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男孩二个女孩的初春,从来没有想到有机会读书的贡家慧,经过她和约春的一再请求,父母终于给了她一次读书的机会,踏着刚刚融化的冰雪,他们走上了读书的路,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他们不同的人生。
她每天早晨,陪约春一块去村长家,接陈福娇一起去上学,中午,三人在学校一起分享,她们俩人早晨带去的冰凉的食物,在半碗粥,一块玉米饼下肚之后,阳光就是他们最渴望的,不仅会使他们感到温暖,而且会有助于他们消化肠胃里的食物。每个中午,他们都挤在玻璃后面,享受那破损的窗棂后,不多的阳光。他们没有朋友,也不用和那些从八,岁到十八岁参差不齐,没有一点教养的同学交往。远离自己的村庄,以及体弱的陈福娇,使他们读书比其他孩子,多了不少的困难,而同班那些大龄的男孩,上课既不听讲,下课还喜欢起哄闯事,欺负一些年龄比他们小得多的同学。这些过了读书年龄的孩子,大多是被当年的扫盲运动,动员来的,青砰岭镇上的孩子。为了避免骚扰,大部分课间时间,他们都是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管那些男孩,如何将女同学从教室里追到教室外,一会又从教室外追到教室里,他们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没有。他们相互从对方的脸色,眼神,猜摸彼此在想什么,体会着彼此的心境。
陈福娇上学的第一天就哭了,约春和家慧问了她半天为什么,她也不说,在恐惧和不安中,他们熬过了第一天。回家的路上,他们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三张紧张的面孔终于松弛下来。这时陈福娇才告诉约春,她尿裤子了。她穿的衣服太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蹲下身子都很困难。在家里,要方便都是母亲帮她解腰带,脱裤子。而家慧的棉裤很薄,穿的又少,感觉不碍事。所以家慧自告奋勇,说如果以后在学校,福娇需要方便需要方便,自己可以帮助她。
回家的路,总是比上学的路,要快乐的多。没有赶时间的压力,只要愿意,可以走得快一点。也可以走得慢一点,他们可以边玩边走,说一些令自己开心的事,约春还带她们走小路,抄近路。尽管小路要从一片乱坟岗穿过,还要经过河沟,但为了少走一半的路,她们还是在约春的鼓动下,下了大马路。他们手拉着手,经过乱坟岗,遇到小河,约春趟水,一个个将她们背过去,遇到水沟,约春挟她们跳过去。回到村里之后,她们就受到了父母的责备,因为福娇的母亲,沿着大路去接他们,结果一直走到镇上,也没接着他们,找到小学,学校早已空无一人。
回到村里,福娇的母亲才知道,他们抄了近道。可这条小路太不安全,平时村里的成年人都不随意走这条路,为此,约春被姨父责骂了一顿。家慧她娘也告戒他和家慧说,尽管约春和爷爷,大哥以前常走这小路,可现在毕尽是读书,而且他们三人都太小,没有大人不安全。况且,现在天气这么凉,还要过河,福娇太娇贵,身体又差,以后可不许在这样。
这是他们上学,第一天的一个插曲,这以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再也没敢走这条小路,直到第二年的秋天,陈福娇因为生病,有一个星期没上学,约春因为没有午餐,只要福娇不去,都会呆在家里,给贡老大当帮手,陪他一起去打鱼摸虾,挖药材,捡丰收后的地里漏捡的菜。
当礼拜一,福娇和约春去上学,放学后,发现他们三个人的身后,多了一个尾巴。那个小女孩,一直紧跟在他们的身后。福娇看着约春似乎是在问他那小女孩,为什么跟在他们后面,他又回头去看家慧。家慧这才告诉他俩,那个小女孩中吴花果,是二·二班的,和他们同级,住在乌鸦嘴,和他们同路,她从一年级就开始,远远地尾随他们一起回家,上个礼拜,因为看见家慧一个人走,才追上前和家慧说话。所以,这几天,她一直是和家慧一块走的。今天,因为见到福娇和约春,所以,不敢上前,一直落在后面。
福娇听后,既然这样,就让家慧叫她一起走,别落在后面。家慧停下脚步,向她招手示意,吴花果立即赶到他们面前。家慧让她见过福娇和约春,她立即表态说,只要允许她和他们一块走,她保证听从他们的指示,绝不会把他们的事,告诉任何人。她跟在他们身后,已一年多了,他们三人之间的秘密,她都知道,但她从未告诉任何人。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没对任何人提起。家慧也向福娇保证,吴花果可靠,绝不会对外人讲,他们三人的事,福娇认为既然是这样,那以后他们就四个人一起搭伴,希望吴花果能说到做到。
