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浓缩的世界
浓缩的世界
芝加哥是一个浓缩的世界,这里既有漂亮的欧洲建筑,也有脏乱差的地方,类似中国大城市里的街道。当我刚来一天的时候,就对这个地方萌生出一种既尊敬又鄙视、既向往又畏惧的情感来。
因为在美国交流的那一年住在中西部的爱荷华州,周边最近的大城市就是芝加哥,所以我一年中去了两次。第一次是在芝加哥郊外的教堂做志愿者,而第二次则是去探访同样也是交流生的好友Lizzie。
我提前半个月定了大巴的票,三美元,算是最便宜的。当我晚上坐六个小时来到芝加哥Union Station之后,Lizzie和她的接待家庭来接我,忽然看见高中同学时,心里所有一年憋的委屈都喷薄而出,紧紧拥抱着好友,许久不能放手。当晚,我们眯着眼睛,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天南海北地聊。忽然Lizzie说:“天!看我的窗帘!”我转头,睁眼,竟然发现她的窗帘已经被朝阳点亮了。哈!我们竟然聊了一个晚上!我们商议,干脆不睡了,去买杯星巴克然后到密歇根大街逛街。
也可能是受了Lizzie的影响,那时我总觉得芝加哥很不安全。无比困倦的我们出门去星巴克时,我看见脏乱的路中间走着一个驼背的黑人老头,瘸着腿,骨瘦如柴的手腕从宽宽荡荡的袖口里伸了出来,颤颤巍巍地抖着一个白色的塑料杯。他就走在路中间,像是很自信没有人会撞他,或者是很自信自己的生命对于那些开车过路的人并没有多大价值一样。在红灯的时候,他走到别人半开的窗前,对那些戴着墨镜、漠不关心的人轻轻地祈求。
我透过墨镜看着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光。毕竟,他是看不见我的。
在芝加哥的地铁上我戴着墨镜,这样我可以随意地打量所有人,而他们无法注意到我在看他们。在城铁上,我看那些身材臃肿、嘴唇紧绷的波兰大妈和那些柔柔弱弱的混血帅哥。在密歇根大街上,我看那些穿着旅游鞋,戴着太阳帽,随时随地都感觉要拿起相机拍照的游客,还有那些拿着三明治,走路飞快的上班族。在美国的大城市里,不仅能见到世界各地的人,还能感受到世界上各种特别的自然现象,比如地震——在坐地铁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抓住了窗沿,我会被疯狂的震动甩到另一边去。
从芝加哥的南部到北部,就像是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南部都是黑人、墨西哥人还有东南亚人,而北部基本上都是有钱的白人和东亚人。在芝加哥坐城铁,会发现在不同的车站有不同的人种下车,而且一下就是一大片。
Lizzie的寄宿家庭住在南部,我们每次都要把城铁坐到头,下来还得转公共汽车。Lizzie跟我说:“天天让你坐这么脏的城铁,把你对芝加哥的印象都搞坏了,我得带你去坐一次好的车。”
于是我们从市中心上了辆公交车。哇,感觉就是不一样!车上很干净,也很安静,没有对着手机哇哇乱叫的人,也没有抽烟、衣衫褴褛的人。我们对面坐着一个很有气质的戴墨镜的老太太,她的背挺得笔直。我看见她搭在皮包上的皱纹满布的手,她的指甲做得非常完美。
这次北部之旅改变了我对芝加哥的看法,芝加哥的北部像一个分散的波士顿,富裕、干净、文化气息浓厚。我们走进街角一家旧书店,买了一大堆书,那个慈祥的老店主还送了我一本小书。在“中文”那个架子上,我惊异地看见了一套《还珠格格》的系列书,顿时心生出一种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感来。
去过一次北部再回到南部就有种下乡的感觉。路边垃圾遍布,草坪很久没有修整过,房子也是单调的颜色。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我难以相信这竟然存在同一个城市中!
停 电
一次,我们从市中心回家,路上下起了大雨。
车一到站,我和Lizzie就冲了出去,紧张地往家里跑,当我们好不容易安全回家之后,却发现家里没有人,而且停电了!
