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成
以洛阳为中心的河南西部，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几千年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使这个夏、商、周及汉等十三朝古都的京畿之地形成了极具地方色彩的民俗文化。这里，我们仅从豫西婚俗中的一个小小的缩影——宝瓶壶的演变，即可看到洛阳古老婚俗中人们的审美意识和现代人们的审美意识与美好的追求。
一、“宝瓶壶”由来和在婚俗中的作用
在豫西婚俗中，宝瓶壶是女方陪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由女方带入男方家中，大多数为一对宝瓶壶，瓶内置五宝、五谷、五药、五香等20种物品，寓意太平有象、五谷丰登，并用一块一尺见方的红布蒙好口，用红毛线或五色线扎好。此壶一般由新娘娘家的一位女童捧来，举行婚礼时新娘端在手中，新婚之后，分别摆设在条几两端，保佑新人四季平安。《红楼梦》中就有这么一段：“新郎贾宝玉用桃木箭朝桥门连射三箭，新人双手捧着宝瓶壶，由女傧相扶出轿来，新郎新娘并肩而行，跳火盆，跨马鞍，双双来到香案前，屈膝跪在红毡上，拜天地，拜祖宗，拜父母，立起身来，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此小说家的记述，正是当时新婚风俗的有趣写照。
追溯宝瓶壶的源流，最早出现在佛家经籍中，宝瓶为佛家“八吉祥”之一，表示智慧圆满不漏。瓶梵语音译迦罗奢，又称如意瓶、吉祥瓶。观音菩萨常带甘露净瓶，上插杨柳枝，瓶中盛着甘霖圣水，用此普救众生。佛教中还有瓶雀之说，以瓶喻形体，比喻精神；雀在瓶中，则包于形体之内，瓶破雀飞，比喻形毁而神不灭。宝瓶遂成为人们心目中的一种意念，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宝瓶壶用在民间，多以中国婚礼中的礼器在婚礼中使用，象征繁殖。最初的宝瓶壶材质多样，有铜的、锡制的、瓷的，后来吉祥、平安的寓意已被融人生活的各个角落。“瓶”与“平”同音，所以花瓶的吉祥意义也多取为“平安”的祝愿。瓶上画有四季花朵象征“四季平安”；画有如意，象征“平安如意”。后来宝瓶的内涵也延伸开来，曾有俗话：“铜镜照妖箭镇邪，宝瓶壶内降妖魔。”一来保佑平安；二来伏魔降妖，收服天魔外道、凶神恶煞、妖言邪咒、罗刹恶魔，由此烦恼皆除，身心安乐。据近人徐珂的《清稗类钞》中记载：“新婚舆至门，新妇下轿时，必手抱宝瓶，或左手金、右手银，以示其非空手来也；又必口含苹果，谓平安也。”清代，抱宝瓶壶的婚俗，是从东北、北京等地的满族婚礼习俗沿袭而来，宝瓶一般为木制或锡制，其形状似花瓶或似壶，内装金银餜、制钱、金银小如意、珍珠、金银米（黄白米）等；瓶口覆以红绸或红布，用五色线扎之。成婚之日，新娘至男家下轿后，由主司迎亲的妇女将它递给新娘抱于怀中人室上炕，象征婚后多福多财。新娘回门前一二晚上，新婚夫妻对坐炕上，以手拉衣服下襟相搭成兜状，由一年长妇女拿着婚礼时新娘所抱之宝瓶，向他们两人的衣襟内左右各倒三下，接连三次，同时口念“一倒金，二倒银，三倒儿女一大群”。倒毕，以瓶内所装之金银米（黄、白米）熬粥，称金银米粥，令新人食之，象征新婚夫妇多福多寿多子女。
二、宝瓶壶造型制作与寓意
清代以前全国各地宝瓶壶造型大致相同：如瓶或壶，有上下两个圆台中间很细构造的那种，有阔口鼓腹圆底的；有带双耳的，也有不带耳的。
到了清代，随着世界资本主义工业的发展，大量的外国物品也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国，中国社会开启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天地。尤其是中国古老而又传统的民间刺绣更是达到了一个空前的最鼎盛的时期，刺绣宝瓶壶也就出现在这时的民间艺术中。刺绣宝瓶壶含有了丰富的民间民俗的理念和吉祥的寓意，雅致有趣，想象力丰富并赋予生命力。挂于床头或墙壁之上，不仅仅用来保佑平安。而且具有强烈的装饰效果。
刺绣宝瓶壶的出现与民俗文化息息相关，密不可分。民间的风俗习惯给民间刺绣创造提供了充分显示劳动妇女勤劳、智慧的机会和条件，同时，又给当地的民风、民俗融入了美好、神秘的色彩。民间刺绣的图案纹样，一般多采用喜庆、吉利的象征，或是通过字音相同的“谐音”，表达对生活的美好祝愿。它融合了群众的欣赏习惯，渗透着豫西地区的民间风情，如“莲生贵子”、“喜鹊登梅”、“麒麟送子”、“鸳鸯戏水”、“凤凰戏牡丹”、“鲤鱼穿莲”、“百鸟朝凤”等等。并且完整地保留、继承了刺绣的传统技法。民间刺绣代表性的针法是“拉锁子”、“辫子绣”和“打籽绣”。除此之外，经常使用的针法还有“包针绣”、“平针绣”、“盘金绣”等等传统技法。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绷花”和“补绣”技法。