福娇表态后,吴花果和家慧都很开心。家慧说,如果以后福娇再生病,约春就不用请假了,因为有吴花果和家慧俩人带中饭,每人分一半,约春就够吃的了。吴花果立即表示说,自己的饭量很小,每天带的玉米饼都吃不完。见此,福娇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对的,这对大家都有好处,四人高兴地上路了。当走到他们每天方便的地方,吴花果立即表态,从今天起,以后她负责陪福娇方便。福娇下蹲时头晕,怕跌倒,都是家慧扶助她。福娇说今天就不用了,自己肚子很不舒服,又有一个礼拜没大便了,还是让约春去帮忙。吴花果说自己也想方便,每天在学校上厕所的人太多,她今天排了几堂课间,都没排上。还是他们发现的这个旱沟好,又干净,又辟静,真是个方便的好地方。有许多同学,去学校后面的草丛中方便。她也和女同学一块去过,不过不太安全,常有男同学会误闯。
这一天,他们在一起,吴花果讲了许多学校里的,他们三个人不知道的,老师和同学的事。哪个老师是哪个同学的姐夫,哪个同学是哪个老师的外甥,还有哪个班主任是谁的姑妈。因为,他们三个人,从不与其他同学交往,听到吴花果讲到这些很新鲜。为了陪吴花果多走一段路,福娇决定以后,他们放学就走小路。约春不敢表态,家慧表示赞同,并说无论将来福娇作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福娇听了很开心,虽然以后他们是四个人了,看来大家有什么,都还是听自己的。
放学的路上,始终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但每年的春秋两季,都会遇上两场,躲不过的暴风骤雨,那大雨一直下到天昏地暗,雨水不仅会淋湿他们的衣衫,也会将他们心中,那个模糊不清的未来世界淋个冰凉。也就是这个深秋的一天,他们清晨,穿着蓑衣,冒着淋沥沥的秋雨,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学校。课间,雨开始越下越大,临近中午,已是大雨瓢泼,教室里的光线已暗淡下来,他们不知道,下午老师是否还要上课,那黑板上的粉笔字,已模糊不清。刚吃了中饭,就听到有同学叫喊,放学了,下午不上课。果然不一会,就有老师来通知,家住镇上的同学,现在就可以放学了,住在各个村上的同学,只要雨一停就可以回家,如果本村有五年级和四年级的学生的,低年级的同学,要和高年级的同学结伴回去。
然而,大雨一直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下得愈来愈猛。吴花果从隔壁班级,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他们不仅离镇上最远,也没有高年级的本村同学。学校开始安排老师,将一批批住得离镇上比较近的,村子的同学护送回去,最后只剩下几十个,像他们一样较远村子的低年级的学生,和一个年纪大的老校工。老校工告诉大家,雨不停就别走,等校长回来再作安排。可天色越来越暗,最早一个送学生回去的,年轻教师回校后,带回了校长的口信,现在没走的同学,今天就别回去了,在校等家长来接,校长今天雨太大,回不来了。
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知该怎么办好,他们不知道今天,家里是否有人来接,因为雨太大,留在学校既没有睡觉的地方,也没有饭吃,如果明天仍然下个不停,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熬过去。他们现在已经感到肚子饿了,她们三人紧紧挤在约春的周围,一会看着教室外的大雨,一会看着他的脸和眼神。室内越来越黑,她们已看不清他的眼睛,他感到福娇,吴花果浑身开始颤抖,他紧紧地搂住大家。心里一直在念着二个字,“走!”“不能”。
如果再呆一会,就没有机会了。如果不回去没饭吃,福娇肯定挺不住,看这雨的情形,福娇的爹妈,也没办法来接她。于是,他看了大家一眼,问她们怎么办,她们一致说:“听你的。”语气非常坚定。他又回吴花果怎么办,因为她一个,无论如何是回不去的,她说自己要同他们在一起。
他脱下自己的上衣,让福娇穿上,然后带着她们,冲出了教室。陈福娇在雨水中,刚走出镇子,就坚持不住了,她紧紧地抓着约春的腰带,再也挪不动脚下的步子。他毫不犹豫地背起了她,道路越来越泥泞,脚下越来越滑,家慧和吴花果在两边扶着他和福娇,脚步越来越沉重,他不敢停下,他知道只要他停下,他们今夜就回不去了。他们必需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之前赶路。