一个晚上,我们俩缩在沙发上小声说话,生怕会有坏人进来。那是星期五,供电公司的人下班了,而且是双休日!所以我们这一片楼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全没有电,我们只有在早上把手机、相机和手提电脑带到星巴克去充电,晚上尽量晚回去,能够倒头就睡。这种事,会在芝加哥北部发生吗?我不知道。
没有电的日子真是难熬,Lizzie接待家庭的姐姐和妹妹无聊地坐在蜡烛旁边编手链,用手机放歌。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把蜡烛一拿过来就听见“咝咝”的声响——我的头发被烧掉一大截!
Lizzie接待家庭的妈妈一天到晚给供电公司打电话,无奈人家说星期一才能开始工作,双休日大家都在休息。于是我们只能忍受着这种可怕的待遇:大热天的没有空调,冰箱里没有能吃的东西,没有灯用,没有电脑玩儿,打印机也不能用,老鹰乐队演唱会的票也没法打出来!
Lizzie愤愤地说:“资本主义!”
我打电话给在爱荷华州的美国妈妈,她嘲讽地一笑:“那是芝加哥啊,他们有工会。哪像我们这里,双休日这些人还都是上班的!”
唐人街
我曾经路过纽约的唐人街,一个感觉就是:脏;另一个感觉就是:温暖,有种到家的感觉。
去芝加哥时是六月中旬,在美国待了十个月的我对中餐无比怀念!于是第一天就求着Lizzie带我去唐人街吃正宗的中餐。可能是坐在高高的城铁上的原因,芝加哥的唐人街显得比纽约的气派了许多,有一个高高的牌楼,还挂了一块“天下为公”的匾。我激动地走去,肚子咕咕直叫。
这个唐人街很空荡,不知为什么很多店铺都关了,广场上也只有几个中国人在散步。再往里头走些就完全是中国的感觉了:美发店、各式菜馆、小诊所、游戏厅随处可见。我们激动地在一家川菜馆里坐下,我点了一碗“香辣牛肉面”,Lizzie更怀念北京菜,她点了一份“老北京炸酱面”。可是上来的是什么啊——牛肉面里面两片肥肉,炸酱面完全是甜的!说实在话,还没有那些美式中餐好吃呢。
“咱们就别付小费了!”我说,“这个真是难吃到一定地步了。”
Lizzie冷笑了一声:“在这里你还想不付小费?在其他美国人开的餐馆可以,在唐人街不行。上次我和别人来这里吃饭,他们最后是不付小费不让走的!”
我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们是中国人啊!”
“就是中国人才要宰你。”Lizzie咕哝。
最后我们非常自觉地付了小费,很礼貌地跟服务员说:“这个炸酱面实在是太甜了,完全都没有那种味道了,以后最好是少放点糖。”
出门的时候,我听见厨房里恼怒的声音:“什么!这有什么问题啊,哪儿甜了……”
地铁和城铁
每次从芝加哥的地铁走出去,看见阳光时,都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在波士顿的时候已经觉得波士顿的地铁很脏了,但是看见了芝加哥的地铁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脏”!
从痰痕满布的楼梯走下去,是又破旧又昏暗的地铁大厅,中间的座椅上稀稀落落地坐着黑人流浪汉们,他们会抬着眼皮嘲讽地打量着你。那气氛像死水一样凝重,弄得我一直期待着地铁的到来,结果一上地铁马上又后悔了,觉得大厅比起车厢还要好上好多倍!车里非常非常脏,而且非常非常臭,几乎就没有穿着优雅的人。我和Lizzie在角落里找了两个座位坐下,Lizzie叹了口气:“唉,要不是坐这个快,我是死也不带你坐这个地铁的!”
