”

“那他会向我提出要求吗?”

“不会,他这人没有什么本事却有点骨气,你就不能找找他显显姿态?”

十四

红光机械厂的破产进入了尾声,所有的职工都补交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补发了拖欠的工资,按工龄清算买断。有人说:企业改制这几年,黄义平的承包,为红光机械厂培育了一批小老板,他们侵吞公物转移资金,口袋装满了,以后的经营道路铺平了,工人最苦,黄义平最冤。黄义平自破产程序启动后一直留在清算组配合清算,他每天上午也到厂逛一逛。所谓“配合清算”就是清算组不了解的情况有人问,他就说一说。无官一身轻,他已经完全清闲了,解脱了。他和田满芳的作息时间完全错开,他是正常作息,田满芳经营歌厅生意基本上是下午和晚上,往往是田满芳深夜回来他已睡着,他早晨外出,田满芳还在睡觉。自田满芳开办歌厅之后两人很少在一起吃饭,不论早中晚餐都是各吃各,也省了许多麻烦,因为简单。陈辉的钢材市场开业后,由于陈辉的挽留,理由是因为他曾照顾过陈辉的承包,他便留下来为陈辉分管钢材市场和原来矿山机械厂两处的党务和工会工作。非公企业的党建和工会工作事务少,比较清闲,陈辉说他是老领导可以不和其他员工一样按时上下班。说归说他遵守纪律惯了,他从来不早退也不迟到,现在不同了,过去是他领导陈辉,现在陈辉是他的老板。真是物换星移,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