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亭西北角上曾经有一个很大的墓冢,冢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香冢”两个大字。碑的阴面刻着这样的一首词: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
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
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这首词是请代的乾隆皇帝特命一个翰林院编修写的,寄托了乾隆终古遗恨的无限情思。这就牵涉到那个著名的女人——香妃了。
乾隆二十三(公元1684年),南疆发生了霍集占兄弟的叛乱,乾隆派兆惠等人率大军前往镇压。第二年叛乱被平息,兆惠俘获了霍集占的妻子香妃。
香妃不仅天姿国色,美貌异常,而且身上生来就带有一种异香。并不涂脂抹粉,就能香气袭人,人们因而称她为香妃。兆惠早就风闻了乾隆的许多风流韵事,知道这乾隆皇帝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为了邀宠,立即派人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不惜万里之遥,到京城密者奏闻。
乾隆闻极大喜。他后宫里虽说佳丽万千,嫔妃成群,但却没有一个是有天然香味的。心想:灯灭之后,只消有这种香味时时从玉体上发出,就足以有浑身酥软的奇趣了。于是立即降下一道“严旨”:命兆惠尽快将香妃送往京师。因路途遥远,怕长时间风霜跋涉损害了香妃的容颜,特命兆惠专门的车派可靠的人精心护送,并谕示沿途的地方官员,精心安排香妃一行的食宿起居,不得有丝毫闪失。风流天子乾隆未曾会见佳人,却早把怜香惜玉的心尽付旅途了。
香妃到京后,太监将她引入内宫,晋见乾隆皇帝。果然是玉容未近,芳香先来。这种芳气既不是花香,也不是粉香,而是一种奇芬异馥,沁人心脾。乾隆早被这异香熏得晕乎乎的了,一时竟有些失态。太监让香妃到御座前行礼,岂知香妃却佯佯不睬,只是泪眼汪汪,用手抚摸着胸前白色的纽扣儿。
乾隆很有点下不来台。帝王的威严无疑是受到了挑战,可是一看香妃那楚楚动人的模样恰似海棠含露,就早把帝王之威扔到一边去了,开口道:“念她生长在边陲之地,不懂朝中礼仪,不必苛求于她了。”于是就命太监领香妃入西苑居住。
当然,西苑将成乾隆寻花问柳之地。他梦寐以求,他迫不及待,他是至尊天子,占有一个叛酋的妻子,还不是既名正言顺,又易于反掌。多少比香妃高贵一百倍,一千倍的女人,都翘首等待着他的宠幸,皇上肯施甘露,那是女人祖上积德,生恩浩荡。有几个女人能得这千载不遇的荣幸?
然而,香妃凛然相对,决没有半分俯就的意思。
奇怪的是,一连数天,香妃神色泰然,似乎不知道有什么亡国之恨,可是,只要乾隆一区,她就面如冰霜,乾隆问她话,她就充耳不闻,问百句也不答一句。乾隆在初次碰壁时,就不无卖弄地说过:“朕对女人从来不用强迫,天下女人爱朕,决非因朕是皇帝,而是爱朕之风流。难道你会例外吗?所以,连续碰壁,也就无法采取暴力了,他因而十分气恼。
宠臣争献殷勤,那个叭儿狗和珅就说:“女人都是水性杨花。从前,豫亲王多驿南下,得了一个刘三秀,起初也很绝强,但后来还是乖乖地做了豫亲王的侧福晋,还恩爱得不得了。妇人家都是一个样,只消给她些温存,时间一长,莫不回心转意。陛下该不会说臣是胡说八道吧?”
这最后一句是提醒乾隆注意自己的经验。
乾隆在整个圆明园竣工之后,曾发了一道圣旨:“自后妃以下,凡公主。宗室、命妇以及近属,都准入园游玩。这天风和日丽,乾隆护着皇太后,后妃公主游园,瞥见沥架的妇人从中,有一个命妇长得特别娇艳。粉腮上有两个硕大的酒窝,鬓角又插了朵红花,格外娇楚动人,不由得心神飘荡。正不知斯妇属谁时,却见皇后称她为”嫂嫂”,原来是内务府大臣傅恒的妻子。
回宫之后,乾隆魂不守舍,眼前总是浮现出傅夫人那妩媚的面容来,连朝政都懒得处理了。他宣召傅夫人入宫,陪皇后散心,自然想暗度陈仓,但是却遭到了峻拒。傅夫人毕竟是个命妇呀!
