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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峰回路转(3)

白非暗忖:“想来邱独行以前亦是误入此洞,像我现在一样,被这怪老人困住,而他大概在里面待了不少时日,乘这怪老人熟睡之际,点了他的穴道,拿去了他的秘笈。”他不觉暗笑,这怪老人的秘笈原本是偷来的,此刻被人偷去,不是天经地义吗?而这怪老人却认为邱独行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那么他自己又该如何说呢?

“人们对于自己的错误,远比对别人的过失容易宽恕。”白非暗忖着。

却见在洞外的邱独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弟子也知道你老人家在此寂寞,可是你老人家总不能叫我永远在洞里陪着呀?因此,弟子在别无办法中,才点了你老人家的睡穴,弟子若是对你老人家有恶意,别的穴道也是可点得的呀!”

常东升又哼了一声,白非站了起来,忍不住道:“邱大侠,难道就没有一个办法可以将他老人家救出去吗?”

邱独行又叹了口气,道:“老实说,这灵蛇堡虽然是我所建,但这后园里的林木和这些山石瀑布,却在我来时已经有了。

“二十年前,我孤身来此,发现此地,误打误撞地撞入这里来,那时我心情甚为落寞,本有意和这位常老前辈久居此间,但后来--”他缓缓叹道,“我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生活,才逃了出去。”

白非了解地点了点头。

“我当然也在为常老前辈设法脱困,但这缚魂带竟被那位前辈异人以无比神通穿入地底,这些山石洞穴想来也是那位前辈异人所建,其中像是有着无穷奥妙,我苦研二十年,但是这其中的奥秘,却一点儿也没有办法识破。”

白非听得入神,邱独行又道:“而且这些山石看似普通,其实却坚如金刚,普通刀斧,竟砍它不动,我本想派专人来此伺候常老前辈,但他老人家又不肯,看来除了寻得九抓乌金扎之外,根本别无他法能使他老人家脱困。”

白非两条剑眉紧紧皱到一起,却听得邱独行又道:“因此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探访着这九抓乌金扎的下落,现在总算稍有端倪,或可一借,但却非得先将香狸取出一用。”

他转过头向常东升道:“你老人家却不信任我。”

常东升冷哼一声,向白非问道:“你相信这人的话吗?”

白非无可奈何地向邱独行一瞥,他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沉吟了许久,忍不住问道:“那九抓乌金扎和这香狸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香狸不但能体发异香,吸引百兽,而且它的精血,却是天下女子的恩物,人只要能得着一滴,自身便也能体发异香,使接近她的男人心旌摇荡,不能自主。”

白非心中一动,忖道:“要是慧妹能得着一滴该有多好。”

“而那九抓乌金扎,经过我多年探访却是落在青海海心山绝顶上隐居的天妖苏敏君手上,这天妖苏敏君不但武功绝高,而且精通媚术,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客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他眼中闪过一丝别人无法理解的光芒,又道,“她后来又不知从哪里习得武林中久已失传的驻颜之术,也就从此隐居了。”

白非大感兴趣,问道:“后来呢?”

邱独行缓了口气,又道:“她自从隐居在青海海心山后,行迹更诡秘,又得到了那柄武林珍物九抓乌金扎,我虽和她亦是素识,但若去求她借用此物,她一定不肯,只是此人却有一物可以打动她。”

白非道:“香狸?”

“对了。”邱独行一笑道,“天妖苏敏君自负容颜盖世,习得驻颜之术后,更可永驻美姿,只是她生平却有一件最大的憾事,那就是这美如天仙的美人竟是生具恶臭,而且臭得非常厉害,天妖苏敏君为此,大概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因此我若以香狸去和她交换乌金扎一用,她一定求之不得的。”

他讲完了,白非才透出一口气,暗忖:“江湖之大,奇人果真也有不少,只是谁都没有办法将他们一一见到就是了。”

常东升哼了一声,却问道:“你可以断定乌金扎是落在那女人手中吗?”

邱独行道:“当然。”

常东升道:“你真的肯为了我的事跑到青海去吗?我有点不大相信。”

邱独行微微一笑,道:“弟子找她,还有些别的事。”

常东升又哼了一声,道:“你的话靠得住吗?假如你将香奴拿去了,却不将九抓乌金扎拿回来,那我老人家岂不又上当?”

