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女强人那个富丽堂皇的家里早已是地覆天翻,不可开交了。女儿袁葭手抓脚刨、哀天叫地地扑上去和陆圭拼命,大骂:“杀人凶手!狼子野心的伪君子王八蛋!你还我妈妈!”无论众人怎么拼命劝解都无济于事,小姑娘椎心泣血、一字一口血地硬是咬定陆圭谋害了她的妈妈,坚决不让掩尸下葬。
家里的几位亲眼目睹了实情的阿姨,先后站出来为陆圭作证开脱,竟也被小丫头恶怒万丈地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们这群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的狗男女!你们这样异味相投的胡说八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好端端的一个人会把自己给烧死?而且还是在洗澡的时候,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你们放屁也不找个地方!他——陆圭!这个道貌岸然的假正经,他从一开始接近我妈妈的那天就心怀鬼胎,没憋什么好屁!不信,你们大可问问他这个伪君子,除了我妈妈的钱以外,他到底还看上她什么了?! 他用他这张人五人六的假面具给我妈妈上演了一出又一出令人作呕的鬼把戏,以此操纵她的感情,迷惑她的心性,让她对他言听计从,百命是尊。现在,他玩够了,美够了,玩腻了也美腻了,就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图财害命!而你们这几个老中小娼妇还想一起帮着他瞒天过海!做梦!就连你们都一个也跑不了!”话音未了,竟又眼若铜铃、涕泗横流扑上前去,将陆圭好一通撕裹抓挠。
人群中又是一阵蜩螗沸羹起来。有的劝着劝着,忽然回想起女强人曾经给予的种种好处,竟也忍不住热泪交流,和女孩抱头痛哭在了一处。关系稍远一些、站在远处的一些人们,不免交头接耳起来:
这个叹气咂嘴:“咳,人家生来就不是个凡人呢!在世短短几十年,轻而易举就赚下了别人几百辈子加在一起都赚不来的钱。不管什么都是一般人难以奢望和想象的!如今,就连走都走得这么不寻常!”
那个点头皱眉:“谁说不是呢!还真是应了那句‘运大数奇’的老话了呢!听说,法医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实是‘怒气聚发为火’而导致自焚死亡的……这真是离奇得不得了呢!”
另外一个既惊且羡,一字三叹:“就是就是,那些平常人之死,除了老死病死的,充其量也就是些遭遇了天灾人祸、意外事故的,其次,就算是自寻短见,也不过就是上吊、跳河、抹脖子、吃点安眠药什么的,哪听说和见过有这么离奇的死法的?”
……
这个时候的萨母早已哭死过去了几回。每次一旦醒来,便是捶胸顿足、老泪交流,哀声哽咽地重复着哭骂一两句:“你这个坏脾气,不听人劝,处处都争强好胜的丫头呀!打你一落生,我就有操不完,伤不尽的心!走了走了,还这么往死里的坑我呀!”
众亲友听了,无不心如刀绞,热泪如雨。
这件事情还在沸沸扬扬中,不料,紧接着,不过三天的时间里竟又爆出了更加惊人耳目的消息:一代巨星蓝媚黛被人奸杀于自家别墅,疑犯锁定身边的几位暧昧男友!
