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曾国藩集团与晚清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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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纠结成团(5)

咸丰十一年四月初,曾国藩将大营移至东流江面的几条大船上,并将鲍超调至安庆进攻太平军赤冈岭坚垒,皖南一带也就全仗左宗棠、张运兰各军支撑。这年七月清廷改命骆秉章总督四川,办理军务。他即奏请由左宗棠随行襄办一切。曾胡再次将左奏留,另荐刘蓉代左赴川。不久,曾国荃攻陷安庆,曾、胡、左联手夺取战略决战的胜利,使太平夭国的首都失去屏蔽,直接暴露在湘军的打击之下。不过,奏报之中大功仅及曾胡两家,左宗棠尚属一支偏师,还没有取得与之并驾齐驱的资格。

围攻安庆期间,曾、胡二人基本是协调一致的,但也发生过分歧。其中较为突出的共有两次,一是由多隆阿引起,一是因太平军西征而起。不过都是工作上分歧,并非出于个人意气。咸丰九年湘军围攻太湖之时,胡林翼“默计”多隆阿为旗籍将领,虽奉命受自己节制,但得清廷信任,实“为朝使”,遂不顾曾国藩和湘军将领的反对,命多总统前线各军,即使鲍超以此告退,亦在所不惜。他在给曾国藩的信中说:“事权不一兵家所忌。七年、八年以前,多、鲍有都公主之,故能战。今年鲍已实为总兵,多已实为副都统,一请省亲,一言伤发,情状不和,已可想见。古来将帅不和,事权不一,以众致败者不仅九节度相州一役。林翼曾奏言兵事喜一而恶二三,江忠烈曾奏以兵事少用提镇。多礼堂为人意忌情深,忮心尤胜。然临阵机智过人,且是天子之使,以副都统奉旨总统前敌,再四以权分势均为言,不可不专牍委任,将鲍、唐总归其节制调遣。否则,太湖今年之兵事,必有决裂不可收拾之状。”还说:“克己以待人,屈我以申人,唯林翼当为其忍、为其难,非如此则事必不济。如因此鲍请退,则留其兵与多。”(《胡文忠公遗集》,第67卷,第3—4页。)但是,“诸将不乐出其下,李续宜称母病久不至”,曾国荃长假不归,“鲍超亦求去,唐训方、蒋凝学等陈说军事各殊异。”多隆阿“既为统帅,遂撤太湖围,檄鲍超屯小池驿,当前敌;移蒋凝学于龙家凉亭为超后援,留唐训方三千四百人独围太湖;己屯新仓,相去二十里。”曾、胡“危之,业已听多隆阿。乃遂增兵,而飞召续宜回营。”(《湘军人物年谱》(一),第279、280页。)最后虽扭转战局,转败为胜,但曾国藩与大多数湘军将领一样,对胡林翼此举,始终保有不同看法。曾国藩当时曾致函李续宜,催令“星夜前来,预为补救之地”,“扶危定倾”。其中有五可虑之说:“连日雨雪,泥深数尺,鲍营新移,墙濠难修,前御大股援贼,后逼太湖城贼,多公隔二十里外,难遽救应。一可虑也。太湖城贼万人,能战者约六千。唐公仅三千四百人,且多新立之营,岂能遏此城贼?”“二可虑也。多公忮而盈满,观其举动于左季公所谓‘宜静、宜整、宜无示之以形’三者,恰与相反。三可虑也。润帅新调舒公及逸亭、干臣马队万人”,“深入太猛,后路太空。其余际昌等天堂一军,贼若分支扑犯,则无兵可以拨援。四可虑也。敝军现扎宿松,本可为后继之师。无如人数近万,无一统领,如散钱委地;中有新募四千人,尤不可恃。万一前敌稍有疏失,敝军竟不足资补救。五可虑也。”