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人那简陋的小屋里出来,抬头北望,中间是一块空荡荡的院落,比前院大了许多倍,正北面是一栋高大的粮仓,西北角是三间低矮的小房,应该是看粮仓的伙计屋,东面与外面佃户房一道之隔的一排平房,共有18间,比正北的仓库矮了许多。北头与高大粮仓之间也有约一间房子大小的通道,这是向粮仓内运送粮食物资的重要道路,进进出出并排跑两辆马车没问题。
“大刘家最大的粮仓便在东北柜内!”很少开口的村委主任牟秀云指着眼前的那座高大的建筑对我们说。这的确是一座很大的建筑,不用说在百年前的旧中国,就是在现在的农村也很少能看到这样高大的房屋。
这是十几间大瓦房连在一起的一栋连体建筑,整体看来,一片灰暗的颜色。肩墙是取当地黑不溜的青石,肩墙之上是一层一层码起来的青砖,房顶是一片一片小鳞瓦,百年来一直这样坚守着,一垄一垄的如覆了一层一层的草灰。通过大门进入仓内,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空旷,从东到西有30多米长,没有任何挡隔,如一条宽阔的大走廊。抬头向空中望去,一根根有一抱多粗的房梁一字排开,横在空中,一根根密密匝匝的檩条横亘在梁与梁之间,整体看来就如同一个个巨大的木头架子。地面相当平整,沿着墙边是一溜长长的排水凹槽,地面之上约十厘米高处,每隔四五米便有一个边长三四十厘米的排气孔,南面的墙上每隔二三米便开一约两米高的木棂子窗户,东西两个山墙也分别有两个不大的木棂子扁窗,后山墙上的窗户与两侧的窗户的大小差不多,只是多了许多,有十多个。午后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屋子里显得特别明亮。
仔细观察整个粮仓的结构,会发现当初建造这样一个大型的粮仓,主人是颇费了一番心事,不但通风、透光,而且还可以排水。无怪乎解放后,这里依然成为县里粮食部门的一处重要的粮库。
从东北柜后门出去向南不过四五十米,与东北柜相挨着的便是西北柜。这一柜是西忠来的粮仓,分为东西两院,东院较大,有前后两排,后一排有房屋五六间,屋前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门朝西开。再往前一排五间,西一间已经坍塌,只剩下一堵窄窄的砖瓦墙向着苍天兀立着,那一段裸露在残垣断壁中曾经支撑起沉重屋脊的粗壮木梁,歪歪斜斜地挂在半空中,好像在诉说着往日的辉煌与沧桑。院中央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已经落尽了叶片,光秃秃的,恣意地伸张着乱七八糟的枝桠,随着瑟瑟冷风,在不停地颤抖、呜咽。院前左右各为五间低矮的小厢房,分别是当初的佃户房和马棚。西院只有一排房子,有10多间,现在已成为村民的住房。
侯文忠今年73岁,他的祖父、父亲当年都是西忠来的佃户,那时他还不到10岁,全家人就住在这里的厢房。侯文忠的祖父还曾给牟家当了一年管庄子的把头,每年到了收粮的季节,城里牟家的管家或账房都要到大刘家来收租、粜粮,侯家就要帮着饲理牲口,打理各种事情,还要管管家和账房们的饭,十分麻烦。后来,他们便在大刘家村前自己买了一块地盖了三间房子,虽然依旧是佃户,可是不用当庄头,只管种自己的地,自然轻松了许多。
西南柜向西不远再向南折去,不过二三十米便是日新堂的房子。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日新堂当家的是女主人姜振帼,人称小寡妇。因为日新堂属长分,家业厚实,再加上姜振帼经营有方,因此在六个孙子中是最殷实的。当时的西南柜是四大柜中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强的。以至于后来各路军阀进驻大刘家时主要住在西南柜。但由于土改时西南柜的所有房子都分给了群众,因此没能得到有效保护。如今已有一半以上的房屋被村民们拆除,改建成了新瓦房,剩下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间房子。侯老先生一一指给我们看。我们看到的是六间瓦房,现在依然住着人。从北面看房屋,我们发现最东一间明显是后来接上去的,应该肯定过去这里只有五间房子,后接的这一间是过去的一个后门。