她话音刚落,车忽然向旁边猛地歪了一下!我说“歪”都太过柔和了,实际上就像坐过山车时被甩出去的感觉一样!我大叫了一声,情急之下用手抓住窗沿才没有被甩出去!之后那段路我都一直紧紧地抓着布满灰尘的窗沿,以免被摔出去,防止跟那肮脏的地板亲密接触。
城铁跟地铁比起来要好很多,车厢不那么脏,开得也不那么没水平。在老鹰乐队演唱会结束的晚上,我和Lizzie十一点多从市中心的体育馆坐城铁回家。我很累,坐在了靠门的椅子上,歪着脑袋,眯着眼睛。
忽然,一个急刹车,车停了下来。
什么状况?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对面的大妈也很迷惑地看着我。
“怎么回事?”我转过头问Lizzie。
“不知道,”Lizzie摇摇头,“以前也没这样过啊。”
就在我打算继续做梦的时候,我身边的门“唰”一下被人从外面扒开了,然后,一只肮脏的、油腻的、留着长长黑黑尖指甲的手抓住了我身边的扶手!
我吓得跳了起来!这么大半夜的,看不到人,也听不到人声,却有一只这么恐怖的手扒上了我的椅子!这时,手的主人忽然跳进了车——一个身着橙色衣服的维修人员。我长长地吐了口气,对面的大妈看着我直笑。那一次真的把我吓到了,就算是现在,一想到那只手,我都会冒冷汗!感叹一句,还是北京的地铁好!挤就挤点儿吧!
夏威夷——美国之外的美国
暑假的最后一个月,我突发奇想,一个人去了夏威夷群岛。一方面是由于之前看的各种电影、书籍让我对于夏威夷总是抱有幻想;另一方面是由于夏威夷远离美国本土,却又是美国领土,让我不禁好夏威夷,一个远离美国本土的小岛,却继承了美国独有的精神并把这种精神发扬光大,这才是夏威夷最为“美国化”的地方。
奇:那里的人是怎样生活的?他们和本土的美国人又有什么区别?当然,也少不了玩心。
国人在想到美国的时候,大部分都是美国本土,而夏威夷和阿拉斯加却总是不被提及。而在我看来,一个远离美国本土的小岛,却继承了美国独有的精神并把这种精神发扬光大,我想这才是夏威夷最为“美国化”的地方。
火奴鲁鲁
在从机场到青年旅舍的路上,我往窗外看,不禁打一个寒战——“贫穷”是第一个蹦出我脑海的字眼!低矮的、破旧的房屋,电线上晾着衣服,小孩子们在污染严重的河边玩耍。我不禁问自己:“这难道就是明信片中美丽的夏威夷吗?那些赤红的日落,柔软的沙滩,漂亮的酒店都在哪里?”
但随着我们一点点靠近怀基基海滩,周围的一切便像是从明信片中蹦出来一样。等到我从青年旅舍出来,走到海滩去散步时,眼前的美景便把我完全迷住了——高大的棕榈树随着晚风摇曳,远处那一线还未落下去的夕阳将云染成赤红。沙滩旁边有精致的铜制火把,还有穿着草裙的舞者在教游客们跳舞。路上走过来的都是青春洋溢的身体,有着古铜色皮肤的漂亮姑娘湿着头发扛着冲浪板从人行道上走过,怀基基海滩前一点点的浪花映衬着夕阳,那温软的、缓缓起伏的大海,仿佛是一个年轻母亲的胸膛。
我去过佛罗里达,也在加州的海滩上漫过步,但是没有一个地方像怀基基海滩一样那么美,那美仿佛是要将你的心灵融化掉。和同住的室友们讨论,她们却说这里太为拥挤,游客太多。可是也正是旅游业的兴盛,才创造了这么美的一片海域,因为各种建筑,各种设施完全是建立在旅客的感受上的。免费的日语大巴(因为有很多日本游客),充满南部风情的大旅馆,各种亚洲的小吃,还有随处可见的商贩。在怀基基海滩,完全感受不到美国大陆那种大空旷和大荒凉,而更像王府井一样热闹。
一个人旅行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自己在思考人生,但是单独旅行、交朋友的整个过程实际上就在改变你思考的方式。
北 岸
North Shore(北岸)位于欧胡岛的北端,有着有名的Waimea bay。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还有一个有名的电影叫作《北岸》,讲的便是冲浪者的故事。我住在北岸的时候,同住的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冲浪者,头发编成“脏辫”,总是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坐在屋子外面听收音机抽大麻。有人走过,他便友好地招手。
他叫乔伊。
当我第一次与他交谈的时候,他友好地问我:“小妹妹,你从美国来?”我疑惑地看着他:“难道这里不是美国吗?”
