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楚汉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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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霸王做东(6)

最能体现他这一面的是,在出征之前,他将虞姬安排在彭城。因为前面是最凶险的恶战,不能带女人,巨鹿之战后,项羽九战九胜,招降章邯。前方已经没有敌人了,但是我们发现,尽管秦军已经投降,项羽依然有几个月的时间待在原地不动。他在干嘛呢?他让季布回彭城接虞姬去了,项羽之所以晚入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本来他还是可以抢在刘邦之前入关的,但他心里惦记着美人,想让美人亲眼看自己进入咸阳。然后一把火烧掉咸阳宫,为天下人复仇,何其壮哉!

美酒飘香,杀气弥漫

当下,项羽一边饮酒,一边吃肉。刘邦的食欲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旺盛,此刻心事重重,神色阴晴不定,却始终赔着笑脸。

范增看项羽的怒气慢慢消了,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也怪这个刘邦太会装了,范增在心里骂道,如果刘邦进来的时候衣冠楚楚,趾高气扬,就像他之前在关中那样,以项羽的脾气,早就挥剑跳起来,将刘邦砍成两截。对于那些个性高傲敢于反抗的人,项羽向来心狠手辣。刘邦摸透了项羽的性格,进来时连忙跟项羽套近乎,跪在地上五体投地,把项羽夸得天花乱坠,自己一副可怜相。

这样一来,项羽的心马上软了,手也软了,连屠刀都拿不起。

范增在心里叹气:“刘邦这招正是老子哲学里的以柔克刚,以弱胜强,无为胜有为。这些微妙的东西项羽是不懂的。”

但是决不能放过刘邦,范增对自己说,哪怕要忤逆项王,今天也要做掉刘邦。

刘邦品了一口酒,啧啧叹道:“这酒真香,项老弟真会享受啊!以后我们兄弟俩有机会常在一起喝酒了……”

项伯微笑地说:“沛公美意,项王当然玉成,天下苍生饱经战乱,沛公和大王今日能够共饮一杯酒,实在是天下苍生的福祉啊!”

刘邦笑道:“我刘邦从小胸无大志,能和项王这般盖世英雄结为兄弟,实在是三生有幸啊!从今以后,愿为项王效犬马之劳,哈哈哈!”

项羽终于开口笑了:“刘邦,你只要不给我惹麻烦就行了,帮忙我可不指望你……”

刘邦大笑:“都是自家兄弟,不麻烦项老弟又麻烦谁呢?项老弟这种英雄,如果为兄不给你制造点麻烦,老弟岂不要超神了,哈哈哈!”

这种谈话氛围必须终止,范增想,继续下去,杀刘邦简直不可能。于是,范增咳嗽几声,说道:“刘邦,你老婆逢人便对别人说,说你是赤帝子下凡。还说你头顶有一股王气,端的是真命天子的料,可有此事啊?”

刘邦嘿嘿笑道:“妇道人家特别迷信,亚父不要跟她计较了。”

范增冷笑道:“我看迷信的不光是妇道人家吧!如果你刘邦是真命天子,那么将项王摆什么地方呢?”

刘邦急了:“我刘邦从没想过做什么真命天子啊,这……”

项羽说道:“好了,不要作无谓的口舌之争了。”

酒席仍在进行,局势不断地朝着范增不希望的方向发展。范增按照事先说好的计划,举起玉玦,希望项羽杀掉刘邦。但项羽对此视而不见,津津有味地吃着猪蹄。项羽并不是没有看到范增的举动,只是他心里已经打消了除掉刘邦的念头。

此时,项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刘邦俯首称臣,拱手让出关中,天下大势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种情况下,不杀刘邦是可以理解的,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日后竟然会败在刘邦手中。范增几次举起玉玦,心情如此急迫,希望项羽赶快铲除刘邦。可惜,项羽就是视而不见。写到这里,让人不得不佩服范增,因为跟我们不一样,范增不是事后诸葛亮,他能够凭借一双慧眼预料到现在不杀刘邦,将来可能为刘邦所擒——这是需要眼光的。

范增在心里骂项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本来应该让你吃这个亏的,但是我不能,你吃亏了,我这个帝王师也就做不了,开国丞相也当不了。刘邦必须死。”

我们再来回顾一下这段精彩的过程,或许能够品味出一些独到的东西。

项羽这个人有个特点,心狠但不够黑,看到刘邦低声下气的样子,他就觉得没必要把别人逼入绝路。这说明项羽感情上一如常人,看到别人可怜,都会起恻隐之心。推翻了秦国六百多年的基业,刘邦又将关中让了出来,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呢!可以说,项羽集万千富贵和权力于一身,杀刘邦显得不那么迫切。而且杀刘邦也有风险,首先可能激起刘邦部下的造反,其次会留下骂名,天下人会说你项羽不仁不义,过河拆桥,到时候背叛的诸侯可能就不少了。综合考虑之后,项羽没有杀刘邦,如果刘邦只是个等闲之人,档次跟田荣差不多,项羽这么做就对了。

无论是面子和好处,刘邦都给足了项羽。按照范增的说法,刘邦以后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对此项羽很不屑。自己的功劳彪炳千秋,刘邦这个胆小鬼带着一帮杂牌军东捣捣西捣捣,这种人将来会打败自己吗?如果这种人能打败我项羽,母猪都会上树了,估计项羽会这样想。