尽管情况十分糟,但他有过和贡老大一起,在夜雨中赶路的经验。在几次差点摔倒之后,他放下了福娇,脱掉了那沾满污泥,妨碍行走的长裤,然后,重新背起福娇。不一会,吴花果在他身边喊到,福娇睡着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低着脑袋的福娇,他感到一丝恐惧。他清楚,她也许是昏过去了,这不是她第一次昏倒。以前,她在家就因为和邻居玩耍,不小心摔倒昏迷过。但他还是害怕,她万一死了,自己该如何向村长,向她妈交待,他想到这里,顿时感到一股热泪从心底涌出,使已经精疲力竭的他,顿生一股力量,他稳住了脚根,加快了步伐。
天渐渐地完全黑了下来,而大雨却并没有变小。此时,他看着漆黑的四周,趟着脚下,小石渐渐多起来的道路,知道现在,只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他感到家慧和吴花果,已明显的有些体力不支,俩人都不止一次的摔倒,又爬起来。当吴花果第三次摔倒时,她已不能靠自己的力气,立刻爬起来。他立刻腾出一支手,拉她一把。再往前走,左边的山沟,会越来越深,湍急的溪水和乱石,足以让摔下去的人丧命,他一直往右边挤,家慧越来越难走,她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去扶福娇。只能和吴花果一样,拽着约春仅有的裤衩,最后她终于不得不跟他提出,大家歇一会吧,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前面不远处,他们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棵大树。他很清醒,这一路上仅有的几棵柳树,全在路的左边,树下就是沟涯,他让她们再坚持一下,在路的右边,找一个可以歇一会的地方。就这样,他们不知又走了多远,终于发现,右边有一块巨石,巨石下有一块很小的,没有直接淋雨的地方,他决定在此先歇五分钟,再走。
他放下福娇,抱着她猫腰躲进了巨石下。家慧和吴花果紧紧抱着他的腰,她们俩从他的背后,一直摸到脚上,才发现他身上什么衣物都没有了。那最后的一点衣物,应该是被她们扯烂了。而约春此时,正专注的贴着脸在感觉着福娇的呼吸,当听到躺在他腿上的福娇,发出咳嗽的声音时,他那棵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他们躲在那块石头下面,不一会,他发现家慧和吴花果都睡着了。他拼命地将她们摇醒,可她们醒了,又睡了,他无助地哭泣起来,不一会,她们俩又醒了,对他说:“约春哥,我好像听见你在哭。”他擦掉眼泪。此时,昏迷中的福娇,也被冻醒了,嘴里不停地说道:“约春,我冷。”可他没有什么可以给她,只能安慰她说:“快到家了,到家你就不冷了。”
她说:“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他立刻清醒过来,坚定地走出石下,将福娇背上身,冒雨前进。她们一边往前行,一边鼓励他,并约定,如果她们将来谁过上好日子,都不能抛弃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他,他永远是,她们最亲近的人。他们以为现在,肯定已经过了半夜,因为,她们已经睡过一觉了,可回到村里,才知道,才是晚上8点多钟。
在陈福娇家,村里人见到他,赤身裸体将福娇背回了家,非常吃惊,他们一再夸讲,他真了不起,大家都以为他们三个人,在天黑以前就该回来,见雨这么大,又认为他们,也许今天不会回来了,真没想到他们,居然冒雨走夜路回来了。福娇母亲一再问福娇,路上摔跤没有,是不是吓坏了。她勇敢地说:“有四个人在一起,她一点都不害怕”,她以前最怕雷雨天了,她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怕雷雨天了。”
闻讯赶来的家慧她娘,再问明了情况之后,将吴花果和约春,一起带回了家,烧水给他们三人洗澡。约春没有衣物,所以,今晚就不用回去了,家慧娘,帮他们洗完澡,还要帮他们洗衣服,并且烘干,以便明天穿。他们三人洗完澡,就上了床,每人盛了一碗玉米粥,可惜却少一点干粮。她的话刚说完,福娇她娘就打着雨伞,端着一大碗面疙瘩,还挟着三个煮熟的红薯,进来了。他们每人又添了半碗疙瘩面,又吃了一只红薯。家慧的弟弟,躺在被子里,看他们三人,光着身子吃东西,咯咯地笑着。家慧恼火地踹了他两脚,让他将头朦在被子里。她娘让她哥去柴房,和老爷子一块睡,这张床虽然很大,可这张破棉被,不够五个人盖,就让他们三个人,和她弟弟一块睡,她们俩人睡一头,约春刚好,与她弟弟睡一头。