白非连忙道:“晚辈也跟着邱大侠去,为邱大侠作担保好了。”

常东升道:“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白非胸膛一挺,朗声道:“晚辈年纪虽轻,但却从来未曾有说出来不做的话。”

常东升瞪眼望了他半晌,又低下头思索着,突然道:“香奴性子极烈,你们两人能降得住它吗?”

邱独行一笑,道:“这些年来弟子已将灵蛇秘笈里的功夫学了不少呢!”

常东升沉吟了半晌,喃喃低语道:“真的可能吗?”这么久以来,他对幸福的来临,已失去了等待的信心,此刻却不禁心动了。

邱独行又道:“弟子可以派一个人来,照料你老人家的饮食,你老人家放心好了。”

白非从那洞穴中爬出来的时候,心几乎欣喜得离腔而去,他和邱独行前后在那地道上爬行着,不禁问道:“石慧可好吗?”

“很好。”邱独行一笑,又道,“这一天来,你没有吃东西吗?”

被他这一提,白非被方才那些值得兴奋的事所刺激而忘记了的饥饿,此刻又立刻回到他身上来,他苦笑着称是。

邱独行哈哈大笑道:“我也是过来人。”

这一瞬间,白非觉得邱独行已不似他以前所认为的阴沉,甚至有些可爱了。

渐将出洞,白非又问道:“常老前辈既然答应将香狸交给你,你怎的不拿回来?”

邱独行笑道:“这样拿怎么行,我们到青海去也得过两天,你不知道,灵蛇堡现在又是一团糟了。”

白非大惊问故,邱独行说了出来,原来在邱独行和司马之等人往访覃星的时候,邱独行辛苦建立的灵蛇堡,竟几乎毁于一旦。

天赤尊者逃去的两个弟子,在灵蛇堡四周秘密地排下三百二十九粒天雷神珠,以硫磺火箭射之,这三百二十九粒天雷神珠一齐爆炸的威力岂同小可。所以邱独行回来的时候,灵蛇堡竟已变成一片瓦砾,刚刚伤愈的群豪,此次伤得有些比上次还重,连岳入云的大腿都被炸伤了。

这种密传火器,威力竟大得不可思议,邱独行震怒之下,却也无法可想,他愤怒地将此事告诉白非,白非却暗暗称幸,只要石慧没有受伤,其他的事,他却觉得不在乎了。

两人出了洞,邱独行道:“也真难为你怎么找得到这里的?”

白非一笑,又有些得意。

邱独行却又道:“出去却比进来还要难些呢!”他从地上捡起那块油布,眼光动处,却又笑了起来,说道:“你就如此模样出去吗?”

白非脸一红,这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只剩下了一条犊鼻短裤,邱独行将身上的长衫脱了给他,他又有些感激。

人类的感情,往往都是在无形中滋长的,日后白非竟帮了邱独行不少忙,这在邱独行脱下长衫给白非的时候,并不曾想到过的。

邱独行低喝道:“走。”

身形一起,油布一挥,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竟使得那澎湃而下的瀑布突然中断了一下。

就在这一刹那间,邱独行和白非两条身影,像箭一样地窜了出去,邱独行双臂翼张,手中油布带动,发着呼呼的风声,像是只兀鹰似的,一掠数丈,蓦然在空中一转折,脚尖找着一段在池水上浮着的枯枝,借着这一点之力掠到对岸。

白非此刻和人家一比,可就有些不及人家的那份潇洒了,他对邱独行的武功,此刻方才有了初步的认识,不禁有些自愧不如。

灵蛇堡果然已不是先前的形状了:宽阔的大厅,已坍倒了一大半;平坦的练武场,此刻已成了百十个沙坑。白非也有些感慨,却听得“呀”的一声娇呼,一条人影飞掠而来。

娇嗔,埋怨,然而却是无比的高兴,是石慧见着白非时的表情,白非心里更好像打翻了的糖罐子,其甜如蜜。

看着白非狼狈的样子,石慧又不禁有些难受,悄悄道:“你瞧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司马之等人也赶了过来,白非遂将此行经过说了,司马之两道灰白的长眉紧皱到一起,向邱独行道:“独行兄,沉没百十年的寰宇六珍又将出世,看来沉寂多年的武林,又要掀起一番波澜了。”

他望了白非一眼,又道:“贤侄,你这一月来,连获奇遇,际遇之奇,竟不在昔年威震天下的几位异人之下,只是你更该自励。”

白非肃然受教,却忍不住问道:“那位常老前辈,年辈极高,竟和先太曾祖父是同辈之人,他老人家的师傅又是谁呢?”

