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牟氏庄园建筑文化探析
栖霞，一座位于胶东半岛腹地的山区小城。
起伏连绵的群山，静静流淌着的白洋河，还有那座透着神秘、彰显着富足与气派的地主庄园，让这座有着800多年历史的山城更加钟灵毓秀，底蕴深厚。
牟氏庄园是目前中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封建地主庄园。这座有着300年历史的庄园被诗人贺敬之誉为中国的小故宫。虽没有故宫的富丽堂皇，雄伟傲人，但它却以胶东民间建筑上的一种独特气质与神秘让观者为之惊叹。质朴的青砖灰瓦在无言地讲述着百年前那一代代庄园主人的顽强与坚韧，规整大方的总体布局在诉说着一个家族曾经的荣华与富足，蕴含在回廊厅堂之间精雕细琢的建筑技艺，更让每一个参观者回味无穷，流连忘返。
牟氏庄园，一个中国北方乡村建筑的典范，一个中国传统文化与世界多种文化融合的见证。它的产生，它的崛起，它的衰落，它一步步的变迁与发展都给这座庞大的庄园留下了许多不为人所知的“秘”。让我们走进庄园，去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一
牟氏庄园位于栖霞城北古镇都村，是牟氏望族在栖霞聚族而居的地方。牟氏共有六大家，每家都有一套独立的院落，牟家人很讲究大门的布置与设计，看起来美观大方，豪华气派。而装饰最为精美的要数西忠来大门。这是庄园的奠基人牟墨林第三个孙子牟宗夔家的大门。大门高5米，阔3.26米，门槛高0.8米，小孩子要爬着才能翻过去。高高的门楼之上，五脊六兽，排列于垂脊两侧，威风凛凛，非常大气。大门上方的四只门簪分别雕刻了琴、棋、书、画四幅图案，以示书香门第。西忠来最精彩之笔要数大门两侧的一对抱鼓石，鼓托呈莲花状，据说当年主人牟宗夔为造这样一对石鼓，从莱州聘请了四名能工巧匠，用当地唐山上的玄武石，历经四年才雕琢而成。一对抱鼓石竟然要四年才能完成，这不禁会让人生疑。但是，如果从当时牟家的财力与势力来分析，应该有这种可能。其实上面所讲的抱鼓石与门簪在古代被分别称作门当和户对，这也是主人身份、地位和势力的一个标志。过去的时候，人们娶媳妇、嫁闺女讲究门当户对，要看对方的家势，就看看大门前的门当和户对就行了。这样来看，牟氏富甲一方，钱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当然牟氏家族的脸面更重要，他要的就是这种与众不同，如果他的大门与普通人家的没有差别，他就不是牟氏望族了。而工匠们也正好迎合了他的口味，不求时间，只要精品。为此，关于这对石鼓，在当地人中间流传着一句民谣：掌柜有钱我有空儿，大大的功夫耐耐的性儿。就是说，只要掌柜有钱，这活儿就耐着性儿慢慢做吧。
这的确不是一对普通的石鼓。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鼓体上的浮雕图案，看上去栩栩如生，生动逼真，无论是取材还是寓意都表达出庄园主人一种不俗的追求与更高的向往，反映了庄园主人的高贵文雅。门东的石鼓，一面刻有两条腾飞的龙，用腾起的身体托起一个大大的“寿”字，意为“夔龙圆寿”，祈求全家人健康长寿；另一侧是一位老寿星骑一只梅花鹿，手托一寿桃，身后是一小书童，旁边是一对纷飞的蝙蝠，意为“福禄寿喜”。另一面则是“麒麟送子”和“事事如意”。柿子树上挂满柿子，一只喜鹊携一“如意”立在树上。这样一幅图画，生动形象地用“柿”谐音“事”，合起来就是“事事如意”，表达出主人的一种美好愿望。而正对着街面的鼓沿上则分别是“姜太公钓鱼”、“刘海戏金蟾”的浮雕图案。姜太公面容慈祥，一手鱼篓，一手鱼竿，河水里游着鱼、虾和蟹；而刘海则蓬头赤脚，左手甩一串铜钱，右手抱一金蟾，很是有趣。从姜太公散淡的表情还有刘海对待金钱的洒脱上，都生动地表现了主人当年淡泊名利、追求散淡的情怀。这一点从大门对联上的8个字：“耕读世业，勤俭家风”，也可以看出一二。牟氏庄园大门石鼓与下面的门枕是一体相连的，左右两边石枕是“耄耋富贵”、“和合二仙”的浮雕。“耄耋富贵”的图案是牡丹丛中，一只猫正歪着脑袋在与一只蝴蝶嘻戏；而“和合二仙”则是田田的荷叶，盛开的荷花，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在荷花丛中还有一只亭亭玉立的仙鹤在回首遥望。而枕顶上两条极小的伏狮，左雄右雌，一个在玩绣球，一个则怀抱幼狮，深情回望。按照清朝营造法式对大门建造的规定，“文鼓武狮”，牟家作为一个在中国农村民间暴发起来的一个土财主，不是武官，祖上却也用银两捐了不少文官的虚衔，可以摆放石鼓，但石狮子是不可以的，于是他便有了一个小小的创意，就是在石鼓之下的石枕上装饰了这样一个小得可怜的石狮子，意为文武双全。但是，牟家这样的设计却也让许多人感到不舒服。当年，栖霞的一位清末秀才马景贤曾讲过一个故事，说栖霞城衙门里的一个小官儿看了牟家门口的这对石鼓，就说牟家人真是胆气不小，竟然敢让姜太公给他家看门，再说他家那些官都是买来的，凭什么可以立鼓。虽然这么说，可牟家的鼓该摆还是摆。