(《曾文正公书札》,第9卷,第43、44页。)此其一。曾国藩担任两江总督后,根据形势的变化,再次对整个兵力部署,作了较大调整。其主要意图是,既要坚持围攻安庆,又须摆出进军苏南的姿态,以应付清政府和苏南士绅的责难。为此,二人又调整部署,重新分工,曾国藩带兵进驻皖南,拉出由皖入苏的架势;而胡林翼仍留英山,继续指挥各军进攻安庆。同时决定,主攻安庆的曾国荃一军交胡林翼指挥,仍担负主攻安庆的任务;而将原属湖北的鲍超霆字营交由曾国藩调遣,会同张运兰、朱品隆各军一万数千人随曾渡江。这样,就对湖北方面带来不利影响。其原来的部署是:多隆阿驻桐城挂车河主任打援,李续宜驻青草塥策应各路,余际昌驻霍山为第三路防兵,霆军扎机动位置为第四路防兵。由于李、鲍两军皆有机动能力,虽后方兵力空虚,有事尚可补救。而鲍超调走后,机动兵力削弱,遂使这种兵力部署的弱点更加突出。咸丰十一年春,太平军为解安庆之围而发动二次西征,陈、李两部南北呼应,威胁武汉。胡林翼后悔莫及,急得吐血,至有“笨人下棋,死不顾家”(《胡文忠公遗集》,第81卷,第13页。)之叹。他还在给李续宜的信中说:“林翼舍田芸人,失地千里,贻害万家,此正俗谚所谓死棋不顾家也。”(《胡林翼未刊往来函稿》,第103页。)此时,曾国藩已移驻东流,直接指挥曾国荃一军,理应将霆营交还胡林翼。然而,当李续宜一军难以兼顾两岸,胡林翼欲调鲍超回援湖北时,却成了难上加难之事。胡林翼先调鲍超继多隆阿,均遭曾国藩拒绝,后经二人面商,决定派鲍超回援(《曾文正公手书日记》,咸丰十一年五月十二日一十五日。)湖北,曾国藩又不顾信义,中途变卦,批准鲍超攻打宿松、黄梅的请求,“令其暂驻宿松,听桐、怀消息”,并在给曾国荃的信中解释说:“前缄允以霆军听润帅调遣,今亦将失信”,他所以“不严催其南渡,亦恐多公吃不住也。”(《曾文正公家书》,咸丰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日、二十八日。)这就是说,胡林翼已将整个战局的重心移往武汉,而曾国藩所关注的中心还在安庆。从客观上讲,是因太平军西征击中敌人要害,引起曾胡之间战役指挥上的重大意见分歧,曾国藩似乎比胡林翼更坚毅,颇有临变不惊的气概。实则并不尽然,主要还是由于各自利害的不同,引起不同的反应。而在鲍超的调遣上,则暴露出曾国藩的私心,其于朋友情义和个人胸怀似不如胡林翼。鲍超向以令行禁止、动作神速著称,其回师援鄂若如赴救南昌那样积极,曾国藩也就无机可乘。谁知他受命驰救武昌途中,竟有缓行五日之请,以应官绅之邀而攻打宿松。这就正中曾国藩下怀。因曾国藩此时只怕安庆有失,老九被歼,并不在乎武昌的安危。因武昌失守倒霉的只是官文与胡林翼,同他了无关系,只有南昌失守,责任才会追到他的头上。若鲍超真的到了武昌,李秀成回师猛攻南昌,形势岌岌可危,而胡林翼又偏偏扣住霆营不放,曾国藩亦未必能以坚定不摇,事后也不会耻笑胡林翼临事把持不定了。不过,总的来看,胡林翼借曾国藩所遣罗泽南援师而成名,曾国藩复借胡林翼之力而成安庆决战之功,二人相辅相成,皆属不可或缺。至于关键时刻,个人品行上出现的差别,也就微不足道了。只是那些将曾国藩吹捧为完人的人,不应忽视这些细节。就个人道德品质而论,曾某自有足可称道之处,但其无论何时,都难免世人指评,除其政治、社会因素之外,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品行,实际上并非象后人说得那样完美无缺。