可是,命妇也架不住乾隆的水磨功夫,更架不住帝王的权力威逼。时间一长,这傅夫人就投进了乾隆的怀抱。乾隆不时地与傅夫人寻欢作乐,在****的发泄上,傅夫人竟占了主动。竟活活地将个富察皇后气死了。
想去傅夫人的前拒后从,乾隆决心对香妃“怀柔”,生活上关怀备至之外,还派了些能言善辩的女说客来劝香妃顺从。其中就有这个傅夫人。
傅夫人大讲无非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这样的话头;而且现身说法,将自己当初为了名节不肯屈从,结果是自讨苦吃;后来顺从了天子,虽然名分有碍,却是如何为家族,也为自己挣了脸面等等。
香妃凛然地回答说:“胳膊拗不过大腿,但是可以折肱!我已备下利刃,皇帝倘要逼我,我将用以自残;如果可能,自残之前,还可能拖上一个足以抵得上前夫的人。”
傅夫人未能完成使命,惹得乾隆骂她“无端知醋”。
乾隆本人也不时到西苑小坐。本来他信奉这样的哲学“女人会爱上唯一常见的男人,只要时间长了,他就会在香妃的心中取代前夫,然而,不管他去多少次,见到的总是香妃垂泪的形象,尤其是在回族的节日里,香妃总是不吃不喝,暗暗落泪。
和珅立即建议:以后香妃的饮食起居,完全按照回族的传统规矩,吃回族蔬菜、穿回族衣服,令选回族妇女对她好生侍候。按照乾隆的命令,在西苑为香妃建起回式的房屋。还修建了****礼拜堂,真有点“乾坤倒转”的味道,不是女人讨好帝王,反而是一个帝王来竭尽全力来讨香妃的欢心。
然而,这一切却只讨得了香妃的冷哂:“可惜这回式礼拜堂是一个宣称能征服一切女人的帝王修的。有这样一个帝王的阴影,教堂也就不再是圣洁之地了。
乾隆用尽心机百般劝诱,就是不能博取香妃的一颗芳心。
那傅夫人果真吃醋了,向皇太后报告了香妃备有利刃。
皇太后生怕香妃在深更半夜里刺杀了自己的儿子,便把乾隆召入内宫,说道:“这妃子既然不肯屈服,你就不如杀了她以成全其志,要不忍,就不如放她归故里。”
乾隆留恋香妃的“异香”,更有一种“征服天下女人之心“的“异志”,他不肯承认失败,就继续“软化”香妃。
冬至那天,乾隆去天坛举行圜丘大祀,皇太后趁机派人把香妃召入慈宁宫,问道:“你志终不肯屈,那么你到底想怎么着呢?”香妃答道:“只愿一死”。皇太后说:“那么我今天就赐你一死,行吗?”香妃马上跪下叩头说:“太后遂了我这个志向,恩德比天地还大。”说着说着,泪流满面。皇太后一时也感到十分难过,就命人将香妃引入旁边一间小屋,梁上系着金丝绳——
不巧,这时刚好傅夫人也在慈宁宫里,听说皇太后赐香妃一死而遂其心愿,便赶到了小屋去看个究竟。这时香妃正要投环。
“哟,果真是个贞妇烈女,这又何必呢?”
香妃的举动无疑是在她的面前竖起了一面高大的镜子,她由衷地感到羞愧难当,但却不肯承认,就恼羞成怒地说:“你自己觉得冰清玉洁,可哪个又会承认?你入了皇宫这么多日子了,皇上又对你恩德有加,多次莅临西苑,谁会相信你跟皇帝一尘不染?哼!天下女人哪个不是以皇上宠幸为荣?你这莫不是求宠不得才矫情如此吧?”