“绷花”，是以针引单线，廖廖数针作放射状，绣出生动的花朵，虽属辅助技法，但却在绣品中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补绣”，在绣品中运用更为广泛，其特点是能使绣出的物品，产生一种浮雕的效果。“补绣”又细分为以下几种类型：“填补绣”，其手法类似“叠绣”，是采用布、绸或其他材料剪成所需要的图案，以棉花填入底料中，再用针将图案花边周围锁边绣牢，从而使图案纹样凸起，出现立体的效果。“挖补绣”，技法较为复杂，通常以白色为底，再以黑、青色布剪成所需纹样，用刀刻去图案不需要的部位，并在镂空处衬以鲜艳的各种布料，这种挖补法，在黑色纹样中衬托出鲜艳的图案，对比强烈、明快，很出效果。“留叠绣”，此种绣法技法繁杂，其手法是先将剪好的原样一片一片地用布包贴起来，再拼贴到底料上（底料色彩仍以黑青为主），再用各种色彩线，由图案中心向外用平针绣实。绣制时，在纹样的边沿均匀地留出一条细线，白色的轮廓衬托在色彩缤纷的图案底料上显得十分别致。
紫边绣花宝瓶壶
瓶高34厘米，宽12厘米，为民国物件。此紫边绣花宝瓶壶上绣有“莲花、佛手、牡丹、梅花、桃子、猫头”，寓以“连生贵子、富贵吉祥、财源广进”之意。其刺绣集齐针、滚针、盘金等手法为一体。
蓝边绣花宝瓶壶
瓶高33厘米，宽11厘米，为民国物件。此宝瓶壶上绣有“猫、宝相花”，寓以“招财、富贵”之意。图案生动，色彩艳丽，花边对称，针法细腻，极具抽象性，带有吉祥的寓意。其刺绣集齐针、滚针、盘金等多种手法为一体。
黄边紫色底绣花宝瓶壶
瓶高38厘米，宽10厘米，为清末物件。此宝瓶壶上绣有“喜鹊、梅花、桃子、石榴、猫”，寓以“喜上眉梢、福寿连连、招财进宝”之意。其壶色彩典雅，刺绣集齐针、滚针、盘金等多种手法为一体。
紫色绣花宝瓶壶
瓶高32厘米，宽13厘米，为清晚期物件。此宝瓶壶上绣有“莲花、佛手、喜鹊、莲藕”，寓以“喜结连理”之意。图案生动，色彩艳丽。其刺绣集齐针、滚针、盘金等手法为一体。
“吉祥如意长寿”宝瓶壶
瓶高36厘米，宽12厘米，为清末物件。此宝瓶壶上绣有“莲花、蝴蝶、牡丹、佛手、云纹以及如意双耳”，寓以“吉祥、纯洁、长寿、如意”之意。其刺绣集齐针、滚针、盘金等多种手法为一体。
黑边湖绿底绣花宝瓶壶
瓶高36厘米，宽12厘米，为清晚期物件。此宝瓶壶上绣有“仙鹤、莲花”，寓以“延年益寿”之意。其用色典雅，色调和谐，图案呈现立体灵动之感，令人赏心悦目。其刺绣集齐针、滚针、盘金等多种手法为一体。
深蓝边绣花宝瓶壶
瓶高33厘米，宽11厘米，为民国物件。此宝瓶壶上绣有“莲花、蝴蝶、牡丹”，寓以吉祥之意。蓝边白底，色彩典雅。其刺绣集齐针、滚针、盘金等多种手法为一体。该宝瓶壶造型简洁大方，色彩对比强烈，风格质朴，富有较强的装饰效果。
总之，“宝瓶壶”以其庄重典雅的形式，融入丰富的、寓意深刻的各种吉祥纹样，表现出人们对亲人的祝福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三、从“宝瓶壶”的物质象征到人们意识认同的现实意义
“宝瓶壶”的出现，从释家的“八吉祥”之一，到中国传统婚礼中必不可少的礼器出现，经历了千余年漫长的历史嬗变。在此期间，不管是从释家最早的“如意瓶”、“吉祥瓶”，还是盛满甘霖水、上插杨柳枝的“甘露净瓶”，实际上都是以形毁而神不灭的崇高意识而存在的。这种意念的存在以精神上的寄托为依赖，实际上刚好迎合了在中国封建社会中的一种挣脱封建意识枷锁追求向往美好的先进理念。如从“宝瓶壶”实有物质形式的出现，人们以瓶内置五宝、五药、五香等物质寓意太平有象、五谷丰登，抑或盛入金银小如意、珍珠、金银米象征到婆家后倒金流银这种从心理上的物质满足，皆为人们一种美好的理想和愿望。
然而，随着社会的进步，物质和文化水平的提高，这种以小物质形式来象征大的物质概念的类比和寓意，已经失去了它诞生初期美好的现实意义。而实际需要的是以外在形式上的简便和对内内容上更高层次的丰富和追求。与此同时，以丝绸刺绣的布质形式的“宝瓶壶”出现了。它们以外在的平实的形式演变，取代了复杂的宝瓶壶结婚礼器的存在，它们从形式上把这些原来物质的东西给予了简便的淡化，而在实际内容上，又给予了新的赋予与丰富，从而达到人们心灵上的满足。此即文中所叙丝绸、盘金、彩线盘绕的“宝瓶壶”。它们通过民间艺人擅长运用符号艺术语言表达创意的构思，创造了一种新型的包容天地造化万物的审美视觉艺术物品。这种物品从形式上是传统艺术美的再生，从内容上达到了从物质美到意识满足的认可和完成，从而使人们既摆脱了封建社会物质满足欲望的羁绊，又表达了人们对人生永恒定理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正是这种从物质到意识质的飞跃，促进了社会梯形的发生与发展。
作者简介
赵文成，女，1981年生，河南省洛阳市人。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民间美术研究与保护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