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杨施由于他的一知半解的政治观点,在达维累斯很不受人欢迎。但是,他的这些观点在会计尼格尔的瞎子般的眼里,却是新颖的。尼格尔过去知道共济会会员的阴谋是背叛德国的吗?完全不知道。大东方会议所是为法国的利益服务而煽动全世界反对德意志帝国的。否则,罗马尼亚就不致这样愚蠢,竞敢与世界大战的胜利者作战。犹太人的报纸都是替敌人进行吹嘘的,它们能够反映对德国的真正的社会舆论吗?所有会写字的犹太人都天天用他们手里的笔在散布反对德国人的毒素,诺士克利夫爵土就利用他的传播毒菌的报纸,向全世界散布他捏造出来的谣言,额导犹太人的报纸进行反德宣传,还说什么德国人制造恐怖,特别是在比利时。英国人应该知道他们为什么让这个无赖汉当了爵士!而且美国人也找到了半打这样会写字的犹太无赖,赫斯特站在最尖端。他们到处都可以找到这些会写字的犹太人,杨施甚至在自己的中队里就可以找到这样的人。鬼才知道贝尔廷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大概早在几年或十几年以前,他叫做以撒,从莱姆堡来。现在,这个以撒大胆地要求再给他六天暇,仿佛夏天欠了他六天假似的。夏天,他去跟某个撒拉结婚,狡猾地拿跟撒拉结婚钴了法律条文的空子,这是犹太人的本能,这家伙请准了假,当然只有很少的几天假——四天。现在,他又大胆地厚着脸皮,用他从一九一五年八月初就在前线上做借口,要求补给他不足的六天暇,简直是太荒唐了!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这家伙非但没有恭敬地咸谢普鲁士国家给他穿上了军服,反而想在半年期间休两次假,全不想到还有许多士兵一直都没回过家。但是,幸而他遇到了一个正义的人。第一中队把他的请求当做例行公事,负责呈交上级,上级对这件事的情况倒很注意。今天,这个自负的没脑子的浑蛋,跟其他休假者一起到大队部来领取休假证和车票来了。谁也没有预先告诉他:他一定要失望而归,并且马上要直接去站岗。这样好让他有时间去反省自己的自负,这些犹太人很自负,甚至自负得叫人难以想象。当这类人跟优越的种族,纯血统的种族享受平等权利以前,尽管他们有英勇的功绩,还是爬不上去的;这是杨施秘密地跟尼格尔上尉说的,信不信由你。
尼格尔并不反对犹太人,他认识的犹太人不多,在他们地区住的犹太人并没有引起过他的反感。巴伐利亚军队对队里的犹太人军官并没有坏的感觉。他知道有些普鲁土人,首先是奥地利人,怀有反对犹太人的狂妄情威。在巴伐利亚只有西格尔博士到处煽动反对犹太人,但是他对普鲁土人反对得更厉害。至于尼格尔本人,他对某些新教徒的体验比对犹太人还要坏,不过他很谦逊,没有跟杨施诽。他也并不认为象贝尔廷这样一个杂役兵会失望而归,并且马上去站岗,而不能坐上休假的车子。即使休不成假也没有什么害处。我尼格尔本人又何尝在多阿乌山受到过温柔的照顾呢。
十一月的一天下午,小雨淋在达维累斯村的屋顶和大队办公室的窗子上,令人戚到讨厌。地下的办公室里早巳点上了灯。有人殷切地盼望第一中队的休假人进来,一共是十个人,应该由贝尔廷带倾着走进来。参谋部的上等兵尼古拉要代替贝尔廷去休假了,他也编入第一十队啦。他穿着很整洁的军服坐在炉子旁边,勉强抑制着内心的高兴。莫雷的人们,特别是贝尔廷,对这样布置的休假并没有发生怀疑,因为很明显,去休假的永远是十个人,而不会是十一个,他们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