三、兴盛期:时间约为同治元年至七年,其标志是曾国藩节制四省军务和李鸿章、左宗棠剿平捻军。这一时期又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同治元年至三年,主要是对太平军作战,从三路进军开始到攻陷天京结束;第二阶段同治四年到七年,主要是对捻军作战,从曾国藩北上剿捻开始到李鸿章、左宗棠剿平西捻军为止。

安庆之役是湘军与太平军之间的一场战略决战,通过这次战役,湘军不仅控制了安徽全省,打开了进攻天京的大门,而且瓦解太平军主力陈玉成部,使太平军在长江以北再没有大支主力部队,从而取得整个战争的决定性胜利。如果太平天国对清朝的战争,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的话,咸丰元年至六年可作第一阶段,太平军实施战略进攻,清王朝实行战略防御。咸丰六至十一年可作第二阶段,双方互有胜负,战争处于相持状态。同治元年至三年可作第三阶段,以湘、淮军为主力的清朝军队对太平军发动全面战略进攻,太平军全面防御,步步后退,最后天京陷落,宣告失败。由此可知,正是安庆决战的胜利,揭开了湘、淮军战略进攻的序幕,并将曾国藩集团推向兴旺发达的巅峰。

当曾胡联手攻取安徽的时候,太平军李秀成部却在江南获得较大发展,最后虽失去安徽一省,但却取得天下最称富庶的苏杭地区。所以,清政府既得安徽,又望江浙,于咸丰十一年十月命曾国藩督办苏、皖、赣、浙四省军务,所有四省自巡抚、提、镇以下官员悉归节制,以使他能够尽职尽责。于是,曾国藩相应部署,形成三路进军之势,整个军政集团亦进入迅猛扩张时期。不过,曾国藩早有攻取天京和杭州的打算,此项部署可谓势在必行,惟另派新军赴沪作战一事,出于计划之外,在一定程度上带有偶然性。

曾国荃攻陷安庆一月之后,即乘胜发动攻势,很快攻占无为等沿江重镇。同治元年二月扩充兵力后迅速向前推进,连陷巢县、含山、和州、太平、繁昌、芜湖等府县,于当年四月进扎雨花台,直逼天京城下。此后又不断增厚兵力,于本部吉字营三万五千人外,复增调原属李续宜、唐训方的萧庆衍、毛有铭及太平军降将韦俊三军一万五千人,总兵力达五万人,成为三支大军的主力和人数最众的部队。

浙江的富庶是尽人皆知的,加以地方官员如何桂清、王有龄等善于搜刮,故一度成为清军的主要饷源。在很长一个时期,江南大营的军饷即主要由浙江供应。江南大营瓦解后,曾国藩亟望分润其余,得到浙江的部分协饷。故当浙抚王有龄向其求救时,曾国藩慨然应诺,并作出切实布置。咸丰十年李元度补授浙江温处道,并奉札回籍募勇,即为援浙一事。不意其后浙抚派使洽谈时,竟言不及协饷之事。曾国藩遂将李元度奏留皖南,改任徽宁池太道,援浙之事就此搁置。迨至咸丰十一年左宗棠旧话重提,则情况已有所不同。曾国藩一方面奏请以左宗棠节制徽、饶、广三府驻军,自行奏报军情,并先期驻镇邻近浙省的广信,以婺源、河口、景德镇三卡厘金为饷源;一方面与之定议“以固徽保饶、广为根本”(《左宗棠年谱》,咸丰十一年十月条。),积极为进军浙江做准备,但戒其兵力单薄,后方空虚,万不可贸然入浙。随之,曾国藩又奏请以左宗棠督办浙江军务,并奏参王有龄不谙军情,密保左宗棠接任浙江巡抚。至于何时入浙,则反反复复,摇摆不定,倏尔催其速进,倏尔劝其缓行。左宗棠则稳扎广信,按兵不动。咸丰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太平军攻占杭州,浙江巡抚王有龄自杀身亡。曾国藩一面致函左宗棠催令迅速入浙,一面奏调远在广西的蒋益澧迅速带兵援浙。左宗棠亦上奏清廷,端出收复浙江的全套计划。清政府很快批准这一计划,并任命左宗棠为浙江巡抚。于是,左宗棠挥军入浙,成为进攻太平天国的第二路兵马。真可谓机关算尽,各得其所。只是曾国藩迟迟不救王有龄之事,几乎人人皆知,更一直遭到杭州人的怨恨。《清人逸事·王壮愍》称,“杭州未陷时,壮愍力求救于曾文正。文正先以他事与壮愍有隙,故迟之,而李秀成兵入杭州矣。壮愍自缢院署桂花树下,秀成入,叹为忠臣,以王者冠服葬之。故杭人多秀成而少曾侯也。”(《清朝野史大观》,第7卷,第185页。)