韩信说项羽有妇人之仁,这个倒也没错。在战场上和政治上,项羽绝对不容许别人背叛自己,对于背叛者他杀起来毫不手软,但是一旦对方服输服软,他的心肠又会软下来,表现出充分的仁慈和宽容。项羽这人吃软不吃硬。

我们再来看看鸿门宴中的座次,这个也是有讲究的。

宴席中,座次最重视的是礼。座次决定了宾主之间的身份等级。一般说来,在室内举行宴席,最尊贵的座位是面向东,次尊贵的是面向南的座位,再其次是面向北的座位,最谦卑的座位是面向西的。

一般来说,宴请客人,会将最尊贵的客人安排在首席,主人坐在末席。首席没有入座,大家都不能入座;首席没有动筷子,大家都不能动筷子;敬酒时一定要从首席开始。

如果根据这个标准,项羽显然不太礼貌了,考虑到项羽出身于贵族之家,对礼节这种东西非常看重,这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不尊重刘邦是事实,但是也没必要在宴席上表现出来,其中究竟有什么玄妙呢?

在这场宴席中,项羽和项伯坐在最尊贵的位置,项伯坐在项羽旁边。范增坐在南边,地位仅次于项羽和项伯。刘邦作为一个客人,坐在北面,这个位置比较低,张良是刘邦的陪坐。由于这是军宴,与一般家宴有所不同,刘邦虽然是客人,但是地位比不上项羽。巨鹿之战后, 项羽成为诸侯的领袖,也就是联军的总司令,刘邦充其量只能算是西路军军长。所以,项羽、项伯坐在最尊贵的位置是可以理解的。项伯是项羽的叔父,而且在军中官职也相当高,坐在项羽旁边也可以理解。

所以说座次最具争议的是刘邦和范增的位子,到底刘邦和范增谁的位子应该更尊贵一些,一直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刘邦是客人,在楚军中的地位不比范增低,理应比范增享有更尊贵的位置。又有人说,范增是项羽集团的第二号人物,项羽威震天下,范增跟着水涨船高,地位当然要高于刘邦。而且,项羽尊范增为亚父,范增就相当于是项羽的长辈了,位尊于刘邦是很正常的。

鸿门宴中,如果刘邦不是以“戴罪之身”赴宴,刘邦坐在范增下首确实是不太礼貌的。

这个座次也说明项羽把刘邦看成了自己的部下,而且也接受了刘邦的臣服,原谅了刘邦的一些过错。这种情况下,项羽还能以何种理由杀害自己的部下呢?

整个鸿门宴中,最郁闷的当属范增,范增急切地想杀掉刘邦。几次举起玉玦,项羽却装着没看见,倒是刘邦和张良看得一清二楚。这两人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范增的意思。而项羽呢,完全陶醉在一种自满状态中,丝毫没有杀刘邦以巩固天下的想法。

项羽身上有一丝疲倦。是啊,这一年多来,项羽打了一年的仗,又是杀宋义全家,又是破釜沉舟,又是杀败秦军,又是招降章邯,接着又坑杀了二十万秦军。对项羽来说,这一年的杀气实在太重了,项羽从心里感到疲惫,他需要休息和调整。

眼看大计就要功亏一篑,范增岂能容忍,既然项羽不想做这种狠毒的事,那就自己动手吧,自己动手,也可以丰衣足食。

范增是个敢想敢做的人,他认为,越过项羽杀刘邦无疑会挑战项羽的权威,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项羽这个人并不蠢,虽然他现在不想杀刘邦,但随着形势的发展,他会感谢自己这么做的,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杀掉刘邦是一本万利的事情。范增预计,如果自己杀了刘邦,项羽最多骂自己几句。

范增找到项羽的堂弟项庄,项庄平时爱舞刀弄枪,很适合完成这项任务。更难得的是,项庄这个年轻人似乎比项羽更理解自己,而且也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范增找到项庄说:“项将军总是心太软,刘邦这个人非杀不可,如果今天不杀了他,明天我们可能就要失去一切。现在只能靠你了,你进去以舞剑为借口,杀掉刘邦。”

范增选择项庄来执行这个任务,可以说也是煞费苦心。因为项庄确实是不二人选,项庄是项羽私人卫队的队长,舞刀弄枪的本领好,这是第一点,有能力杀掉刘邦;其次,项庄跟项羽关系很近,一切好办,换做别的人,未必敢在项羽面前舞刀弄枪;第三,项庄如果杀了刘邦,项羽也不可能为难他,最多是责骂几句,打几十军棍。这样,以最小的代价博取最大的利益;第四,项庄对项羽绝对忠心,听说这事关系到项家将来的命运,定会全力以赴完成任务;第五,项庄杀刘邦,既除掉了政治对手,又维护了项羽的名声,杀刘邦的凶手是项庄。纵使诸侯认为是项羽指使的,但终究没有证据。

项庄拿着佩剑进入会场,彬彬有礼地说了一番客套话,对刘邦的到来表示欢迎。接着,项庄话锋一转,说:“项王和沛公的误会今天冰释,重修金兰之谊,实是美事一桩。军中没有什么娱乐的,就请让我舞剑来为大家助兴。”