说起大门，日新堂大门其实比西忠来大门更有品味。大门的门当与西忠来有很大的不同，它是一对立着的箱式门当，其三面都有栩栩如生的石雕，而且左右两边的内容与形式都基本相似。首先是从正面看，都是上下两幅图案，右边的上半部分是一对花瓶，分别插着菊花和牡丹，意为“富贵长寿”；下半部分则是一棵佛手，上面结满果实，意为“福寿双全”。左边的上半部分也是一对花瓶，里面插的是兰花与月季，都是花中君子；下半部分则是一棵柿子树，上面结满柿子，树枝上还挂着一枚如意，意为“事事如意”。门当的外侧下半边与墙体相连，只是上半段有图案，右面为一株结满一串串果实的万年青，意为万年长青；左为一丛竹子，意为竹报平安。门当的内侧画面也很有意思，右边上为“喜鹊登梅”，一棵老梅虬枝，两只喜鹊在梅花间嬉戏；下有一老者笑容可掬，手持笏板，身后则有一书案，上有笔墨纸砚之类，旁边有一夫人手持如意，此为“夫贵妻荣”。左边的上下各为一对寿桃，为长寿之意。与西忠来大门相同的是，这一对门当上也有一对狮子，但位置不同，其在书箱之顶端。
至于牟氏其他几家的大门虽然门阔槛高，但装饰就没有这么华丽了，门当只是简单的平面，没有做任何雕饰。这应当与主人的好恶与追求相关。
说过大门再说台阶。西忠来大门共有七级台阶，这与那高大的门楼正好相称。七级台阶在古代只有二三品官员的府第才允许修建，七级已经很高，再往上就是九级，这只有在皇宫里才能看到。由此可见当初牟家势力非同一般。除了高，在许多地方，牟家的台阶也与普通百姓的台阶有所不同。西忠来大门外的台阶两边装饰着两块巨大的垂带石，垂带石的下端正好插在了一块波浪状的花岗岩石头里。这块特别的石头在当地被称作“靴头石”，因从下面看很像是一个大大的靴子头而名。细心人会看到东西两块靴头石有些不一样：西边插进靴头石里的垂带石其实是缺了一个碗口大的口子。这里面有一个故事。传说，有一天工匠们在安装垂带石时，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角，吓得在场的人不知所措，要是被主人知道了，说不上半年的工钱就泡汤了。说也凑巧，就在这时，庄园主人恰好打这儿经过，瞥了一眼这缺角的石头，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这时，瓦工头儿开口了，他说，没事，大伙儿该干啥干啥，这事儿交给我了。大伙儿都摸不着头脑，心想，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晚上，瓦工头儿的屋门紧闭，只听到叮叮当当的斧凿声响了一宿。第二天天一亮，工匠们惊奇地发现，两条垂带石的头上竟然插上了一对漂亮的靴头石。这时，庄园主人又过来了，围着大门转了一圏，抿一抿嘴，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除了大门装饰得气派豪华，庄园内的一道道门也都有特点。进入西忠来大楼，要经过一个仪门，这个门装饰得精美别致，门楼两侧的铃当排山上的八卦图，漂亮的木雕四季花，还有砖雕的“八仙”的八件宝贝，五颜六色，非常漂亮。平时这门是关闭着的，人进出只能在两边走，而只有家里来贵客或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这个门才会打开。
一般普通人家的门没有什么讲究，而牟家的门却不忽视每一个细节。普通人家的门上面有时用一木板或石板支撑，好一点儿的发一个券门，也是一个简单的拱券，而在牟氏庄园你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券门。进西忠来大门，有一道二门，门之上却是一道直缝券门，很是讲究。这个券门的券由上下三层砖组成，每一层砖的数量一样多，可券门的上下两条边长却能差40多厘米。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上宽下窄的扇形或梯形，除了最中间的一列砖是直的外，其余的砖都是向两边倾斜，而且越往外斜度越大。照说砖一斜，砖与砖间的对缝便会斜，而这个券门却有些神奇，不论中间的砖怎样斜，三列砖之间所对的缝却是一条直线。专家介绍，这种直券门在建筑上是最难的一种，它需要把每一块砖磨成一个棱形，而每一个棱形的大小斜度尽不相同。这种券门除了漂亮大方外，更重要的就是结实。