第二天一早,家慧娘就叫醒了他们,让他们穿上干净的衣服。并问约春,昨夜怎么没看见他的裤衩,家慧和吴花果都笑了,那裤衩应该是被她们俩扯掉了。看着门外,仍在下着的小雨,约春有些发楞。家慧她爸和大哥,知道他是舍不得,淋湿了身上刚洗净缝好的衣服。让他干脆光着身子出去,并让家慧她哥,领着他们从后山走。把约春和吴花果送到乌鸦岭河的对岸,余下的路就比较好走了,让约春一人,送吴花果到吴家村。经过昨天这场大雨,镇小学何时复课,还不清楚,今天肯定是不用上学了。
就这样,约春脱下刚穿上身的衣物,赤着脚,扛着家慧哥的渔网,走了出去。吴花果也脱了鞋,家慧她哥背上她,一起出门了,他们特意从沿后山,绕开约春姨父的家。他这个样子,村里人看到,最多笑一笑,要是被姨父看到了,一准会挨骂。白天,雨又小,一路好走多了,家慧哥背着吴花果,一口气就背到了乌鸦岭,趟过河就将吴花果放下了。约春知道,这雨天是捞鱼的好时候,贡老大急着捕鱼,就领着吴花果继续赶路。贡老大还和他约好,他回来时,他俩碰头的地方。贡老大会一直沿着小河往下游去,估计约春送吴花果到吴家村,回头直接去青鱼嘴,时间大概正合适。因此,他们约定在青鱼嘴碰面。
贡老大同他俩一分手,吴花果就不肯走了。她也要让约春背,既然昨晚他能背福娇回去,他现在就应该背自己回去。约春拗不过她,怕她担搁了自己与贡老大的约会,再说昨晚她也累坏了,赶紧背上她走。她趴在他的背上,开心极了,对他说,如果福娇姐在,她是绝对不敢劳驾他的。他发现仅过一夜,吴花果就叫福娇姐了。
这天晚上,他们捕鱼回到村里,他才听村里人说,镇小学昨夜垮了一间教室,幸亏没伤着人。学校一时开不了课,他们要在家等消息,约春又回到了和贡老大一起,打渔摸虾,捡菜挖药材的生活。这个冬天,他们再也没去学校上学,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学,他虽然喜欢和贡老大在一起,但他更喜欢,学校的生活。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冬天很快就来了。这个冬天,约春收到了一件额外的礼物,福娇娘将她姐的一条旧棉裤,改成了男式,让约春试穿,正合适。这是他记事以来,穿的最暖的一条棉裤,尽管是旧的,穿着非常舒坦,生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也因为村里分粮时,村长的格外关照,吃饭时,姨父总是格外关照他,让他吃饱一点,叮嘱他有空去陈家,看一看是否有他可以帮手的活,帮陈家干活,是不会吃亏的。
山里的风,一天比一天刮得厉害,西北东夹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终来临了。这正是约春读书的好季节,在闲遐的日子里,他独自一人压低声音,反复读着那俩本,已经很破旧的一年级二年级的语文课本,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贡老大家了。
窗外,突外出现了俩个人影,他迎到堂屋门口,不敢相信,居然是家慧和福娇。除了在学校,福娇在村里,从来不和家慧来往,更不会到姨父家来找他。他不安地将俩人迎进了堂屋,而家慧带着福娇,直接奔他的房间而去。家慧坐到他的床上,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在用功学习,挺有上进心的。福娇是第一次来他姨父家,正抬头在房里四处打量,家慧告诉他,她们今天去了吴家村,见了吴花果,三个人在一块,商量了一件事。他看着福娇,不相信地问:“你去了,那么远的路,还飘着小雪”,她得意地笑了。家慧说她们是来,把三人商量的结果告诉他的。以后她们再也不允许他光腚到处跑,帮别人干活也必须,得到她们三人的允许。当然,帮她们及她们家除外。他如果没饭吃,找她们三个谁都行,她们自己不吃,也会给她吃,这是福娇的主意。并追问他,是否愿意服从,如果他表态同意以后再也不允许反悔。这事除了他们四人,谁也不允许知道,要当作秘密保守。他沉默了许久,才点头。又说,他和她哥去捕鱼只能光腚下水,家慧看了福娇的脸色后才回答,那当然为可以,但在村边捕鱼,不可以脱光。他们最终达成了这个秘密协议。
最后,家慧才告诉他,从今以后,她们三人都是他的老婆,福娇是夫人,她和吴花果是丫环和二姨太,三姨太。他的任务是服侍福娇,她们俩人专门侍候他。
这是一个幸福的冬天,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是这样快,转眼就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