本来,香妃在投缳之前新潮滚滚,她想到清宫的主人乾隆,心中涌现出冷峻的恨意,不意却让乾隆的情妇一冲击,满腔愤怒可就转移到女人身上了。
“是的”,最初她曾在心中说乾隆,“你对女人何曾有过半点的尊重啊?风流皇帝!你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所以举国上下才传闻着你的风流韵事。我早就看透你了。你对我显示出来的那些‘多情’不过是用天下的民脂民膏来贿买我的欢心而已。权势造就的男人对女人只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更甭说集全在握的帝王,只是一种恨不能占有天下所有女人的色心。对女人都有一种“爱新癖”所有恋恋于我,不过觉得我特别新鲜而已。我一旦屈从了他,也就不再新鲜了,照样会弃如蔽帚。”
香妃对自己的抉择,毅然走向自裁,没有丝毫的悔意,只是把思绪萦绕在乾隆身上。
“这个皇帝真是枉作了人君!到处留下艳闻,不以为耻,而以为荣,可见人格是多么卑下,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可惜,天底下就没有曹丕的母亲那样的女人,敢骂骂不争气的儿子猪狗不如,皇太后敢于赐我一死,还得紧紧关住宫门,还不是怕自己的儿子吗?乾隆的胡作非为,实在是这个老女人惯得!
“是的,女人真把乾隆惯坏了。乾隆的所谓‘不肯动强’,所谓的让女人主动去‘投怀送抱’,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你的‘九五之尊’?女人也实在太贱,屈从与你的淫威。其实帝王的****哪里有半点****的成分?你在他的床上,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臭皮囊而已。正是因为有了一群灵塔为所欲为的贱女人,才将他惯成了一个宣称能征服天下女人的大色鬼!这实在是女人不自重,不自爱的悲剧。”
香妃就这样思索着这个乾隆,对他的蕴藉风流更是嗤之以鼻,“你有一块遮羞布,说是女人爱上了你的风流。不错,你确实是个风流倜傥的男人,然而,这风流倜傥恰似宠猫爱犬,一些人会搂着又亲又吻;有些人却恨不能用脚把它们踢到粪堆里去。一些女人会把风流男子当成偶像,但那都是些下贱的女人!正如玩猫弄狗的都不是正经人一样!让你的风流滚到贱女人怀里去吧!
“可恨天下的贱女人太多!女人的虚荣心一膨胀就发贱,在帝王的淫威下什么都不要了犹可悲,在帝王的权势引诱下把什么都卖光了岂不更可悲?没有众多的贱女人,哪里来乾隆那狂妄的宣言?哼!居然要征服天下女人的心!”
心愤怒不已地想着女人贱,贱女人却来了,她怒不可遏地指着傅夫人骂道:“天下如果没有你这样的贱女人,乾隆皇帝决不敢说女人都会爱他的风流!与其说乾隆风流,不如说是你风流!你也配当女人吗?你只不过是个****!”
傅夫人被骂得呆若木鸡。
香妃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金丝绳结成的环。
这时乾隆正在天坛大祭,忽听下人飞马来报,说香妃被皇太后锁在了慈宁宫,生死不知。乾隆闻极大惊,大礼还未完,即命起驾回宫。因宫门已锁,无法进去,只能在慈宁宫外放声大哭。不一会儿宫门开启,皇太后名人领乾隆去了小屋,这时,香妃已经气绝,但肤色仍像活着一样,脸上还微露冷峻饿哂笑,只是香气已经陨落,无影无踪。乾隆怅然若失,只是香气已经陨落,无影无踪。乾隆怅然若失,望着已无香气的丽尸,怎么也挤不出眼泪了。
然而,他还是名人置办报术,以妃子的礼仪葬了香妃。虽无肌肤之亲,也要确定名义。不知是给香妃的殊茶,还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傅夫人怎么也不理解乾隆为什么偏偏对香妃一往情深。她慨叹:“男人都是怪物,帝王这样的男人更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