司马之沉吟半晌,道:“这些湮没已百十年的武林异人,我们这一辈的已不大清楚,但天下异人太多了,我和你邱叔父虽然被称为武林三鼎甲,但那却是因为我们较常在武林中走动而已,普天之下,武功胜过我们的异人,不知有多少--”

他若有深意地望了邱独行一眼,又道:“据我所知,海外那些孤岛上的奇人不说,中原武林的深山大泽中,就有很多隐迹其中的高人奇士,就算那些武林中的成名宗派如昆仑、武当等近年来仿佛人材不盛,但派中的长者们,仍然是各怀绝技,只是不轻为炫露而已,以你此刻的武功,在武林中虽已可称为高手,但你若骄矜炫露,吃亏的日子还在后面!”

白非听得凛然而惊,他自掌击天赤尊者之后,心中多多少少有了恃才傲物的意思,少年扬名,这原是不可避免的事,此刻听了司马之的话,仿佛醍醐灌顶,心里顿时清明无比。

几个女孩子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香狸,和香狸身上的女子恩物,邱独行却在俯首深思。

司马之一笑,道:“苏敏君已隐迹于青海了吗?”

邱独行苍白的脸,竟好像微微红了一下,道:“这次青海之行,小弟并不想去,我看--”

他侧脸向白非道:“我和司马兄同去中原,你独自上青海去,为常老前辈求得乌金扎,顺便也替我传封信给那天妖苏敏君,以你的智慧、身手,再加上那足以打动苏敏君心弦的香狸,你此行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石慧却插口道:“我也要和他一起去。”

乐咏沙噗嗤笑出声来。

邱独行微微含笑道:“有你同去,自然也好,只是到了天妖苏敏君隐居的山脚之下,你却切切不可上去,免得误事。”

司马之笑问道:“难道苏敏君还是昔年心性,见不得别的漂亮女人?”

邱独行微一颔首。

石慧的嘴却嘟起老高,娇嗔着道:“为什么女人就见不得她?”

司马之笑道:“你别担心你的白哥哥会被别人抢去,苏敏君今年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了。”

乐咏沙和司马小霞又笑出了声,石慧的脸不禁飞红了。

灵蛇堡里一片凌乱,岳入云虽然伤腿,仍支着拐杖指挥徒众在收拾着,的确是一个最好的首领人材,邱独行赞许地望着他。

千蛇剑客此时,倒的确有了抛却虚名,寄情山水,甚至隐迹的念头,这念头的生出,连他自己也觉得不甚相信,他暗地叮咛岳入云,每天送些吃食给洞穴中的常东升,岳入云跟随邱独行这么多年,此时尚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

至于白非,他的心情却是无比的兴奋,一月以来,他骤然进入武林一流高手的阶段,前途更有许多充满了刺激的事等着他去做,这年轻人的满腔热血与一腔雄志,像是都生了翅膀,振翼欲起了。

库库诺尔湖位于青藏高原之东北部,为中国第一大湖,湖水青绿,冬不枯竭夏不溢盈,水平如镜,中原人士称之为青海。

白非、石慧由定边入关,越甘肃境,往青海去,他们带着满腔少年的热血,和一头宇内第一奇兽--香狸,奔波征途,寻访那在武林中艳名四播的天妖苏敏君,和削铁如泥的九抓乌金扎。

一入甘肃境,高山峻岭,随处可见,生长江南的白非、石慧,眼界自又一新,两人虽然急着赶路,但并肩策马,自然忘却了许多奔波之苦。

过庆阳,渡乌连河,黄昏时分,他们到了平凉,白非拭了拭脸上的风沙,望了望胯下已疲惫不堪的马笑道:“在此歇下吧?”