四点钟,休假的人准到这里来。他们为了要赶上达维累斯的车,到蒙麦迤再赶上法兰克辐的车,走得累极了。他们可以放宽心地跑步,因为以后的十天,他们可以在母亲的身边休息,普鲁士的稍绅就这样要求,取得任何一种幸福,都要付出劳苦的代价。
尼格尔上尉从门缝里注意地观看杂役兵贝尔廷,当他看到只有贝尔廷一个人未被批准去休限而回到中队去了的时候,忽然背过身来不看了。尼格尔已经看到了这个人的面孔。现在在灯光下,贝尔廷的脸由于失望而变得那样苍白,跟从前尼格尔在多阿乌山看到他的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他的脸色发褐,而且活泼得多。贝尔廷不得不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地听下土很冷淡地告诉他,大队部不同意他的休假请求,这个贝尔廷就是那个危险分子,克罗辛的可怕的同伙。当时,他跑到下土胥斯曼的身边,这个胥斯曼也是个犹太人。也许杨施关于犹太人的话是有某种根据的吧?聪明的杨施先生关于这个问题的看法也对了吧宁而他本人——会计尼格尔却一直都太粗心大意了吗?这些问题一定要仔细研究一下。无论如何,必须把这个人赶走。不管他知道得多,知道得少,甚至完全不知道,决不能让他再在这里徘徊,谈话了。这是自卫的法律,不,只要有必要,任何法律都不存在。
尼格尔的眼睛紧盯着贝尔廷,牢牢地记住了贝尔廷这个名字。
首先,最重要的是要打听一下这个坏家伙的行径。可是,倘若象劳只尔上尉跟正直而多忧虑的尼格尔先生所说的那样,这个家伙行迹可疑,邮就得干掉他,并消灭掉其余的共谋者,这家伙没有能被批准去休似,这是完全应该的。在再正式输到他休假以前,他不能去休假。也许在春天或夏天才能再轮到他休假,到那时还有很长的时间。尼格尔上尉脸上浮现出不愉快但却和蔼的面容,他的两只小眼睛从杨施少校告诉他的情景中看到了许多东西。多谢您,少校先生。少校先生,您注意到这个家伙站在那里,身子稍微有些摇晃吗"这对于高鼻子戴着眼镜的先生,对于这位先生能够完全无害吗?叫我怎样称呼他呢了贝尔廷,是贝尔廷吗?好了,就是贝尔廷。这位贝尔廷先生,他的外貌很叫人讨厌,他的两只耳朵竖着,好象是在坏蛋照片集里找出来的一样。会计尼格尔有过和坏蛋交往的经验,但是他不想对杨施少校的第一中队说什么。也许,真的要注意犹太人。直到下女与杨施先生见面时为止,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许要加入泛日耳曼联盟,因为反对共济会会员和争取无限制的潜水艇战争的时候真地已经来到了。
杂役兵贝尔廷在通往莫雷的公路上慢步走着。他的周围和他身上,一切都是喑灰色。左右是一片广阔的泥泞的荒野。贝尔廷的心也象泥泞的荒野一样,苦闷地眺着。雨点淋在他的脸上,冰冷的小雨点渗进他的竖起来的军大衣领子和下颚之间,领带已经完全湿透了。他很吃力地渡过一个水洼子,但是并不觉得疲倦。他已经干完了一天的工作。他在格莱米勒和奥尔内斯之间的沼泽地带铺了铁路,那是前线的新阵地要求铺设的新的军用铁路。他愉快而极端幸福地等着外出,心里戚到很温暖,帮助结好了柴束,还帮助用赤杨木材修筑了堤坝,然后把铁轨铺在堤坝上边。他们在没到脚踝骨的水里工作着,但是他满不在乎,因为今天他要去休假,明天晚上他将要在林诺尔了。他又可以一连六天在可爱的现实环境中过人生活。他几乎忘了吃饭,急急忙忙地刷干净了衣服,昨天晚上就把背包准备好了;现在只是把毯子卷起来背上,把制服的钮扣扣好,胡子刮得光光的。浑身很整洁地来到了办公室。虽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一切情况,但是并没有劝告他,他们送他跟其他的几个人上达维累斯去休假,他们甚至把他当作了休假班的班长,好在遇到战地宪兵检查或好奇的军官盘间时说明这个小队是从哪里来和上哪里去。