侯老先生接着又指向东面,又指指前面,叹惜地说:“过去这里都是西南柜的粮仓,现在都没有了!”之后我们又随着他向南走,听他边走边说:“这里还有一口井,以前每一个柜都有自己的井,可是水最好吃的还是西南柜这口井,一直到现在还有人到这里打水吃。”这是有着很久年岁的一口井了,井口边那黑青黑青的石头已被磨得光光滑滑。我们探头往井里看下去,发现井有三丈以上,井口特别小,越往下越宽,井壁是由一块一块不大的石头垒成,平滑光洁。侯先生又指着西面的一片空地说:“这里过去是一片老梨树,有一亩地大小,共有五六十棵,每棵都有一抱多粗。现在没了,都砍了。”说这话的时候,我们看到老人眼里露出一丝惋惜。是呀,要是留到现在,光这些老梨树就值得大刘家村荣耀许多年。
西南柜往前就是南圩墙了。我们顺着侯老先生的指点来到了他所说的圩墙的位置,可还是没有找到半点陈迹。继续向东行了五六十米,再顺着一条古老的胡同向北折去,又行了一段路,路东又见一排整齐的旧房子。这便是东南柜,是东忠来的粮仓。从后面看,这是一座建造得特别精致的房屋,下面的青石做得很是精细,之上是一条砖线,窗很高很大,高约有1.5米,宽有一米。这样一排房屋共有17间,其中,中间一间明显是过去的过道改建的。
牟家的粮仓除了西北柜,都留有一个很大的后门,这是大刘家粮仓与当地风俗很不一致的一个地方。究竟为什么不留前门而留后门,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
沿后山墙,向东走到头,又回到了当初进入东北柜的地方,再沿房头向南拐,便有一个很是精致的圆形石头拱门,穿过拱门,是一个长长的院落,东西两边各有五间厢房,从前面看,房子的门窗已很破旧,只是墙体还算完整。支部书记牟秀云告诉我们,这里过去一直是村里的小学,前几年小学撤并后,将这些房子便交给了村里,可是村里也没有资金维修,就这样闲着,堆放一些杂物。
在这个幽静的小院里,我们见到了牟秀云的伯伯今年88岁的牟世林老人。老人看上去非常健康,黑红的脸膛,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性格耿直的人。老人告诉我们,当年,他们一家人也是牟家的佃户。他讲了一个关于他老爷爷的故事:老爷爷性格直爽,谁有难事都找他,他也愿意管。有一年,老爷爷与东北柜管庄的发生了争执,动了口角,动了手。管庄的吃了亏,主人要给他讨回面子,便派了五六个人来,结果也让老爷爷给打了。没有办法,牟家人把老爷爷告到了烟台,烟台也没处理好,又打官司到了济南,后来就这样不了了之。说完这个故事,老人笑了。接着,老人又指着东厢房那几间房子说,我在这里办过公。原来抗日战争时期,牟世林老人曾是周边八个村的行政指导员,整个方山前党的组织工作都是他一个人开展的。后来,让鬼子抓去,蹲了四天班房,也没审出什么事,就把他放了。
从古旧的村落出来,我们又回到了村中央大街,回首看一眼那些古老的粮仓,那些已经坍塌了的山墙,那些裸露出来的木梁,在斜阳下看起来显得特别蹩脚,这些曾经给大刘家带来辉煌的建筑如今面临着一个何去何从的选择。如果就这样一直放下去,再没有几年,这些房子就会从大刘家消失。
大刘家的确是神秘的。几百年前,牟氏庄园的发迹人能在离县城四五十里地的地方修造这样一座粮仓本身就充满着神秘,而百年来,这座粮仓内所发生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更给这座百年庄园带来了更多的神秘。我们期待着会有更多的人走进这座百年粮仓,让它变得不再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