曾国藩集团进攻太平天国的第三支人马是李鸿章的淮军。咸丰十一年十月,前湖南巡抚钱宝琛之子钱鼎铭,受苏南官绅派遣,奔赴安庆泣血求援。曾国藩感其包胥秦庭之哭,兼羡上海饶富,便慨然应允此事。曾国藩鉴于湖南兵源枯竭,早就有意以湘军营制,募练淮上剽悍之勇,另建一支新军。此时兵力缺乏,难以分拨大支兵勇赴沪,遂决定派李鸿章回籍募勇,建立淮军,开赴上海应援,其原辖淮扬水师亦随同东下,配合作战。又虑淮军新立,难以独当一面,故从曾国荃各部抽调湘军弁勇程学启等四千人随行,以壮行色。曾国藩最初所派赴沪人选除李鸿章外,还有曾国荃与陈士杰,担当主角的亦非李鸿章,故所派湘军半由曾国荃部抽调,连并非皖籍的营官郭松林、杨鼎勋、滕嗣林、滕嗣武亦皆入选。为促令陈士杰赴沪,曾国藩还先事奏荐他为江苏按察使,并获旨准。后因曾国荃、陈士杰拒不应命,方形成李鸿章独当一面的局面。至于淮军赴沪的行军路线,曾国藩初拟从镇江附近冲过太平军防区,经陆路到达上海。同治元年二月钱鼎铭雇外国轮船六艘,由上海直达安庆,前来迎接淮军。他们遂改乘洋轮,明目张胆地穿越天京城下江面,分三批开往上海。从而,不仅在军事上开辟出一个对太平军作战的新战场,而且在政治上大大方便和加强了曾国藩集团同外国侵略者的联系。三月底李鸿章全军抵沪,并经曾国藩密荐,奉旨署理江苏巡抚。

除上述主战场外,在此前后,这个集团还分别在广西、贵州、四川等省开辟了几个次战场,镇压当地农民和少数民族起义。太平军离开广西以后,当地天地会组织继续发动起义,咸丰七年蒋益澧带兵入援也未能解决问题。咸丰九年石达开由湖北进入广西,分兵包围桂林。湖南巡抚骆秉章派刘长佑、萧启江赴援,蒋益澧一军已先期进入桂林府城助守,三军合计总兵力近两万人。石达开撤围南走之后,湘军便对陈开、陈金刚、张高友等天地会起义军发动进攻。咸丰十年四月刘长佑出任广西巡抚,由刘坤一接统其军,继续进攻占据柳州、贺县两地的陈开、陈金刚军。战至咸丰十一年秋,二陈失败,石达开返回湖南,广西战事告一段落。同治元年蒋益澧应调援浙,湘军在广西的兵力减少,天地会黄鼎凤、张高友乘虚而起,分别对得州、阳朔发动进攻。刘长佑急忙率兵援救,湖南亦派遣江忠义、李明惠入援,合刘坤一军大举反攻,先歼灭张高友一支,同时对黄鼎凤步步进逼,深入腹地。起义军顽强抵抗,据险固守,双方时停时打,争战一年有余,直到同治三年四月湘军方攻克最后据点,黄鼎凤全军覆没,广西起义军遭到最后失败。

咸丰九年湖南出援广西的同时,还派遣田兴恕赴援贵州,所部一再扩充,兵力最多时大约有四千五百人。活跃在贵州的主要是号军,有红号、白号、青号、黄号之分。这里情况复杂,矛盾尖锐,统治力量薄弱,故对田兴恕的到来,当地官绅仰如救星,清政府亦倚为柱石,而曾国藩集团势力所及,亦只有这支军队。因而,田兴恕虽目不识丁,默于大体,仍得步步提升,位至方面。咸丰九年十二月以候补总兵署理贵州提督,咸丰十年十月实授。同年十二月授钦差大臣,督办贵州军务。咸丰十一年八月复兼署贵州巡抚。然而,田兴恕的能力和见识,却并未随着官位的升迁而提高。政治上的颟顸和经济上的横征暴敛,终于激起各方面的反对,军队亦因乏饷而士气低落,接连失败,加以捕斩天主教士,为法国所逼,清政府迫于无奈,只好将他解职。咸丰十一年十二月解署抚任,同治元年二月革钦差大臣职,七月解贵州提督职,交部议处。同治二年又奉命援川,灰溜溜地离开贵州。田兴恕走后,援黔湘军愈不振,三万多人仅堪闭门固守。苗民起义军势转盛,先后统兵之员皆受处分,兆琛、周洪印革职,李元度降一级。直到同治六年席宝田带兵万人入黔,形势始有好转,合李元度等部苦战五载,延至同治十一年才将苗民起义镇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