牟家的大门及内门除了有一种装饰美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安全防范。日新堂是六大家中家境最殷实的一家，因此他们的保安防范措施也极为周密。推开日新堂大门，你会发现在花岗岩石块铺成的过道里，并排有两个半月形的马蹄窝。这非常不可思议。这样一个平平的过道地面上怎么会留下这样两个看起来有些别扭的残石窝呢？一部分人认为，这是人们在搬运东西时不小心给碰残的。可是如果是碰残的，却怎么会那么齐整，而且大小、深浅以及式样又那样出奇地相似。多年来一直研究牟氏庄园文化的郝继忠先生认为，这是牟家人的一项重要的安保措施。
为了保护家人的生命财产安全，牟家人在大门上设置了三道机关。一是大门后面的门闩，一般人家的大门只有一道门闩，而牟家却有两道，平时门闩是开着的，到了夜间，或是主人外出的时候，长长的门闩就被推进了位于两扇大门两边的“收关”里。如果把牟家的两扇大门完全关闭，就会发现门后的墙体分别砌入了一块长约80厘米、宽约30厘米的青石。你再仔细看，就会发现青石上还有碗口粗的一个洞，而且东边的石洞要比西边的深许多，把胳膊伸进去，几乎能没过小臂。民俗专家郝继忠告诉我们，这是牟家的第二道安保措施，如有情况，家人可以将一碗口粗的横杆插进洞比较深的一边，然后再插进另一个浅一些的洞，有这样一根横杆，门是很难被推开的。有了前边的两道机关，主人还是不放心，于是便有了第三道安保措施，就是这两个马蹄窝。与这一对马蹄窝相匹配的是放在门后的两根戗木，遇到危险，庄园主人就会用这两根戗木分别顶在两扇门横着的门绷或是门托上，另一头则锲入地上的这两个马蹄窝里。我们可以试想一下，有了这样固若金汤的大门，再加上四周数人之高的群厢，在当年兵荒马乱的形势下，庄园是相当安全的。
二
把一个普通的民居修得这样豪华，牟氏庄园的主人在栖霞一定是富甲一方的大家族。事实也正是这样，百年前的牟氏庄园是胶东首富，在山东省内也是赫赫有名。
栖霞牟氏的祖籍是湖北公安县，明洪武年间，一世祖牟敬祖到栖霞做官任主簿，后来便定居栖霞，至今已有600余年。牟氏家族秉承“耕读世业，勤俭家风”的家训，到十四世牟墨林时，以土地为本，种田治家，经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家业开始中兴。牟家最鼎盛的时候，拥有土地6万亩，山岚12万亩，有佃户村153个，四乡粮仓23处，房屋5000多间，同时还经营了二十余家工商铺号。那时，牟家的山林土地遍布栖霞全境，并渗透到莱阳、福山等周边县，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地主。
有一个传遍胶东的小故事，足以说明牟家当时的势力之大。一天清晨，一外地乞丐到牟家讨饭，管家不仅不给饭，反而赶着他走。就在这时牟墨林正巧经过，就说：“给他吧，反正吃了还要屙在咱地里。”那讨饭的受了气，心想：我偏不屙在你地里。从牟家出来便一路往南走，走一段问一下：这是谁家的地？一路下来都说种的是牟二黑子的地。这时，天黑了，要饭的实在憋不住了，叹了一口气说：俺服输了还不行？这个故事说的是牟家的地多，还有一个故事说的是牟家势大。有一年，牟墨林的孙女与黄县大财主丁百万家结了亲。一天，牟墨林的儿子到黄县看闺女。席间，丁家神采飞扬，大夸其富。牟墨林的儿子笑着说：“亲家，你家确实有钱，是个百万富翁。我家虽然不是百万富翁，可如果你能将我家山岚的大小树木，每棵挂上一文钱，就算我输。”丁家听了，不敢回言，从此不在亲家面前夸富。这意思很明显，每棵树绝对不止值一文钱，而丁家倾全部家财连这些树都挂不满，何况山岚还有土地呢！
这样的大家族，这样的大财势，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留给我们的只有这样一座规模宏大的封建地主庄园了。
牟氏庄园依山傍水，坐北朝南，气势恢弘，古朴凝重。它共有三组六套院落，分别为牟墨林的六个孙子居住。六套院落各有堂号，依次为：长孙牟宗植的日新堂，二孙牟宗朴的宝善堂，三孙牟宗夔的西忠来，四孙牟宗彝的东忠来，五孙牟宗榘的南忠来，六孙牟宗梅的师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