石慧一笑,这些天来,两人情感与日俱增,刁蛮的石慧,在她所爱的人身侧,变得柔顺而温婉了,少女的美,越发显着。

两人缓缓策马入城,这一对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注目,青石板铺成的路上,两侧是些杂物店铺,入耳的俱是甘肃方言,他们一句也不懂,进了客栈,发现店伙计居然能说江南方言,不禁大喜,遂将一切事,全交给那个精明的店小二了。

夜间,两人漫步而行,却发现了一桩异事,原来这平凉城里,道士特多,满街俱是青衣蓝袍的髻发道士,最怪的是,这些道士不但身上大多佩着长剑,而且两目左顾右盼,精光外露,见了石慧,居然作平视,一点儿也没有出家人的样子,却都像是些绿林大盗。

白非惦记着关在客栈房间里的香狸,石慧却不肯回去,手里拿着兰州运来的瓜果,像孩子似的吃着,向白非撒着娇,白非脸上虽然假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却甜甜的。

平凉为陇东重镇,夜市颇为繁盛,灯光辉煌,白非暗忖:“这些道士必定不是好来路。”他却记着司马之的话,不愿多事,很想早些回去,但却又拗不过石慧,只得随着她满街逛,这种女子喜欢逛街的天性直到今日,仍未消灭,反而更盛行了。

石慧依着白非,脸颊上微微红晕,心里觉得像是在春天似的,经过一间酒楼的时候,她居然拉着白非的手,要进去喝两杯。

“明天还要赶路,喝什么酒。”白非的喉咙里也痒痒的,可是他实在不愿在这里多耽误。

石慧撒着娇:“嗯,我要嘛!”

走过他们的人,却含笑向他们注视着,白非脸红。

石慧却又道:“你陪不陪我嘛?”

突地,一个带着不正经味道的笑声,在他们身侧响了起来。

一人道:“他不陪你,我陪你好了。”

白非面目骤变,回首望去,随着一股酒气而来的,是两道颇不光彩的眼光,而这些却都是从一个蓝袍佩剑,身躯瘦长的年轻道人所发出的。

白非大怒之下,方想发话,石慧却已娇叱道:“你讲的是人话还是放屁?”

那道人哈哈笑道:“娘子好泼辣的嘴。”

笑声还不止他一人,原来在他身侧,还站着两个佩剑的蓝袍道士,面孔通红,酒意熏人。

白非大怒,这种又喝酒,还当街调戏妇人的道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石慧气得粉面上宛如罩着一层寒霜,却骂不出一句话来。

那瘦长的道士又笑道:“你怎么不让这娘子喝酒?喝了酒之后--”

白非忍无可忍,厉叱道:“住口。”

那三个道人似乎想不到这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会朝他们怒喝,齐各吃了一惊,酒也醒了两分。

“你这厮倒真不识抬举,道爷看得起你们,才对你们说笑两句。”那瘦长道士冷冷说道,走上两步,大有要将白非吃下去的意思。

石慧何时受过这种气,叱道:“你要是识相的,就快些夹着尾巴滚--”

那道人又跨前一步,冷笑道:“不识相呢?”

白非冷笑一声,手掌倏然平平上提,倏地一翻,着着实实在那道人脸上打了一下,那道人一声惊呼,哇的,吐了出来,鲜血之外竟还有三枚牙齿,这当然还是白非手下留情。

他这一出手,快如闪电,石慧冷笑道:“再不滚,吃的苦就要更大了。”

那道人着了一记,头被打得发晕,另外两个道人却变色道:“哪里来的野种,敢在平凉镇里撒野!”

齐一出手,五指如钩,向白非两肩抓出,竟是正宗鹰爪功。

白非冷笑着,微一错步,双掌突分,带着风声分取那两个道人。

那道人喝道:“居然还是练家子,怪不得这么猖狂。”两条手臂一伸屈,左手倏然穿出,击向白非的胸膛。

这两人同时发招,同时出手,用的也是同一招式,掌风之间,颇见功力,但在白非眼里,却像是儿戏似的,身形一动,自他们两人中穿了出去,双肘微一外张,在那个道人的胁下轻轻撞了一下。

这两个道人却杀猪似的叫了出来,那边石慧冷笑声中,玉指如电,也点中了另外一个道人手肘间的曲池穴。

他们动手之处,是在一个酒楼门前,此刻旁边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惧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