“呵呵呵!”他把摇椅往前一倾,双眼炯炯有神地说,“在夏威夷,我们可不觉得自己和大陆客有什么一样的。让我来告诉你——他们根本不会生活!”
“不会生活?”
“是啊,每天匆忙地工作生活,没有时间观看身边的美景,也没有时间去陪伴家人,这一定不是夏威夷人生活的方式。”
我的一个同学,在夏威夷学习了半年以后回来告诉我:“夏威夷的确是个慢节奏的地方,可是有些时候节奏实在是太慢,让人受不了。比如我们在过马路的时候,即使是从高速公路上走过,都不会出事,因为司机看见你就会停下来。可是有一次经历彻底颠覆了我对夏威夷的感受。”
“有一次星期五晚上,我的一个朋友喝多了,从学校里穿过马路,直接跑到悬崖上,然后从悬崖上摔了下去。那个悬崖不是很高,但是还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于是我们马上打电话给警察。我们在原处等着,一直等了整整四十五分钟,救护车才到!整整四十五分钟啊!一条人命都可能没了!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是在大陆,这种事情就基本上不会发生,这也是我为什么受不了夏威夷的一个原因。”
的确,我和青年旅舍里认识的瑞士朋友婷娜曾经在北岸等公共汽车,本来应该是半个小时来的公交车,等了足足两个小时都没有到,主要是等车的当地人反而不急,甚至还笑着和我们聊天,最后我们决定站在路边搭车。
当我们搭车回旅舍的时候,一辆吉普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戴头巾的夏威夷男人:“姑娘们好!”他乐呵呵地说,“等我先把我的车整理一下再让你们进来。”
然后他一把拉开后备厢——我的天啊!整个车都被塞满了!有钓鱼竿、冲浪板、各种帆布包、大箱子、冰箱、衣服。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海盐与熟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和婷娜睁大眼睛对视了一下,婷娜非常礼貌地说:“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找另一辆车……”
“不用!”他转过身,坚决地说,“我吉姆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把你们送到你们要去的地方。”
然后他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最后总算是腾出了一点点地方,我们坐进车里。
“今天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她把我赶了出来。”他乐呵呵地说。
我和婷娜面面相觑。
“真遗憾。”我说。
“哈哈,没啥大不了的。”他说,“没啥,我告诉你,虽然她今天把我踢了出来,把我的东西也都扔了出来,但是我们是天生一对,以后肯定会在一起的。”
“她说吉姆你天天就只知道钓鱼,你都四十九岁了,还不干点儿正事。可是我们之间的分歧不仅仅是这个,她想要一个有机农场,但是我想要个鱼塘,哈哈,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
四十九岁了?他看上去就像三十岁一样。
“你们要去哪里?”过了一会儿,吉姆问。
“××青年旅舍。”婷娜说, “但是把我们放在下一个路口就可以啦,我们能走回去。”
“那怎么行!”他说,“我要把你们送到青年旅舍。”
他哼着歌,不停地晃晃晃,车也跟着晃晃晃,车前镜上挂着的花链也跟着晃晃晃。
“喜欢不?”他问我,然后把那花做的链子取了下来,塞到我手里:“来,戴起来。”
“不用……没事……”我急忙说。
“能带给你好梦的!”他坚持。
到下车的时候,我们道完谢,正准备往宿舍走,他忽然打开后备厢,取出一个黄色塑料袋的包裹:“明天是我五十岁生日!请你们吃烤鸡!”塞到我怀里的,竟然是一整只烤好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