萨向东夫妇因为忙着料理萨红杏的后事,一方面又要为调解袁葭和陆圭之间的矛盾而殚精竭虑。实在不可开交,只好将穆丹的母亲请来,暂时代为料理家中事物。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辛苦费心的,主要是照顾好小豆蔻和按时接送一下秦婳上下学罢了。如今的小秦婳,可是越发不得了。这次随姥姥舅妈回到北京,马上就被送进了全京城最好的一家幼儿园。凭着她的光华馨采和神明过人,很快便一举成为众所瞩目、人见人爱的小名人了。凡是班级或学校组织的各种大小文娱活动,时时处处都少不了她的身影。姐姐秦姮则一直跟在姥姥身边,她这个日益变得刺刺歪歪起来的古代小仕女,不知何故,总是对穆丹颇有微词。为此,小姐妹之间不知发生过多少回的口角不穆。
这几天里,小机灵跟着“姨姥姥”学会了许多抗美援朝时期脍炙人口的天津快板书。她那一点即通、惟妙惟肖的表演,常常把半老太太逗得前仰后合,仿佛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这日,小不点儿又得到了悉昙的示警。连忙屏息敛气,静心观察。
未及看完,就惊喘喘,浑身直冒冷汗地跑出客厅,拉住姨姥姥直问舅舅萨向东和小姨穆蘖罗的电话,让他们赶紧通知墨历舅舅,不管哪里,速速远远地躲一躲……未及对方伦次分明,她这边已经呜哇哭作一团了。
结果,不上半日的工夫,就果然传来了令人目瞪口歪的消息:墨历竟因涉嫌奸杀蓝媚黛,而被公安机关拘审了。据相关人员透露,那蓝媚黛死时,手里握着的,是一张墨历亲笔书写的诗稿。
此消息一经传出,“墨历”这个名字,才终于得到了他这么些年来在“穷愁困顿,众苦交煎”的情形下,依旧“百折不挠、沥血呕心地愤扫如椽巨笔”的应有的声名——巷议街谈,众口哄传!而趁着这个难得的大好机会,他所在单位里的那两名视其为“毒瘤”的领导,正好抓住把柄,匆匆一场会议之后,宣布让其就此下岗。
案情重大,负责侦破蓝媚黛命案的公安机关立即成立了专案组,昼夜加班,突审墨历。奈何,结果却令警方大失所望。墨历非但矢口否认作案事实,还每每都一口咬定,自己在案发当天是和殷肃、鱼总编剧二人在一起的。可是,据警方的多次调查取证,那殷、鱼二人却对此概不承认。
“真是见鬼了!”负责该案的大队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侦破高手,双方的各执一词让他疑雾丛生。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和反复的讯问调查,他的内心对墨历已然有了初步的了解和认识。平心而论,他对这个儒雅清俊、态度温和的年轻人,很是有几分好感。思来想去,绞尽脑汁,觉得他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干出那等凶残不堪之事的人。再说了,就凭着他能写出那么一部“众美兼善,深博无涯”的百科全书式的《塞外哀鸿》的才能,也断不至于会愚蠢到这般无根无凭地大撒其谎的程度吧?而如果,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般,案发之时,他是和那殷、鱼二人在一起的话,那么,那二人又为何一致矢口否认呢?难道,这其中,与他二人有着什么厉害关系?或者,真正的凶手,是他二人的其中一个?因为某种厉害关系,才使得他们狼狈为奸,一致串供,故意嫁祸栽赃于墨历?
吃午饭时,一个专案组的年轻警员,晃动着蓝美人临死前紧紧攥在手里的物证——墨历那首《剥玉米@新娘的衣服被单身汉们剥得精光》的诗稿,摇头晃脑地念到:
他在剥玉米吗?是的,他在剥另一棵玉米
这棵玉米会呼吸,会挣扎,会将就
她在剥玉米吗?不,现在她就是一棵随时被剥的玉米。
这棵玉米看样子也是刚从庄稼地回来
那些玉米在他和她的脚下
有的被剥
有的还没有被剥
《剥玉米》(1885)是哈劳什·西蒙(1857-1918)的代表作。此人是匈牙利画家,命运却安排他在罗马尼亚剥玉米。
剥完玉米后,M.杜桑(1887-1968)的裸女开始走下楼梯:第1号,第2号,第3号
这些裸女属于立体-未来主义风格
她们是玉米吗?是的,她们是天生的玉米:颜如玉,肤如米
是哈劳什·西蒙剥的吗?不,是M.杜桑
剥完这些下楼梯的女人,此人改用手指涂画,并用梳子、铲子、线球和自行车轮子加以组合:
他让我们目睹了巧克力研磨机
他最典型的达达(儿语,玩具小木马的意思)主义作品是大玻璃画:《新娘的衣服被单身汉们剥得精光》
这棵玉米他一剥就剥了八年(1915-1923)
达达
大玻璃画:翻过来看这些男人
实际上是苞谷
念至于此,他不免拧着眉毛笑道:“呵呵,这算什么破玩意,也能叫做诗呀?”,顿了顿又道,“就算是吧,可是写出这么满纸下流肉麻的东西,还能是什么好人呀?”
对新诗颇有造诣的大队长听了,只有摇头一笑,任其雌黄。
就在办案人员紧锣密鼓,废寝忘食地研究案情,而各涉案人员或踌躇忧怅,急迫交煎,或心怀鬼胎,故作镇静之际,小秦婳早已于悉昙中了解了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不但如此,她还因此而意外地获悉,表姨安茜香的丈夫的真正死因并非暴病,而是他人的一场“蓄谋已久”的毒计中的替死冤魂!而这两宗案件的真正元凶,又都是同一个人——陆圭的胞弟陆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