然后,他们就让他往那深渊里走去。大队办公室的书记,长着长长的头盖骨和两只黑眼睛的迪尔还假惺惺地向贝尔廷摇头示意,使眼色。他们跟贝尔廷开这样的玩笑,也太卑鄙了,出这种主意的人,也太没人心了。杨施少校先生,《陆海军周报》的一个小小的编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话来都算数。他决定在普鲁士军队中没有任何例外,无论谁一年也不得休假两次。这看起来似乎是有根有据,严格而又正确,但实际上只有从正面看是这样。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有许多宠儿和年轻的士兵,每年要回家两三次。这些永远不叫做休假,大多叫做出公差,但出公差的目的却是往自己家里护送那些谁都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财物。
的确,在书配中间从前有二个肉铺老板,如果他还在这里,就可以帮贝尔廷续准夏季的结婚旅行休假。但是,那个书记早就调去当步兵了。关于这种卑鄙的情况,没有人提出控诉,大臣歌德没有提出警告,又因为这种卑鄗行为的力量很大,所以也没有人揭发它。这些卑鄙的行为,一定要永远继续发展下去。办公室里的人看见一个士兵这样快就休假回来了,当然抑制不住狰狞的冷笑,有几个人还火上加油,说了几句话。但是,贝尔廷没有能以睡觉来忘掉可怕的愁闷,因为他必须去站岗,冒着大雨走来走去,度过痛苦的漫长的黑夜,托他有时间深刻地反省一下。
现在他心里充满了悲痛,孤单单地在这条公路——几个星期以前皇太子的漂亮的汽车曾经在上面驶过的公路上拖拖沓沓地走着,超出个人的忍耐范围的愁闷,象坐在汽车里把纸烟丢在公路上的皇太子所咸到的那种愁闷,笼罩着他。
在士兵所遭受的痛苦、窘困和牺牲以外,又加上一些讨厌的轻侮和不得不忍受的屈辱。直到目前为止,他无可指拙地执行了自己的职务,这并不是由于恐惧,而是为了要把工作做好,无论如何,在工作方面是不能责难他的。此外,他还不止一次地冒险,但是他从来没有讲过这些事情,就好象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一样。中队里的人们拒绝了他的请求,显然使他很苦痛,但是他却以白己遭受过种种困难而自慰。他们只顾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寻开心的场面,但是却侮辱了他。他从隔壁房间通到中队办公室的稍稍敞开的门缝里看到了某人的眼睛和鼻子尖。他忍不住了。这是一个扫堂腿把他踢倒在地的沉痛打击。
微风拂拂,吹过树枝和小灌木丛,路通过峭壁的旁边,越来越低了,再往下去就是莫雷车站,车站上有微弱的灯光,车站的右前方,阴暗的天空下有许多黑色的斑点,那一定是营房了。
他恕,这时候大家都聚在一起,脸上一定显出冷淡的表情,就好象喝干了一杯脏水似的。早在六月间,他离开了年轻的妻子,跳上了火车,从清爽的兴登堡车站回到这座营房宋,那是多大的傻瓜呀!因为当时他坐在火车里还怀着这样一种心情,仿佛是在某些方面回家的路上——回到自己所属的世界里去。他看到了今天发生的结果。他们究竟是谁对呢?是克罗辛对,还是罗格斯特罗对呢?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跟这群污秽的败类合不来,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他的面前展开广阔的自由道路。但是遗憾得很,这是不可能的。甚至在目前,这还使他感到非常激愤。倒霉就是倒霉,没有法子,如果不想牺牲的话,在危险中任何人都得不到自由。他被“判处”去做杂役工作,并且一直留在那里,他好象一个将要被判刑的罪犯一样,当走上通往中队办公室的楼梯时,不得不紧紧地抓住栏杆,楼梯又湿又冷,贝尔廷鞋底上的钉子在楼梯上直打滑。他背着很重的背包,压得他满脸洗汗:但是雨淋在他的脖子上又使他觉得发凉。
第二天早晨,贝尔廷就报告生病了。昨天夜里他觉得非常痛苦,身上忽冷忽热,神经上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的体温大概很高,不过试表的结果是三十七度四。体温并不高,但年轻的医生助手发现贝尔廷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因此他说可以把贝尔廷送到“休养室”(医院里管轻病号住的病房叫“休养室)里躺一天。贝尔廷心里想:啊!假如我是一个茶房或者是一个排字工人的话,那么即使体温增高了,我也不得不坚持着、冒着雨去工作。恐怕不等请准病假,身上早被冻僵了。这么说,所属的阶级对疾病与健康也有重要的关系吗?保尔同志大概有过这样的体验吧。
在这一整天里,他有时安静地休息,有时睡觉,有时写字,他本来应该写一封信把他请假没被批准的事情告诉他的妻子,可是这一整天,他在医务班长什内伏格的清洁环境里过得很愉快,竟设有想到这一点。显然,他思想上有了一些波动,但是对以后的不利情况还没有足够的警惕。在人类社会的原始森林里,那些小猛兽有着徂灵敏的嗅觉,因此它们很喜欢而且也很容易嗅到被打死的动物。
大战中的大战——凡尔登——索姆河战役(下册)
二十世纪十大经典战役
三、信号
以后的几个星期,是按照常规以悲惨的快速步调度过去的。
他们这一班杂役兵,每天都是在太阳升起以前出工。他们冒雨修建一条不可缺少的军用铁路,又冷又艰苦,有时在奥尔内地区,通过沼泽地带的小灌木丛,有时在福斯森林地带的洼地和斜坡上。敌人的破坏炮火时常伏击他们,拂晓时分,敌人的儿颗手榴弹冒着红色的火焰爆炸了。虽然每天只有四片或八片手榴弹片,但是有一天早晨,在格列米尔的那边,在卧在地上的贝尔廷前边还不到三十公尺远的地方,杂役兵普兹尔被炸破了肚子,死了。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一架德国飞机在他们头上发着那样悲惨的声音直冲下来,掉在福斯森林里。杂役兵们喘着气跑了十来分钟,跑到那架飞机跟前,从座椅里把一个巳被打死的驾驶员抬出来,这个驾驶员的背上被子弹打穿了许多窟窿。杂役兵们几乎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个被打死的驾驶员和他的机械贝掩埋到附近的小土岗后面去,那只受伤的大鸟——掉下来的飞机又被手榴弹打中燃烧起来,这要算是最近几个阴睛而悲惨的星期里最令人激动的时刻。光明的白天无情地越来越短了,黑暗、寒冷、潮湿和荒凉侵袭着士兵们,使他们感到十分凄惨,好象疲乏无力的苍蝇,没精打采地被粘到大蜘蛛网上一样。夜里睡觉的时候,杂役兵们抓用被子蒙着头,因为凉风飕飕地吹进营房里来,小火炉里烧着潮湿的木头,冒出很多的烟,不但不能取暖,倒呛得他们直咳嗽。贝尔廷躺在杂役兵中间,几乎辨认不出面貌来了。现在即使他还衔着海泡石烟斗,恐怕饭馆掌柜雷儿代或排字工人保尔也早就不埋怨这位“娇生惯养的阔少爷”的自由散漫了。不,杂役兵贝尔廷早巳不抽烟,甚至连海泡石烟斗他电不喜欢了。大家都以为这是克罗普下土对部下生活小节的注意:
在贝尔廷身上显示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